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也想為金錢折下腰

第73章 我也想為金錢折下腰

柳桃枝根本沒去管客廳之後會發現什麽, 放完戰争的導火索就跑了，并關上了自己房門。

機智如老柳同志, 一定能逢兇化吉的。

很快正月的假期放完，社畜大軍們再次傾巢出動，陳泠泠抽了空順道去看眼她消失一周的閨蜜。

去貓耳山實在麻煩，兩人把地點約在離地鐵最近的古鎮，找了家口碑不錯的火鍋店。

柳桃枝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瞧去，到處是喜氣洋洋的紅色。遠處蔚藍的天映着婉轉的河流，古鎮的街道青磚缺角，漆皮斑駁, 就像泛着黃色的老舊照片。

不曾見任何一丁點的皚皚白雪。

舊疆應該也很熱鬧吧, 國定假期，千鳥的各位估計更忙了。

柳桃枝翻着朋友圈, 很奇怪看不到他們最近的活動痕跡, 連千鳥APP內都沒什麽更新內容，只有幹巴巴的排課表。

看着就像千鳥極限過了個年就快倒閉了一樣。

她下意識就覺得晦氣, 怎麽會冒出這麽不吉利的念頭。除了個別人士, 千鳥的其他教練人都挺好的。

正是人流高峰, 遲到了近半小時, 陳泠泠終于排除萬難地趕到了火鍋店, 那個沒心沒肺的閨蜜還自顧自戳着手機。

在熱氣蒸騰的氛圍中, 她脫下外套看着對面，“不難過？你現在不應該抱着酒瓶耍酒瘋嗎？”

“難過啊，怎麽不難過了。”柳桃枝用着輕飄飄的語氣, “從舊疆離開的時候我很難過，天崩地裂般的難過, 想到你和段深希還甜甜蜜蜜的，我就更難過了。”

毫不在意她的陰陽怪氣，陳泠泠搖頭，“劇本不對，你應該失魂落地找人傾訴。介于你爸媽并不是很合适的傾述對象，這個苦差事一般由我擔任。但現在的你靈魂沒出走，甚至還在微信上和我商量開公司的事。看着還有條有理的，你不對勁，像是受的刺激太大，徹底瘋了。”

“瘋就瘋了，這一年我對勁過嗎？”

“……都不太對勁，變了好多。現在又變了，會隐藏情緒了，一下子老了十歲的感覺。這就是負負得正？反而對勁了。”

柳桃枝沒理她，情緒穩定得反常，把菜單給她過目，有什麽缺的自己往裏加。

也穩定得不像在強裝。

肚子逐漸七八分飽，陳泠泠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謝西池在滿世界找她的事。她向來勸分不全和，可他們的情況有些特殊。

在蛋餃下鍋的空隙，透着暖白的水蒸氣，她試探着問，“你想好要分手了？”

不知她從哪得出的結論，柳桃枝困惑地“嗯”了聲。

“謝西池這人本質不壞，對你的好也沒話說。他錯就錯在不夠坦誠，可你想過沒有，他不敢開口的原因恰恰也是你，怕你一氣之下做出什麽。”

陳泠泠很嚴肅地跟她分析，“ 不過這事瞞着你這麽久，确實很過分。可雄性生物就是這樣的，大腦結構裏可能天生就有愛作死的缺陷。當初段深希和我分手，也不是什麽都沒告訴我。他們是有苦衷，但是他們就是不說。”

柳桃枝反應平平，“你竟然在幫他說話。”

“我又不瞎，這一年你過得很确實很不順。但是因為有他，你過得比任何時候都開心，還鮮活。”

“鮮活？”

“對，每次提到他的名字，你的眼神都會變得不一樣。”陳泠泠注視着她，“現在的你也一樣，承認吧，你還喜歡他。”

柳桃枝捂了下眼睛，喜歡，當然還喜歡。這種感情哪會是說消失就消失的，至少她割舍不掉。

可她難受的是，喜歡與讨厭的情緒竟然可以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彙聚。

越是喜歡，越是覺得心被憑空挖去一塊般疼痛。

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想得越多，她越覺得謝西池和她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在一個圈子，資産階級差距也很大，當初也是自己有求于人，兩人才産生交集。她憑什麽要求人家對她絕對真實。

