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偷偷來見
第74章 偷偷來見
第二天, 飛機在藍色蒼穹留下一道清晰的航跡線,伴随着溫柔的廣播音, 最終穩穩降落于雁城。
半年前走的時候是大部隊,歸來就只有柳桃枝一人。
她也沒覺得什麽不自在的,在飛機上頭腦保持清醒,已經投身于《炮灰》的重置版工作中。
柳桃枝拖着行李下了出租車,從濱江大道50號走到289號,路過千鳥極限運動館還是會忍不住投去目光。
照理說,年已經過完,超市商場都恢複營業,運動館也早就該開門了, 可千鳥的金屬質大門一直緊閉着。
難道是舊疆滑雪分館的事還沒處理完?
來不及多琢磨, 影視公司已經打來電話,迫不及待喊她回去, 與李文德完成工作交接。
柳桃枝側過頭夾着手機交流, 一邊提着行李箱走入樓道,點開家裏的門鎖, 跨過門檻。
屋子裏的擺設和記憶力沒什麽區別。
在這件屋子裏,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窩在自己被子裏, 大咧咧宅着看劇敲字, 作息不規律。謝西池會到點過來敲門, 喊她起床吃飯, 或者幹脆利落地把她從被子裏扒拉出來,強行給她開機,叮囑她上課別遲到, 然後再出門。
以前理所當然的事,現在對她來說居然顯得有些奢侈。
她的手指落在存放着謝西池立牌小人的書櫃上, 很快發現了哪裏怪怪的。這屋子沒人住半年了,怎麽沒積灰?
他已經回來了?
心裏冒出小小的期待,柳桃枝當即丢下行李,往他的房間一路小跑過去。手機保持着通話中的狀态被主人随手丢在了沙發上,她也渾然不知。
她推開房門的一剎那,神經再次緊繃了一個度。房間很空,一張床,一張書桌。也就是說人不在,連屬于他的東西都不見了。
什麽意思?他這是要和她徹底劃清界限?
這個想法光是随便蹦進腦子裏,她都難過得要死。
柳桃枝面色蒼白地退出房間,僵在原地,發了一會呆,才去找手機。她劃開謝西池的對話框,他發消息過來的頻率也少了很多。
但至少沒有說任何分開的事,一個字都沒提,可她就是控制不了瞎想。直到手機另一端,影視公司的人事大喊着她的名字,緊張地問她是不是出事了?
她這才回過神,冷靜下來與對方商定項目排期。
兩周後,《炮灰》複播,柳老師拿回了屬于她的劇本。由于她現在的名氣在短劇界也有了一席之地,網絡上一提易燃易爆枝這個ID,就能讓人們想到她的《滴滴滑雪》系列與《神仙》系列。
影視公司也指望着她能妙手回春,導演和她說話都耐着性子細聲細語,更別提換了一波的新演員和其他工作人員了。
攝影棚裏掩不住傳出點竊竊私語,氛圍怎麽看都有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王者歸來的樣子。
當事人柳老師也很有王者的高冷風範,從缺根筋的小白花超進化為地獄羅剎。
她閑話很少,一穿着煙灰色大衣,挂着工作牌,翹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不茍言笑地盯着各位老師的進度,聊工作更是透着股冰冷的殺意。
同劇組只有陳泠泠知道,柳老師只是感情不順,在瘋的邊緣把工作當宣洩口罷了。
某次拍攝中途,男主演蘇晨在和主創團隊讨論臺詞的事,現場一片歡聲笑語。
蘇晨今年剛成年,長得一臉陽光,五官周正上鏡。原先是個舞蹈生,也是片場年齡最小的弟弟。
他正舉着口琴調侃自己,“誰家男主把口琴當樂器啊,還沒錢,唱歌還跑調。柳老師畫了大餅說後期讓我做頂流,真的不是準備讓男主也下個線?我看跑調這人設真不能要。”
副導演看了幾眼臺詞,笑了,順着他的話講,“确實,這人設在短劇裏不常見。”
蘇晨來勁了,“何必呢,那就改了呗,幹脆這一頁都改了吧。編劇老師在想什麽啊,這臺詞也太憨了吧。還不小心多買的電影票,特意買的就特意買的呗,我已經完全能想象到彈幕會刷什麽了。”
最新那集反響不錯,導演的心情也跟着很不錯,看他表情豐富,逗他,“你說說看,想改成什麽?”
