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第 5 章

往前走了兩步的林淼思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随後低頭不知嘟哝了兩句什麽。

許知微雖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卻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對她的不屑,鄙夷。

女客的位置安排在東院,男客是西院,中間僅隔着一塘碧波荷花池,往來送荷香,綠波迎春情。

今日雖是慶祝尚書過壽,也是一個公開的相親會,一讓已定親的借機相看未來的另一半,二相互撮合着未婚男女。

挽着婦人髻的許知微自然不能和未出閣的姑娘們聚在一起,可為人婦也分生養了,沒生養的兩撥。

她許知微又恰是成婚三年仍無所出的婦人,且她出身低微,又為婆家所不喜,但

她嫁的人卻是現任從三品大理寺卿的池家大公子,即使她們在不喜她,心裏對她多有鄙夷,也不會将面子弄得過僵,亦不會和她深交,連帶着她的位置格外尴尬。

更尴尬的是,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高門之間的宴會,身邊又無婆母教導識人,導致她連認個人都困難。

“林姐姐,這裏!”今日沒有和她們同乘馬車而來的池柔t芙正遠遠地向林淼思招手,又瞧見跟在後面的許知微,臉色一沉,全然不耐煩道,“你怎麽也偷偷跟來了,也不嫌自己等下丢了我們池家的臉。”

在人多的場合裏,池柔芙從來不會喊許知微嫂子,本來大哥娶了那麽個出身低微又一無是處的女人就夠她讨厭了,她又怎麽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喊她嫂子,真心嫌丢人還不夠嗎。

許知微像是沒瞧見她眼底的嫌惡晦氣,依舊帶着溫婉的笑意,“我同你大哥一起來的。”

這是他們成婚三年後第一次出現在人多的場合,以至于許知微說出那句一起來的時候連肩背都挺直了兩分。

聽到她是和大哥一起來的池柔芙臉上的笑容有過片刻凝固,而後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知道來參加壽宴還穿得那麽寒酸,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們池家虧待了你,也不知道大哥怎麽想的,會帶你出來丢人現眼。”

許知微苦澀地想,她為什麽會沒有衣服,眼前的這位小姑子不應該在清楚不過嗎?

每個季度送到她院裏的布料都還沒等她見過款式花紋,就被她用各種理由拿了過去,這三年來,硬是連一根線都沒有給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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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淼思不贊同地說,“我認為嫂子今天穿得很好看啊,我見剛才帶路的那些人穿的也和嫂子一樣,哪裏不好看啦。”

池柔芙上下打量了許知微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麽,捂住肚子噗呲一聲笑出來,“林姐姐說得對,有些人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不過我大哥也真是的,為什麽要想不開帶她出門,就不怕她滿身的窮酸味沖撞到了貴人該怎麽辦。”

對于小姑子冷嘲熱諷的許知微也僅是垂下了長睫,抿着唇不做聲。

因為這場身份不平等的婚約,确實是她從一開始就強求而來的。

“林姐姐,我帶你到前面去玩,正好把我朋友介紹給你。”池柔芙拉過林淼思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了什麽,下巴一擡,“你還不快點跟上,還想要讓我請你不成。”

這下子不只是許知微詫異,連林淼思都微微瞪大了嘴巴,而後湊到池柔芙耳邊,問,“和我們玩的都是未出閣的女郎,帶嫂子去不合适吧,我不是說年齡啊。”

池柔芙嬌笑地乜了許知微一眼,難得大度,“她第一次來參加這種宴會,我怎麽也得要帶她去見見世面,免得有人對外說我們池家待她不好,苛待人。”

許知微的心頭忽然浮現一抹不好的預感,即使知道不好,對方也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