多少能理解當初他隐瞞身份的心情。

但她那充盈起來的少女心，在舊疆的最後一天已經變得空空蕩蕩。

至于往後，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

手機定位她是單方面關閉了，但謝西池發來道歉的小作文，她一字不落都看了。不是t故意不回，只是還沒整理好心情。

也不确定，他對自己的喜歡到底有多少。是和那些極限挑戰一樣，只是沖動上頭産生了興趣，還是真如他所說，期待着每一個嶄新的歲歲年年。

信任一旦崩塌，要在廢墟裏重建，可比原本平地起高樓要困難很多。要先問問那顆千瘡百孔的心願不願意重來，誰能保證重開之後，還有沒有下一次。

她也做過最壞的決定，也許他們終将漸行漸遠，漫漫人生，偶遇一個焦點，再無交錯。

縱使理智把事情捋得很順，告訴她就此結束會輕松得多，可只要有那麽百分之一糾結的存在，在怦然跳動的心髒裏叫嚣着舍不得。她就狠不下心把他放到黑名單。

說真的，她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樣，可能需要看看謝西池會做什麽……只是她還需要點時間做緩沖，她不想做一個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柳桃枝如實回答：“喜歡是一碼事，在一起又是另一碼事，我還沒想好。”

這領悟有點沉重。

陳泠泠沒見過她這幅心事重重又茫然的樣子，屬實讓人看了心疼。覺得今天就不該幫男人說話，她點點頭，往後就先避開這個話題，“那就先晾着，讓他反省反省。我們還是來說說你開工作室的事。”

說到這個，柳桃枝眉頭一松，“我打算回原來的影視公司把《炮灰》接過來。”

陳泠泠手裏夾着的涮羊肉掉了，“回去再給那些傻……小可愛當冤大頭？”

罵公司領導層的話說得太髒，還自動完成了消音。

“什麽冤大頭，有條件的。我給小可愛們寫劇本，錢他們照樣出，然後在出品方挂上我以及我工作室的賬號。這樣IP保住了，再狠狠蹭一波他們的流量。”

“開竅了，我的天。原來促使人進步的不是努力而是愛情。”陳泠泠由衷贊嘆，随即話鋒一轉，“不過你好不容易回家，你爸媽還願意放你出去打拼嗎？”

“……”

好問題，感覺那兩位神仙态度有所松懈，但是會不會縱容她這次，真不好說。她一直知道，他們一直希望她能安安穩穩呆在身邊，碰得到看得見的地方。楚女士經常挂在嘴邊就有一句，女孩子嘛，工作輕松點就好了。

這事，真懸。

閨蜜兩離開火鍋店，捧着杯飲料又說了好些話，月亮高懸于天際才道別。

柳桃枝回到家也沒急着進門，要思考的事太多，她選擇在院子裏踱步曬月亮。

剛入春，夜裏寒氣很重，柳廣白攏了攏袖子，拾級而下，“這麽美的月亮适合裹被子睡覺，呆在這裏做什麽？”

柳桃枝也覺得月色很美，不适合拿來悲傷，轉頭問，“老爸，吃夜宵嗎？”

柳先生聞言，眉頭微皺。

她很快就發現問題所在，大概是自己打小就乖，是個成績勉強能看但絕不惹事的三好學生。

父母眼中，誰都是長不大的小孩，吃夜宵這件事可能會被判定為叛逆範疇。

“我就嘴饞随口一提，這裏也沒夜宵。”

柳桃枝打了個哈哈，剛想撤回這條邀請，柳先生就回屋拿了兩件外套，一件丢給她，壓低了聲音說，“走着，別被你媽發現了。我知道晚上的燒烤攤在哪，他們家烤玉米賊香。”

路上氣氛有些凝重，老柳說什麽，邊上那位都不太捧場，他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反常，開門見山，“怎麽突然想去吃夜宵了？”

小柳煩心了好幾天，索性把雷點燃了，“爸，我想回雁城繼續寫劇本，也想開屬于自己的公司，明天就走。”

這一句話把柳廣白說沉默了。

到了店，點了單，烤串裝盤擱在塑料桌上，一杯酒下肚，他都在沉默。

這些日子他的沉默次數有點多，柳桃枝不知道老柳又在琢磨什麽，空氣裏的味道很不善，一如兩年前的硝煙彌漫。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爸？”

柳先生臉色有些難看，“說清楚了，是去寫劇本，開公司，還是回去繼續談戀愛？”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戀愛腦，都說了少看點公衆號。”

“在看滑雪視頻前我沒有戀愛腦，這戀愛腦是你自己給我種的。”

柳桃枝錘了下桌子保證，“是去寫劇本，去開公司，和狗男人沒有一毛錢關系！”

柳先生又不說話了，深深地看着她，像是能從她臉上讀出點什麽心聲。

很遺憾這次他什麽都看不出。

他搖搖頭忽然就釋然一笑，拿了一串烤平菇，“我算是明白為什麽那些算命的說話總是說一半了，那是給自己兜底。這世界上所有事情都無法預測，什麽都可能發生，其實和命不命的也沒太多關系。”

柳桃枝表情有些癡呆，不明白老爹話題怎麽就跳躍到命上了。

柳廣白只是在這個瞬間想到那位算八字的神棍，說她孩子藝術上有造詣，他覺得在理，祖上文學底蘊在的。

又說孩子是個勞碌命，離家遠能賺大錢。他和孩子她媽就不樂意啊，他們就沒想過讓子女成龍成鳳，知足常樂就行。當時就問，要是不想讓她離家呢？

神棍再次翻了次八字，說這孩子也聚財，過了二十三歲那個砍，便能安樂一生。他便按着這個方向幹預閨女人生之路的選擇，打着旗號為她好。

事實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文學底蘊變成了上頭短劇，孩子總想着離家，失敗得很徹底。

