第37章 無垠粉雪
第37章 無垠粉雪
柳桃枝在櫃子裏翻出有線耳機, 在心裏提醒了自己一句,這一次就算了, 下次可不許了。
然後就虔誠地向黑暗勢力低頭。
這可是三十多秒的試聽版,謝西池的平替,仙品!
前奏一響,腦海裏就自動描繪出一副巍峨雪山,男人的聲音銳利如同一把上了膛的槍,瞄準蒼穹激射而出,發出宣戰。
巨人之肩,昂首挺胸。
充滿夢想,根深蒂固。
目之所及, 心之所向。
在這荒誕的世界展示我的翅膀, 無人能擋。
不停重複不知悔改一切都随風,執迷不悟。
和聲部分不算複雜, 最簡單而自由的人聲就十分抓耳
歌詞與唱法都好嚣張, 很适合他。
再多聽兩遍,脆弱與自卑都在慢慢消失, 逐漸同化, 感覺自己都變拽了。
天色尚早, 柳桃枝抱着板包走到客廳, 不自覺擺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腦子裏還在單曲循壞, 都不能好好走路。
這仙品怎麽和他人一樣有毒,一不小心就會淪陷。
她如實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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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開了的桃枝: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誇得這麽真情實意, 結果那邊沒聲了。這會兒才下午三四點,也不知道去幹嘛了。
柳桃枝甩了下腦袋, 把那首激蕩人心的歌暫時甩出腦袋,為了不讓熱情的圍觀群衆認出,特意換上黑色雪服雪鏡,以防萬一雪鞋都挑了雙黑色的。
她正要踏出俱樂部的門,謝假池發來了消息。
【池:上野雪的時候注意別仰摔,要是進入深粉區會】
這條信息明顯沒打完,柳桃枝愣了下,決定放一邊讓信息自己長完,先問問項清越還帶不帶自己這頭鴿子滑。
這頭剛發出去,謝假池那頭的消息又響了起來。
【池:進入深粉區會比較危險,雪厚,到時候爬出來費勁。出發時候檢查三件套,鏟子放在趁手的地方。不要離大部隊太遠,控制速】
又沒打完?
是謝假池的字被輸入法吞了,還是他腦子被石頭人竊取了?
怎麽感覺他人敲一下,動彈下。
在謝西池發來第三條沒尾巴的消息後,柳桃枝沒忍住打了電話過去。
響鈴響了十幾聲,那邊才接起,短短一個低啞的氣音“喂”,被謝西池念得斷斷續續,都能腦補出男人躺在床上睡眼迷蒙的樣子。
柳桃枝耳朵不争氣地紅溫,下意識壓低了嗓音,放緩了語速,“你在睡覺?”
“嗯。”又是低沉而緩慢的一聲,尾調上翹。
柳桃枝的心跳抑制不住加速,強裝鎮定,“你睡就睡,還給我發這麽多信息幹嘛,搞得是我在纏着你一樣。那我不打擾你了,你睡。”
“主要是我不在舊疆,有點擔心你。進了粉雪區別光顧着玩,記得跟在澤老他們身邊,就按着痕跡滑。第一次滑容易摔,到時候陷進雪裏也很正常,別急着掙紮,把雪板放平,抓着雪板爬出去。深雪區的話就別去了,你安分點,過兩天我就回來了。”
柳桃枝差點把手機扔出去,謝假池腦袋是被喪屍啃過了吧,絕對是困迷糊了。他在說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擔心她?還說了那麽長一段話。
誰會在意他回不回來?
她猛得按住心裏那頭活蹦亂跳小鹿,讓它先別亂撞。別想太多,這也可能就是謝教練對學員的那種擔心,對契約夥伴的擔心,純商業意義上的那種。她要是出了什麽事,也會給他惹上麻煩。
瞎想什麽呢!控制思緒,掌握命運,柳桃枝!
可臉上的溫度完全不受腦子控制,擅自往上飛漲。手也不怎麽聽使喚,脫離理智,飛快地翻了下手機,要看看他說的過兩天就回來到底是幾號。
在日歷上标記上鮮紅的一個圈才反應過來,她大概是真的沒救了。
“聽見了嗎?柳桃枝。”她這邊許久都沒回應,謝西池再次出聲,這次帶了點鼻音。語氣嚴厲了點,但經過她的十級濾鏡,化成清沉性感的音色肆無忌憚地鑽入耳膜,要命。
“聽見了!晚安吧你!”
