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第 4 章
池晏看了她一眼她的穿着,不由蹙了下眉頭,随後收回視線,說道:“上車吧。”
對上他眼中淡淡不悅的許知薇忽然心生坎坷且不安的問,“夫君,可是我穿的衣服不合适?”
她來到洛陽後就很少出去,每逢府上來客或是外出參加宴會時婆婆都不會帶上她,平日裏她連說話的人都沒有,更不知道今日要去參加的壽筵的主人有何忌諱,越是不知,她越是惶恐的心生不安。
這是夫君第一次主動帶她參加宴席,也是她第一次出現在洛陽的宴席上,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無知給他丢臉,更不願別人說他娶了自己那麽一個上得臺面又窮酸的女人。
“沒什麽。”池晏抿了抿唇,轉身往馬車裏走去。
他不悅的視線卻令許知微緊張得連掌心都被指甲扣破,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太過慌亂後,才垂下頭,小聲地問,“夫君,我可要去換一套衣服?”
“不必。”池晏又加了句,“時間要來不及了。”
林淼思笑着摟住她手臂,“我覺得嫂子今日穿的這身衣服很好看,要不是池大哥說我穿粉色好看,我也得要學嫂子這樣穿,到時候看池大哥還敢說我整日裏沒有半點淑女氣質。”
“走吧。”長睫垂下的許知微不動聲色的抽回被她抱住的手臂,即使知道她是無心的,她的心裏仍是浮現出一絲不适。
許知微上了馬車後,便垂着頭一直思索着他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又審視起她今天的衣服和發型有哪裏不當,或是犯了何忌諱。
丁香色折花長裙的裙擺上繡着幾朵用藍色為底,銀線為主勾勒出的夕顏花,是不是因為夕顏花早開晚收,且花期較短,所以穿它去參加壽筵屬于冒犯主t人了。
還是她戴的簪子過于簡單和樸素,給他丢臉了,亦或是往日從不打扮的她,今日卻在臉上覆了層珍珠粉,抿了胭脂紙讓他覺得打扮過于豔俗,認為她是那種舉止媚俗的女子。
前面許知微還認為滿意的穿着,此刻卻讓她恨不得立刻叫馬車停下,把這一身全部換下。
“池大哥,你說嫂子穿粉色會不會很好看啊,因為我覺得嫂子今日的穿着美是美,就是素得有些過于寡淡了。”
“她穿粉色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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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得像有人拿着竹竿敲打着冬日檐下冰棱斷裂的聲音驟然在耳邊炸起,也讓許知微跟着擡起了頭,正好對上男人掃過來的一雙眼睛。
他的眼睛生得極為好看,眼尾細長,細而不窄,瞳孔如浸了水的琉璃珠子,清冷而疏離。
此時那雙眼睛正望向她,罕見地像是浸染了一絲溫情,也讓她的心口不自然漏下一拍,随後又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蔓延出淡淡地苦澀。
是啊,她已經不是十六十七歲的小姑娘了,哪裏适合穿什麽粉色。
粉色嬌嫩,而她年二十有二。
偶有清風刮來,卷起一角蜀簾的車廂裏正殘酷的分成兩個界限。
坐在角落裏的許知微本以為只是二人同乘,也因為能在白日裏和他多說上幾句話,而激動得連夜翻了他看過的書,琢磨着他的喜好,就想着找上話題能和他多說上幾句話。
即使說不上幾句話,就那麽和他單獨待在一個車廂裏,對她而言也是偷來的幸福,像得了一大塊饴糖又舍不得含進嘴裏的小孩。
可是她以為的二人同乘,如今卻多生一人,成了三人同行。
而這多出的一人,顯然是她。
許知微借着風卷起蜀簾的弧度,伸手将其撩起,假借着看窗外風景,實際上正偷偷地看向他。
他今日穿着件銀白色直襟,蒼青色外衫,很是普通的一件衣服,卻被他穿出了芝蘭玉樹,霞姿月韻。
而這樣的一個可望不可即的男人,何其有幸是她的夫君。
正同池宴說着趣事的林淼思突然停下,而後略顯慌張無措的看向許知微,像一只受到了驚吓的兔子,眼眶微紅,“嫂子,你一直不說話,是因為我和池大哥沒有提前告訴你,我今天也會跟你們去參加壽宴,所以你生氣了嗎。”
許知微放在膝蓋上的一只手的手指驟然收緊,随後輕輕搖頭,“我只是喜靜罷了。”
她應該生氣嗎?
她是應該生氣的,不但要生氣還要大聲質問,可是她生氣後,大聲質問後換來的是什麽?
他輕飄飄的一句解釋,林姑娘委屈的對不起,二人漸行漸遠的疏離?