柳先生挑了串玉米給她，示意她稍安勿躁，先放開聊聊，“仔細想想，這不就是人生，越是想怎麽樣就偏不怎麽樣。就像我們柳氏祖上三代，代代都有才人出，怎麽說也該混得文學大家的名號吧。嗳，就沒有。教書寫書，歸來仍舊素人一個，誰認識啊。”

現在柳桃枝很贊同這個觀點，人生這場戲可比她的倒黴坎坷多了。

比如她寫劇本，好不容易有起色了被人搶了。

比如她喜歡上一個人，卻發現最終只是大夢一場。

這些滿腔的負面情緒她一個字都不想說，就好像忽然丢失對父母傾述所有的念頭，默默自己消化。

可能和經歷了太多事，需要在成長兩個字裏找找答案。

柳桃枝眼眸微閃，笑着扯皮，“老爸，我總感覺你幾天感嘆特別多，像是突然看破了紅塵。你這個年紀正是适合出家的年紀。”

柳廣白先生也跟着笑了笑，“你要是有個離家出走兩年的黑心小棉襖，回家住了一禮拜又要跑了，你也會這樣的。”

“……所以你剛才是想說懷才不遇？希望我好好努力，讓才華不被埋沒。”

“什麽才華不才華的，我就是感嘆努力了三代人，出門旅游花錢還束手束腳的，心裏有那麽點不是滋味。”

“真的？我一直以為你是視金錢為糞土來着。”

“瞎說，我現在快六十了，也想為金錢折下腰，可沒人給我這個機會。”

要是換成是別人和老柳聊天，這不按理出牌的招式早就讓人無語了，柳桃枝可是和他相處了二十多年，還很清楚地知道這人話裏有話。

柳桃枝幹脆心無旁骛啃起玉米粒，一臉你有話就說我洗耳恭聽的模樣。

果不其然柳先生開始熬雞湯了，“創業很難，比你寫出一本能讓人記住的劇本難得多。能踏出第一步也很難，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勇氣。二十多歲能為夢想而忙碌是件很幸運的事，我不會再攔着你。”

柳桃枝不明白這塊赦免令從何而來，但不影響她心潮澎湧，當場對着老柳舉杯，表示這碗雞湯她先幹了。

柳先生擡擡手，往下壓了壓，“先別急着激動，讓我先看看餘額，能不能讓你的心涼透。”

說着就帶上老花鏡去數某寶數字上有幾個零。

認認真真數了兩遍，柳先生從老花鏡後露出犀利的光，把手機屏幕挪給閨女看，“我們先說好了，談戀愛雖然不攔着你，但不是主要目标啊。我手裏有這個數，都給你拿去創業。”

柳桃枝也認認真真開始數有幾個零，數完後喜笑顏開，妙哉。

她保證，“以後你就是日不落的頭號股東了，分紅一個子都不會少了您的！”

“日不落……這麽難聽？”柳t先生否定了她的審美，又說：“我不要什麽股份。你就每年記得給我報旅行團就行了，不要什麽老年人的沒勁。對了，得帶上你媽。”

什麽旅行團，老柳就是要玩高空跳傘她都能答應，老爸又沒心髒病。

柳桃枝欣然點頭。

看着餘額歸零，柳先生的心也變得空落落，他出聲警告，“雖然我沒打算給你上壓力，但你心裏得有個數，你爸的養老金都在裏面了。要是你創業不成功，那以後我們只能看你老媽臉色過日子了。”

柳桃枝給他豎了個大拇指哥，在手機上确認收了款，給親情贊助商發了個“老爸再V我50”的表情包，後者回了個微笑，帶着殺氣的那種。

眼下的氛圍良好，老柳好說話程度見所未見，她想起壓在心裏的另一件事，小心翼翼地問，“爸，我要是和電視裏說的那樣，閃婚然後離婚，你會怎麽樣。”

柳先生還在心疼自己，他這下真是錢與閨女兩空。心痛無法呼吸，問得漫不經心，“下手對象是你的同居室友，還是千鳥的謝教練？”

“你覺得哪個合适？”

“他們是同一個人。”

老柳竟然都了解到這份上了，小柳心裏冷汗連連。有個聰明的老爸就是這點不好，在他面前容易沒秘密。

“我就是随便問問，你怎麽看？”

柳先生撒了手機，笑聲低啞，“在下不才，可問龍虎山道長讨教一二，略懂下拳腳。”

“……”

這個家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柳桃枝再次卷了鋪蓋落荒而逃。

目的地：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