這次手機真飛出去了,落在了雪堆裏。
在手機替她物理降溫了後,才被撿了回去。
項清越都在野雪區帶人滑了兩趟,才看見姍姍來遲的她,“桃子,怎麽才來?都這個點了。”
“……路上看到隕石撞地球了,稍微圍觀了下,就耽擱到現在。”
一會就要去圍欄外的野區練習,柳桃枝紮緊衣袖防止有雪跑進去,再擡頭才發現跟在項清越身後的三個人。
他們相互客套着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過兩天千鳥俱樂部不是組織大部隊上粉雪嘛,他們也報了名要去體驗下,師父讓我一起帶帶。到時候上山的人不少,還有其他俱樂部的也會加入我們。”項清越解釋完,去檢查身後兩人的穿着。
兩男一女,看着都挺年輕,應該和她差不多的年紀。滑雪學了一個多月,換刃選手,也算是萌新,t好在他們只在外圍玩玩,不會進深粉區。
柳桃枝跟在項清越身後問,“澤老帶得了這麽多人嗎?我記得他還要帶其他徒弟呢。”
項清越扭頭看了眼後頭的人,“放心吧,這次峰哥也來。人要是多了,還會喊上早八,分三隊。一下子組織這麽多人也是沒辦法,他們也就現在有時間玩玩了,下個月WE-GAME不是要開賽了嘛,師父教練他們就有的忙了。”
項清越嘴裏的WE-GAME,即滑雪世界極限運動盛會,We Games Skiing。既然是世界級盛會,吸引着全球觀衆的關注,千鳥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提高知名度的機會。
天氣預報很準,第二日的晚間十一點時分,舊疆飄起鵝毛大雪。
濃密的雲層将天空壓得很低,雪花紛紛揚揚灑落在屋頂、地面上。不多時,整個城市都鋪上了茫茫白雪。再遠一點的公路上,風吹着雪肆虐,周圍能見度很低,大雪封了山與路。
隔日早上,天朗氣清,雲海純淨。
柳桃枝跟着大部隊來到約定地點——南瓜山西坡。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岩石也被雪覆蓋,變成一朵朵雪蘑菇。
她踩在松軟的粉雪上,和雪滑上薄薄的那中完全不一樣,是真的能清晰聽到“嘎吱嘎吱”的碎冰聲,莫名治愈。
另一邊,已經有來自南方的小夥伴迫不及待地跳進雪堆裏了。鬧得動靜有點大,人陷得有些深,嗷嗷在那叫喚。其他人拿着小鏟子圍在他周圍,嘗試把那只歡樂的土撥鼠給刨出來。
柳桃枝穿着她烏漆嘛黑隐姓埋名的一身,正要過去幫忙,路過一顆松樹,突然就被斷枝砸了下頭盔,随後迎接她的是滾落一大堆積雪,以及“噼裏啪吧”不停砸落的松果。
這開局有些不吉利,她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怎麽回事?這也太倒黴了吧。
項清越檢查完探測器,開到send狀态,一個個分發下去,一扭頭看到個柳桃枝形狀的雪人。還被凍得抖了抖,像只從樹上掉下來的山雀,摔懵了,隔着厚實的雪服都能感受到她的可憐兮兮。
這姑娘怎麽總能被意外挑中,他忍着笑拍掉她身上的雪,“檢查下随身物品,馬上出發了。”
柳桃枝低下頭,認認真真清理着自己,“可我都沒看到你師父,澤老呢?”
