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7章 第 7 章
許知微想說自己額頭上的傷并沒有大礙,池晏仍是堅持去了最近的醫館。
馬車為什麽會突然颠簸,原是有一個小孩子突然沖出來,二福擔心會撞到人才勒緊的缰繩。
坐堂大夫取了止血的粉末灑在許知微用溫水清洗幹淨的額頭上,說道:“夫人的傷口并不嚴重,只要按時塗抹藥膏,最近一段時間少碰水,忌辛辣油膩便可。”
林淼思思拿過藥童端來的藥瓶,皺起眉頭反問道:“這藥膏可能祛疤?你可要知道女人的容貌何其重要,要是留了疤,那和破了相有什麽區別。”
大夫耐心的一一回答,“夫人額頭上的傷并不嚴重,只需要按時塗抹就不會留疤。”
“行,我就姑且信你一回,要是到時候嫂子臉上留了疤,看我不把你們的店給拆了。”林淼思思把藥瓶遞給額間纏了厚厚一圈白布的許知微,愧疚得不行,“嫂子,這件事也怪我,要不是我………”
清楚她想要說什麽的許知微扶着額頭,擡眸打斷她的喋喋不休,“你坐得離我夫君近,我夫君只是順手拉你一把,林姑娘不必時時為此感到愧疚。”
“可是這件事我也有責任啊。”林淼思驀然紅了眼圈,委屈得不行的咬着唇。
“我一個江湖兒女磕磕碰碰到了又不會怎麽樣,但是嫂子你不行,要是你破相了那可怎麽辦,我可是知道像你這樣的嬌妻最是看重容貌。”
本就頭疼的許知微又一次聽到她口中的嬌妻,正想要問她何為嬌妻時,池晏推門走了進來,手上還提着剛抓好的藥。
因為出現了意外,這一次趕車的人換成了宋眠,連回去的路上都變得格外安靜。
今日沒有随着一起去杜府的棠梨正在打掃院子,聽到聲音後把手上掃帚一扔就跑出去,眼睛瞥到許知微額頭上纏着的一圈白布,急得直瞪圓了眼珠子,“夫人,你不是去參加杜大人的壽宴了,怎麽弄成這個樣子了。”
“回來的路上出了點兒小意外,并不嚴重。”許知微覺得她下馬車時就應該戴上一頂帷帽才對,也就不會被那麽多人圍觀。
“夫人你都受傷了,還哪裏不嚴重了,都怪奴婢今天沒陪你一起去,要不然夫人也不會受傷了。”棠梨為此自責得不行。
宋眠把提着的藥遞過去給棠梨,轉述道:“大夫說了這藥一日得煎服兩次,服用三五日便可,藥膏得要一日三次擦用,便不會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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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多謝宋大哥。”棠梨接過藥包,又轉去廚房倒了一碗甜漿水,“天熱,宋大哥喝碗漿水潤潤嗓吧。”
“多謝棠梨姑娘好意,不過我還有事要忙,漿水就不必了。”說完,宋眠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迅速溜走,生怕她追上來後一定得要自己喝了那碗漿水一樣。
棠梨目送着他遠去的背影,嘟哝起來,“什麽嘛,我就只是好心送碗漿水而已,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
許是腦袋昏沉,許知微喝完藥後很快就睡着了。
往常鮮少做夢的自己倒是做起了一個夢,只是這個夢裏都在重複着相同的一個場景。
是幼童無故沖來,馬夫勒緊缰繩及時停下,致使馬車颠簸時,夫君下意識護住要摔倒的林淼思。
最後的畫面更是定格在,男人拉過林淼思時的那只手,女人嬌俏得意的笑聲。
而她就像個無關緊要的畫外人,只能近乎自虐地不斷重現着相同的場景。
随着夜深,檐下挂着兩盞燈籠的清竹園。
“爺,有從陽城關寄來給夫人的信。”宋眠雙手遞上剛送來的信,其實他是有些好奇這位送信人是誰,但是爺每一次見到從陽城關寄來的信後都會心情不好,他這個當人奴才的就算是在好奇也不敢多嘴。
不過他大概能推測出,送信人應該是夫人認識的人,還是至交好友,否則也不會每三個月寄來一封信,三年間從未間斷,逢年過節還會送上不少土特産。
剛沐浴出來的池晏僅着了件松垮垮的墨青色長衫,頭發用一根玉簪随意的攏在腦後,整個人顯得松弛又不失慵懶。
他接過來信,連信封都沒有打開就放到燭火邊點燃,靜靜地看着火舌将其舔舐後化為殘灰。
忽明忽暗的燭火下,男人的半張臉都像是掩于陰影之中,連周邊的溫度都跟着下降一個冰點。
忽然覺得有些冷的宋眠不解地問,“爺,不把這信給夫人嗎?”