“直接删了怎麽樣,我直接跳過對話,就這麽噠噠噠沖進女主家。”蘇晨細長的胳膊一展,原地轉了個圈,轉了一半看到推門進來的編劇老師本尊,立刻噤了聲,眉飛色舞的表情立刻轉變成“已老實”。
他規規矩矩将口琴放回了臺子上,指了下副導演,告狀,“桃木老師別生氣,都是副導演他們套路我。”
現場工作人員都喊柳桃枝為柳老師,就他另辟蹊徑喊桃木老師,死去的回憶蠢蠢欲動。
對着弟弟那張聳拉着耳朵的無辜眼神,柳桃枝語氣也冷不起來,附贈了走心的誇獎,“沒生氣,你演得很好,你把這個很憨的角色演得很讨喜。”
蘇晨雙眸晶亮着閃了一瞬,張口就是真摯的彩虹屁,“謝謝姐姐,我也覺得桃木姐姐人美心善。”
這說得柳桃枝郁結的陰霾都消散開去,比起某些狗東西喊她桃木好聽了一萬來倍,臉上的假笑都帶上了幾分真情實意。
只是她一坐回編劇老師的崗位,又恢複成六親不認的工作機器。
對着影視公司的外派人員語氣非常公事公辦,“臺詞不能動,當初都說好了的,不然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陳泠泠看着柳桃枝眼底的一圈烏青,明顯是作息晝夜颠倒的證據。
任她再怎麽面癱個臉,在陳泠泠眼裏都是奶兇。也許是桃子以前的形象很接近蘇晨,心大沒煩惱,不知不覺中她也被感染了。陳泠泠用着哄小朋友的語氣,“好啦,別對我用這種腔調,我真怕某次和你突然笑出來。裝深沉不累嗎,我的柳老師。”
柳桃枝在熟人面前鼓了下臉,“我沒裝。”
那就是心情真的糟糕,看誰都不順眼的程度。
“你什麽情況?”
“我很好,劇本很好,短劇也很好。”
這半死不活的語氣說着很好,實錘很不好。
陳冷冷換了方式問:“……你們什麽情況?”
“我不知道,一周多了,他都沒發消息給我。”
柳桃枝是真的不知道,狗男人的頭像跟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他現在很忙,你要不開口問問?”
“你怎麽知道他很忙?”
“和你說個事。”陳泠泠把她拉到片場角落,指了指正在拍攝的蘇晨,“這位總了解過吧。天谕娛樂的當家小生,剛出道,資源還不錯。你知道他進天逾前是過着怎麽樣的生活不?”
柳桃枝對他不怎麽感興趣,單純給閨蜜一個面子,“嗯?”
“蘇晨沒畢業前簽的是光線娛樂,五年的練習生合同。他本生條件不錯人也努力,路人緣也給力,但三個出道位置其實早就被內定了。為了讓練t習生自動退出承擔巨額違約金,光線娛樂會搞體罰,內幕拉票,惡意剪輯等等不要臉的手段。別看他現在一臉陽光,欠光線的錢還沒還清呢。”
“嗯,很可憐的弟弟,然後呢?”柳桃枝沒空同情他人的悲慘遭遇,感覺自己都處在一個掙紮不出的泥潭裏。
陳泠泠扶額,都提醒道這個程度了,“你最近是不是把網線剪斷了?”
“……你到底要說什麽?”
柳桃枝真的沒有耐心當一個捧瓜的猹,正要起身回去盯着拍攝,就被她下一句話震驚到,重新坐回了角落。
“謝西池在忙着和付華打官司,音樂侵權案,付華的背後站着的就是光線娛樂。這條消息前兩天都在熱搜上呆過,我還以為你知道,所以臉色才這麽難看。”
她知道個鬼,最近都在沉浸式打工,情緒積累得太多都快把她憋爆炸了。
聽到一絲關于謝西池的風吹草動,柳桃枝立刻打開搜索軟件,搜音樂侵權案的事。原告是付華,這位明星出道有幾年了,名氣很大,當代樂壇的流量之星,音樂融合了流行、搖滾、說唱等多種元素,賽道和謝西池有些相似。
兩人還是一個學院畢業的師兄師弟,曾經的關系應該非常好,網上有幾張兩人同進同出的合照。
也就是這樣的前輩,聲稱謝西池多首歌曲與自己原創歌曲相似,并且已經努力私下溝通過,但對方态度惡劣拒不承認,不得已才走上維權的道路,并起訴了侵權方。
看到這,柳桃枝就想罵一句狗屁。
謝西池歌曲裏的能量都是實打實從各項極限挑戰中迸發的,這樣一個敢于站在山巅一躍而下的人,還需要抄襲什麽?