綠濃成蔭,薔薇爬滿籬笆架下,一群紅粉羅紗的嬌俏少女們正圍着潺潺碧流波的水榭前玩曲水流觞,清甜嬌憨的笑聲如百靈鳥繞風生悅。

許知微知洛陽人好風雅,不代表她接觸過此等風雅。

不巧的是,她剛被拉着進來,一朵豔麗芬芳的牡丹花便順着水飄到了她面前,周圍人頓時擠眉弄眼的哄笑一團。

若不是算計,許知微都不信這花為何會如此湊巧的來到她面前。

穿着鵝黃色襦裙的少女指着她面前的牡丹花,戲谑道:“雖說我們不喜歡跟年紀大的人玩,但是既然你來了,這花還正好停留到你面前,按照規矩,你得要賦詩一首才行。”

“上一首詩的最後兩字為‘蘭亭’你就以‘蘭亭’為首,做一首詩就行。”

許知微這時也瞧清了說話之人的臉,發現自己并不認識她,想來她針對自己也應該是和洛陽的所有貴女一樣,認為她配不上池宴。

一個是高不可攀的泠泠高山月,一個是低賤的六品小官之女。

若非月亮被孝道所綁,又豈會被淤泥髒了腳。

池柔芙伸手從她身後往前一推,“花停留到誰面前,誰按照規則就要接前面那一人做的詩,如今花到了你手裏,你要是不玩,該不會是你玩不起吧。”

“抱歉,我于做詩一道并不擅長。”許知微略顯尴尬的捏着手中的牡丹花枝,說來慚愧,她從小到大各項才藝皆平平無奇,唯在算術上略有所長。

“沒關系的,我做詩也不擅長,嫂子你要是不露一手,我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謙虛。”擠到她旁邊的林淼思指尖卷起垂下的一縷發絲,很是誠懇地說。

“嫂子你該不會是認為我們做的詩平平無奇,不想欺負我們才那麽說的吧,我可是知道池大哥五歲裁詩走馬成,七歲與大儒辯論,所以嫂子你肯定也很厲害,要不然池大哥怎麽會娶你。”

“噗”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實在憋不出笑出了聲,且這笑聲像是會傳染一樣。

“她能有什麽才華啊,整個洛陽有誰不知道她是用了什麽手段逼嫁的,要我說池大人實在是太善良了,要是我,才不會給這種臭泥纏上身的機會,早就一腳踢得遠遠地去才行。”

“成婚三年都無所出,怕是池大人根本不願意讓這種粗鄙之人生下他的孩子。”

“什麽樣的父母生出什麽樣的子女,瞧她一臉心機的愛慕虛榮,想必家教也糟糕得一塌糊塗。”

此時的許知微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後扔在大街上來得羞憤欲懑,她們嘲笑自己是自不量力的癞/□□/想吃天鵝肉可以,為什麽還要侮辱自己的父母,

許知微目光落在嘲諷那位綠羅衣色的姑娘身上,嗓音微揚,“我貌似并不認識這位姑娘,不知道這位姑娘為何對我惡意那麽大,如果你對我有何不滿的地方大可直接說出來,何必借此羞辱我的父母。”

“哼,就你,你自己做了什麽事難道還要我們說出來嗎,真是夠厚臉皮的。”嘲諷得最兇的楊紅玉直接翻了個白眼,她也是整個洛陽貴女裏最讨厭許知微的一個人。

要不是她拿着當初池爺爺給的玉佩上門逼迫池大人娶她,現在池大人的妻子應該是她楊紅玉才對!

就算不是她楊紅玉,怎麽也不應該是這種窮酸的小官之女玷污了高潔無雙的池公子。

掐着掌心的許知微深吸一口氣,再次出聲,“我知道我出身低微,比不上在衆的諸位小姐金尊玉貴,但我在如何,如今也是從三品大理寺卿的夫人,不知道你們當衆羞辱大理寺卿的夫人一事,你們家中人可知道,還是你們家中長輩賦予你們肆意羞辱我的權力,如此,我倒是要讓我夫君親自去問一下你們家中長輩,對我夫君究竟有何不滿,才會指使家中子女公開嘲諷他的妻子。”