“他啊……”項清越頓了下,“有點事,今天一峰帶隊,還有K跟早八也來了。還喊了其他俱樂部的教練來幫忙。放心吧,我一會就跟着你後面。”
澤奕淼早上臨時接待了個滑雪博主,粉絲多,技術好,小姐姐長腿細腰,人還好看。主要還跟澤老有過一段。
大概她是看到了澤老最近發布的視頻,上面明目張膽地凹着單身人設,有點舊情複燃那味。澤奕淼這一接待,就被美色糊了眼,把他人接待進去了,一晚上了,都走不出會客室那屋。
作為師父的好徒兒,肩負重任的僚機,項清越跳過這個話題,去喊其他人集合。
上午十一點整,大部隊休整完畢,準時出發。
兩位教練在前面開路,柳桃枝和其他學員規規矩矩按順序排在隊伍中間。看着前面人滑得輕輕松松,雪道上的痕跡也很清晰,她在後面跟着滑了十幾分鐘後,緊張的心放松了下來。
按照教學的那樣,放直板起速,讓板浮在雪面上。挺直背脊,擡高視線,放空身體,融入這座冰雪構成的曠野。
柳桃枝滑行基礎很紮實,又滑了一段時間,就能在粉雪上熟練地控板了。心情逐漸放飛,她試着做出簡單的平花動作,躍起幾厘米,穩穩落地,繼續滑行。
就像是摸到了禦劍飛行的門檻,穿梭在自由又孤獨的風之間,輕盈幹爽的雪随着換刃噴在雪鏡上。
遠處的雪山層巒疊嶂,大朵棉花糖似的白雲覆在天空,與腳下的雪道連成一片,恍若純白的童話世界。
快樂的分子跳躍在每個細胞間,暢爽的高速、無限延伸的雪道想讓人放聲尖叫吶喊。
就在這時腦內自動播放起謝假池的新歌。
夢想熱愛,根深蒂固。
不知悔改,執迷不悟。
他在寫這首歌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從六千米的山頂俯沖而下,随便想想就心潮澎湃。
又往前滑行了幾百米,跟在她後面的項清越離開隊伍,去幫助摔倒的另一位隊員。
柳桃枝不知道身後的情況,緊緊跟着滑行痕跡,進入一小片樹林,繞過一顆矮樹後,前方的滑行痕跡突然變了個突兀的方向。
不敢去确認前頭是不是路不平,還是有斷崖什麽的,她老老實實用後刃剎車,緩緩停下,站着等其他人,順便休息。
她正探頭看前面出了什麽情況,就聽到後方傳來一聲尖叫。
白茫茫的雪上,有一道紫色身影快速往她的方向襲來,速度越來越快。
柳桃枝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只見那抹紫色在眼前不停放大。随後,她整個人被撞飛,摔在了兩顆樹之間。
那一瞬間痛感并沒有到來,只有一聲脆響,大概是自己的某個零件,視野裏是傾倒的積雪與雜亂落地的樹枝。
大腦應激了半秒,神經才恢複工作。渾身都感受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燒紅的鐵板烤過。
柳桃枝剛想嘗試用手撐起身子,結果根本不聽使喚。生理性淚水不停留下,疼得要命的同時也在害怕,別不是廢了,她的腳好像也不能動。
痛感從背部不斷湧來,她躺在地上,在想那肇事者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周圍都好安靜,清晰的感受除了疼痛,還有雪鏡護臉都被雪雨眼淚浸濕,貼在臉上鼻子上,難以呼吸。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緩慢,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在這種時刻思緒反而更為活躍,她胡思亂想這,前段時間澤老講安全知識的時候就不該嘻嘻哈哈,現在遭報應了。一會他們拿着設備來找自己的時候,別用杆子戳得太痛,她可能都沒力氣喊了。
還有剛才除了撞上樹的那一聲悶響,她還聽到什麽東西折斷的聲音。這聲音源頭不管來自雪板還是自己,那都代表天塌了。
到時候進醫院是不是還要聯系家屬。這麽久就沒聯系爸媽,他們聽到的第一個關于她消息就是被擡進了急症室,那豈不是更丢臉了?以後回家在鄰裏鄉親面前還怎麽做人啊。
以及,這粉雪上真的好涼啊,就算她沒怎麽動都陷進去好深,跑進護臉的雪冰得臉都發疼。
項清越聽到異響,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迅速下板,扔板,蹲到她面前刨開雪。雪堆下的小姑娘側躺在地上,蜷成一團,沒有哀嚎聲,就在痛苦地吸氣,嘴唇發紫抖得厲害。從現場判斷還挺嚴重的,就沒敢動她。
他着急地發問,“桃子,能聽到我說話嗎?摔着哪了?還能動嗎?”
柳桃枝正想回答,可一張嘴牙齒都打顫,根本發不出正常的音,後來幹脆直接痛暈了過去。
……
謝西池這邊下了飛機,手機剛恢複通訊,接到的不是司機電話,而是相熟的骨科李醫生。每次接到他八成沒好事,總不能是找他一個俱樂部理事買醫療器械吧。
就,不太想接。
他擡腕看了眼時間,那山雀也該皮完回來了,那頭電話沒停歇的意思。
這才接起,那頭的老醫生直接跳過客套,“你們千鳥的小姑娘怎麽回事?在我病房哭得哦。哎唷,那叫一個慘。讓她打給家屬也不肯,你來給我想想辦法。讓我看看叫啥名,柳……”
電話另一頭的話還沒說完,謝西池就扔了幾個冒着寒氣的字眼:“家屬這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