可惡的是,因為光線娛樂的公關玩輿論早玩出花,網上的風向都偏向付華,一堆人留言安慰他,惡評全留給了謝西池。
憑什麽啊,就因為他身後沒有經紀公司幫他說話?
甚至謝西池根本不算踏入娛樂圈,網上已經把他說成了一個罪人。
怎麽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這些人是沒聽過謝西池的歌嗎?好歹了解一下他再說話吧。就因為他保持沉默,就說他是心裏有鬼。這些人有病吧?”
空氣陷入死寂,陳泠泠看了眼柳桃枝,想勸她清醒點,娛樂圈向來如此殘酷。衆人在你萬丈光芒時毫不吝啬高歌頌贊,這并不會妨礙他們在你惹上麻煩後落井下石。他們并不需要為自己的言論付出代價,純純挑事看樂子。
可看到她失了血色的臉,着急得眼眶有些泛紅,陳泠泠把話吞進了肚子裏,“別急,法律總是公正的,光線娛樂雖然厲害,這些年吃的敗訴也很多。這幾年很多藝人都跑了,這家公司确實有問題,太不把人當人。審理日期雖然往後拖了拖,聽深深是他們的律師受了傷,但是一周後就開庭了,到時候就能還謝西池一個清白。”
柳桃枝沒再說話,滿腔憤怒,可惜找不到合适的人給她拔劍。只能化悲憤為動力,回去盯着拍攝。
上午的戲份拍完,需要換場景。
道具組的人在忙忙碌碌,她坐到休息室的一邊,午餐都忘了去吃,腦子裏裝着的都是侵權案的事。她舉着手機刷相關信息,總感覺在哪裏看到過。對了,謝西池電腦桌面上那個署名為破事的文件夾裏就有。
當初就匆匆掃了幾眼,裏面寫着什麽來着?
想得太入迷,下午的陽光也太暖和,柳桃枝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還做了個有關他的夢。
她夢見還在謝西池在一起的時候,自己為了趕工期窩在山頂咖啡店搓短劇道具,都忘了和他說一聲,直接忙到了晚上十點。
一整天都沒怎麽好好吃東西,胃部有些難受。看着對面和她一起忙碌的西瓜妹子與清清,她也不好意思說什麽。忍着不适感繼續加班加點,直到被謝西池逮了個正着。
“信息也不回,飯也不吃,現在連睡覺都不用睡了,是嗎?我看修仙的是你。”
夢裏的男人,身姿筆挺,還有着記憶深處熟悉的味道。
這腔調也熟悉得要命,簡直是刻在NDA裏。
又被罵了,連夢裏都不放過她,這人還總說他那是溫柔細語。
周圍的景色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見謝西池抿直的唇角稍稍一彎,俯下身,投下的陰影把她半攏着,擡手掐了下她的臉,不知從哪變出碗牛奶粥,“桃木,起來吃飯了。”
可能真的是饑腸辘辘的腸胃控制住了大腦,讓她強行做了個關于美食的夢。夢裏那碗牛奶粥的香味,甚至他指尖停留在臉上的觸感,在她睜開眼還存在,純度百分百的離譜。
“桃木老師,請你喝牛奶粥。老師您都累了一天了吧,這家店很舍得放小料,還好吃。”
這道男聲突然出現,把柳桃枝吓了一跳,以是夢境成真。可在她眼前放大的是蘇晨那張帶着孩子稚氣的臉。
他微微歪着頭,雙手捧着碗粥,眼神滿是期待她能接受提議。
短暫的愣怔後,柳桃枝客套了下,便伸出雙手接過。對于小孩的好心,又是一個劇組打工的同事,沒什麽拒絕的理由。
蘇晨就這麽單手撐着臉看她喝,一直笑眯眯的,嘴角彎着好看的弧度。
确認她喝完粥,他再次開口,“那麽,桃木老師,我先走啦,一會片場見。”
與編劇老師告別,蘇晨走向了電梯間,卻鬼鬼祟祟地繞過電梯,通過樓梯間到了底樓雜物間。他往周圍掃視了圈,在一排櫃子後找到了目标。
在陽光照不到的牆面上,靠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利落狼尾,一身黑衣,頭上還有頂鴨舌帽。神态閑散,昏暗陰影下只露出狹長的眼睛與挺翹的鼻尖。一段時日未見,氣質越發默然。
蘇晨走向他時,他手裏正轉着只打火機,“咔嚓”一聲火焰點燃了煙,也照亮了被長睫掩着的淺色瞳孔。
“池哥,怎麽又抽煙?還是你自己說的,桃木老師不喜歡煙味。”
蘇晨嫌棄地揮了揮手,“我也覺得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