許知微的聲音并不大,但咬字清晰,足矣能夠在場的人都聽了個分明。

前面嘲笑得最大聲的幾個更是吓得慘白了臉,畢竟這些都是女兒家的小打小鬧,誰會告家長啊。

同樣被駭到的楊紅玉又覺得自己被她吓到了丢臉,惡狠狠地瞪回去。

池柔芙正樂得看她被羞辱,誰知道她居然敢以大哥的名義威脅人,氣得想要直接上前給她一巴掌,在揭穿她虛假的謊言,大哥厭惡她至極,哪裏會幫她撐腰。

她早就知道這個女人貪慕虛榮,奴顏媚骨,之前裝得有多好,現在還不是露出了狐貍尾巴,紅唇揚起諷刺道:“大家不就是開兩句玩笑話嗎,你怎麽那麽小氣,連玩笑話都開不起。”

林淼思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對啊,大家只是開個玩笑話而已,嫂子你別生氣啦。”

眼珠子一轉,又笑盈盈的指着她拿在手中的牡丹花,“不過就算嫂子你做不出詩來,我們也不會嘲笑你的啦,但是你可不能用這個機會跑了嗷。”

原本被她威脅着告家長的人們又一次将目光落在許知微身上,帶着鄙夷,看好戲的成分。

被架在火堆上的許知微何曾不清楚她們是要看她出糗,好滿足她們的惡趣味,在狠狠地嬉笑像她這樣的人,哪裏配得上她們心目中猶如神明高不可攀的池家大公子。

若她是個有才學的女子定然不會拒絕,還會借機狠狠地打她們的臉,趁機告訴世人她許知微才不是那種配不上池宴的無鹽女。

偏生她才學平平,即使婚後三年廢寝忘食的讀書寫詩也只是從平平無奇到平平有奇罷了。

“不好意思,我選擇自飲三杯。”抿了抿唇的許知微說完,端起手邊的酒杯就往嘴裏送,不給任何人開口拒絕的機會。

杯裏盛的是果酒,即使是連喝一壺都不會醉人,何況只是三杯。

沒有看見意料之中笑話的池柔芙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把手中把玩的牡丹花枝遞給林淼思,“林姐姐,要不你也來一首,要不然她們可就得懷疑我是故意帶你們來蹭酒的。”

接過牡丹花的林淼思絲毫不懼,下巴一揚,“不就是作詩嗎,誰不會啊,你們看着,我這就給你們露一手,免得你們以為我也敷衍你們。”

林淼思了思索了一下,随後胸有成竹的念道:“蘭亭春已暮,莺燕喜相酬。絲竹雖乏響t,雅歌亦悠悠①。”

随着她念完詩後,周圍也跟着安靜了下來,只餘泉水叮咚。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贊嘆道,“姑娘做的這首詩果真是妙極了,意境深遠。”

“你怎麽能做出那麽厲害的詩來,簡直是太厲害了。”

對比于他們清一色稱贊不同的是許知微微微擰起的眉,這首詩她好像曾在哪裏聽過。

或許是自己記錯了吧,否則那麽好的一首詩早就聲名遠揚了。

“我做的和你們比起來實在是一般般啦,只不過是你們太謙虛了。”嘴上說着謙虛的林淼思揚起下巴,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許知微身上,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

“不過我和一些只會讨好男人的嬌妻不一樣,最起碼我腦袋裏裝的是真材實料。”

“林姐姐你真厲害,要是你是我的嫂子就好了。”池柔芙掃過角落裏的許知微一眼,語帶挑釁,“我大哥素日裏最愛的就是才華橫溢的才女,林姐姐肯定和我大哥有很多共同話題吧。”

林淼思嬌羞地把一縷發絲別到耳後,“也沒有啦,不過池大哥平日對我确實很照顧。”

林淼思說完,又沖許知微歉意的笑笑,并解釋道:“嫂子你不要誤會,池大哥只是把我當妹妹看,所以對我照顧了一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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