宋眠對上池晏眉眼間覆蓋的寒意,立馬低下頭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是小的多嘴了。”
不過爺的舉動也大大推翻了他前面的猜測,若送信人當真是夫人好友,為何爺不将信給夫人,反倒是直接燒了。
直到宋眠離開了清竹園,心裏頭都還在琢磨着剛才透過燭火瞧見信封後映出《知知親啓》四個字。
知知應是夫人的小名,也不知道是誰寄給夫人的信,才能讓爺連看都不看一眼就燒掉了,真是奇了怪了。
直到那封來自陽城關的來信被徹底燒成一堆灰燼後,眼底湧動着一層暗色的池宴才松開指尖,神情憎惡地來到淨盆前清洗着,沾了殘灰的指尖。
夜色沉酽的軒窗旁,不知誰掬了一捧星月在懷,連帶着吓得花蕊顫落兩瓣。
今日抱回來的一捧荷花正靜谧的插在定窯暗花梅瓶裏,連月光都籠罩着鍍上一層銀輝朦胧,華光流轉。
感覺到口渴的許知微迷迷糊糊中睜開眼要去喝水,餘光中,正好對上坐在遠處案幾上點燈看書的男人。
一人一書一盞清茶,偷得浮生半日閑。
許知微略顯迷茫的腦袋先是愣怔了幾秒,才雙頰爆紅的回想起,今日t好像是雙日,夫君來她房裏,是………
若不是,夫君是很少這個點還會出現在她屋裏。
聽到聲音的池晏先用楓葉簽夾到所看的那一頁,随後才起身倒了一杯溫水走到床邊,又取了一方圓枕墊到她身後才遞過去。
即使他一個字沒說,也知道他想表達什麽。
“多謝夫君。”許知微伸手去接水杯時,眼睛卻不受控制一樣黏在了遞水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瘦削卻不顯文弱女氣,淨白的皮膚下随着用力後會泛着淡淡的青色脈絡,漂亮得像一個完美無瑕的藝術品。
以至于許知微一時之間分不清到底是甜白釉的茶杯白,還是他的手更白
許知微接過水喝了幾口,解了喉嚨裏如火燒般的灼熱感後,正想要起來伺候他更衣時,肩膀卻被他按住。
男人滾燙的掌心溫度透過薄薄的一層紗布傳來,連帶着屋內的溫度都變得灼熱暧昧起來,撩人心弦。
池晏眼神像是被燙到一樣,迅速收回手,薄唇輕抿,問她,“還有哪裏不舒服的嗎。”
臉頰跟着騰起一抹紅暈,從而不敢擡頭看他的許知微貝齒輕咬紅唇的搖了搖頭,“已經好很多了,多謝夫君關心。”
猶豫了好一會兒,做足了勇氣的許知微仰起泛起紅暈的瓷白小臉,問,“夫君,可要我為你更衣。”
“不用。”池晏語氣生硬地轉過身,擔心她多想,又說,“你放心,我還沒有那麽禽獸。”
禽獸,是指今晚上他只是單純在這裏過夜嗎?
直到池晏轉過身,有一陣清風吹得鎖骨處格外清涼的許知微後知後覺地低下頭,随後臉頰騰地一聲燒紅了起來,急得忙用手捂住自己春光外洩的胸口。
夏日衣裳本就輕薄如紗,何況入睡後的她總是貪涼的解了外衫,僅在裏面着一件赤色小衣。
系着小衣的帶子不知何時松開了,如今正松垮垮的垂至雪白的山峰尖處欲落不落,半片嫣然紅梅如美人半遮面欲語還休。
夫君他剛才會不會以為,她是在純心勾引他,還是她想要了………
但她真的沒有啊!此時的許知微尴尬得恨不得找塊地縫裏鑽進去,或是能讓時光倒流該有多好。
可在聽到黃花梨三扇如意小紅梅屏風後傳來的窸窸窣窣脫衣聲,餘光又總忍不住偷偷瞄過去。
僅是看了一眼,又臉頰泛紅的移開視線,鑽進被窩裏閉上眼睛裝睡。
直到床邊陷下一塊,鼻尖萦繞着男人身上好聞的清冽微苦氣息,許知微才有了一種不是在做夢的真實感。
這還是自新婚那日後,他第一次留宿在她屋裏,如何能不讓自己心潮澎湃,更擔心自己過于劇烈的心跳聲讓他聽見了該如何是好。
“還是不習慣嗎。”
他的突然出聲吓了許知微一跳,也不敢在亂動的僵着身體,小聲地問,“沒有,是我吵到夫君了嗎。”
“沒什麽。”池晏閉上眼睛不在多說,“很晚了,睡吧。”
“晚安。”只是說了晚安的許知微卻是無論如何都睡不着,想要偷偷去看枕邊人睡着後的模樣,又擔心他還沒有睡着怎麽辦。
更擔心今晚上給他留下的印象不好,以後他都不打算過夜了,畢竟,這是他至新婚那夜後的第一次留宿。
許知微更想要知道,他那句不習慣是什麽意思?
就這樣,懷着滿腹疑惑的許知微在迷迷糊糊中,連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只知道在醒來時,床邊已經空了,邊上殘留的溫度也在清醒的告訴她。
昨晚上他真的留下來了,不是在做夢。
先在床上躺了一下的許知微适才翻起身來,在他昨晚上睡着的枕頭上翻翻找找,随後找到了一根頭發。
許知微把他掉下的那根頭發小心翼翼,如視珍寶的撿起來,然後赤足踩在地面。
來到烏木鑲玉雲紋衣櫃前,打開兩邊櫃門,取來黃花梨卷草木紋腳踏踩上去,踮起腳尖伸長着手,往放置着冬衣的最裏層伸去。
衣櫃裏放置着冬衣的最裏層藏有一個紅木小盒,許知微把盒子取下來。
然後用底部的銅鑰匙放進鎖芯裏,轉動兩下後咔嚓一聲打開。
盒子裏面沒有放其他東西,有的只是一個繡着并蒂蓮的藍色荷包。
荷包裏面放有着三年來,她撿起夫君掉落在枕邊的頭發後攢的,用紅繩子紮成一绺。
加上手上一根,如今倒是攢了一小绺。
将新來的一根加進去後,許知微來到梳妝臺前,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一把小剪子,挑起自己一縷發絲剪斷後,在用紅繩系好放進裏面。
兩人的頭發并排放在一起,寓意永結同心,同心共命。
本應該是成婚那日做的事,他們卻遲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