不,這都不是她想要的。
聞言,林淼思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擔心嫂子要是生氣了該怎麽辦,因為我性格大大咧咧又直來直去,還真的不懂得怎麽安慰人。”
“池大哥,我覺得嫂子人挺好的,哪裏像你之前說的不好相處,我看啊,分明是你怕我搶走嫂子才故意那麽說的,你這可就不夠義氣了嗷。”她說這句話時是嬌憨的,天真的,令人感覺不出一絲惡意。
可落在許知微耳邊卻顯得刺耳異常,也像某種得意的挑釁。
她,不好相處?
這一刻,許知微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坐在窗邊,過濾了窗紗的綿綿薄陽給其鍍上一層朦胧金邊的男人,心口忽然堵得難受。
原來,他是這樣想她的嗎?
但她潛意識裏,又認為池晏不會是那種人。
本在低頭翻閱書籍的池宴擡頭對上她的視線,皺起眉頭否認,“我從未說過這些話。”
“那看來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啊池大哥,是我冤枉了你。”林淼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又托着下巴笑吟吟道,“也怪我記性不好,嫂子你別生氣啊,我這個人性子大大咧咧習慣了,一時之間都忘了嫂子是洛陽貴女,和我這種出身鄉野的野丫頭不一樣。”
許知微扯了扯唇,“不會,畢竟林姑娘性格率真。”
池宴打開暗格,從裏取出一個雕着漆花的食盒遞過去,見她沒有伸手要接的意思,解釋道,“等下要晚點才會開席,先吃點糕點疊下肚子。”
林淼思看着沒有自己一份的糕點,頓時撅着嘴生氣,“池大哥你好過分,就想着嫂子忘記吃早飯了,怎麽沒有考慮到我也沒有吃,反正我不管,我也要吃。”
許知微目光落在遞來的食盒上,心神微動帶着詫異,“夫君怎知我沒有吃早飯。”
話剛出口,許知微便後悔了,夫君應該不是知道她沒有吃早飯,而是擔心午時才開宴便好心的讓她吃些糕點墊下胃,她自作多情什麽,但她又不認為是在自作多情,要不然依夫君的性子能完全不予理會的,為何還要特意準備。
想到這個可能的許知微整個人像是吃了一碗夏日裏冰鎮的桂花藕粉,沁出冰冷的清甜,“多謝夫君。”
“你我是夫妻。”難得的,向來少言的池宴關心了一句,“即使在忙也不要忘了早膳,否則于腸胃不好。”
“嗯!”接過後的許知微打開食盒,驚訝的發現裏面的糕點是出自珍馐閣。
她來洛陽三年多,雖很少出門也都聽過珍馐閣,它們家的糕點以精致小巧,味甜清香不膩而出名,與它美味其出名的還有貴。
就那麽小小的,如海棠花大小的一塊糕點,便要花上整整一兩銀子,而她每個月的月銀不過三兩。
想到這是他特意給自己準備的糕點的許知微兩指捏起一塊形若桃花,色澤粉白還綴有兩片葉子的糕點放進嘴裏,糕點入口即化,又帶着馥郁的奶香。
咬了一口雪乳團糕的許知微偷偷看了身側的男人一眼,心想,怪不得她們喜歡吃這家的糕點,确實好吃。
接下來的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吃了幾塊糕點就停下的許知微想問壽禮可準備了,只是話溜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心裏更懊惱得不行,這種蠢問題她怎麽能差一點兒問出口了,即使夫君聽到了不會說什麽,還會耐着性子為她介紹,但這都是他的良好教養使然,即使不喜她的愚笨也不會直說。
下了馬車後,因男女客是分院入席,他們會由着人領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臨走之前,池晏喊住她,說,“她第一次來參加這種宴會,你多照顧一下她。”
那個“她”指的自然是林淼思。
前一秒因夫君主動和自己說話而歡呼雀躍的許知微很想說,自己也是第一次來參加這種宴會,她也很害怕。
可她向來乖順習慣了,更不會在這種場合裏反駁他的話,露出一貫的溫柔笑意,“夫君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林姑娘的。”
林淼思卻不滿的撅起嘴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裏需要其他人照顧。”
說着,擡腳就要跟上還沒走遠的池宴,急得許知微忙拉住她邁向男客那邊的手,“今日人多,林姑娘還是跟着我比較好,萬一不小心沖撞到了哪位貴人如何是好。”
即使許知微并不怎麽喜歡這位林姑娘,可她畢竟是夫君帶來的人,萬一她惹出了什麽事來該怎麽辦。
林淼思撇了撇嘴,方才不緊不慢地收回腳,又回頭看了她一眼,目露鄙夷,“嫂子,我感覺你們閨閣女子的膽子小就算了,怎麽連生活都如此無趣,整日裏不是寫些酸詩臭文,就是為了男人的一根簪子拈酸吃醋,要麽圍着一個男人轉,簡直和嬌妻沒有什麽兩樣。”
“要我說,身為女人就應該頂天立地,只會一味依賴着男人生存的菟絲花哪日年老色衰被男人抛棄了,到時候有得哭了。”
許知微之前只以為她是性子讨人厭了些,卻沒有想到會從她的嘴裏聽到那麽匪夷所思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