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日, 一夜無夢的許知微來到樓下,沒有見到池宴的時候,便以為他已經回去了。
回去了也好, 只是那份和離書他還沒簽, 看來只能在寄一封回池家了,至于他昨晚上的解釋,許知微并不放在心上, 也不曾為他的解釋泛起絲毫的心底漣漪。
她自小就是個犟脾氣的主, 認準了的事很難回頭, 哪怕明知前路是飛蛾撲火都要試一下。
可在撞到了南牆後, 也不會留戀, 而是沒有拖泥帶水的抽身離開。
池宴曾是她年少的執念, 但放下執念的那一刻, 她對他的愛意蕩然無存,如今對他的感情也僅限于熟悉的陌生人。
顧朝舟打了個哈欠從隔壁房間走出來, 又揉了揉眼睛,“知知, 你怎麽起那麽早啊。”
“習慣了。”一開始的許知微是不習慣的, 可是在她第一次遲到被罰着跪在雪地裏一個時辰後,她就得要硬憋着自己學會了早起。
那個時候的她還總是癡心妄想的以為,肯定是她的規矩學得不夠好,婆婆才會不喜歡她。
結果倒是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有時候她的癡心妄想就是一種原罪。
“噗。”顧朝舟險些要笑出了聲, 連沒有梳好的呆毛都随着動作一翹兩翹,“我怎麽那麽不信啊, 誰不知道你小時候要是不睡到日上三竿,無論誰叫你, 你都不起,要是強行把你拉起來,保證一整日都得拉黑着臭臉。”
許知微久違的聽到自己年少時的事,有些愕然,更多的是懷念,連眼神都染上了溫柔的笑意,“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你怎麽還記得那麽清楚。”
顧朝舟嘚瑟地挑眉一笑,“因為這是我們的共同回憶,我怎麽會忘記,你都不知道小時候的你有多兇,那時候我總想着你那麽的兇,除了我勉勉強強的不嫌棄你,肯定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本來以為是自己妻子的人,轉眼嫁給了另一個人,如何能讓他做到釋然。
要是他對她好就算了,結果………
池宴那個混蛋!憑什麽該娶了她還那麽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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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買了早點回來的池晏站在遠處,看着讨笑有風的二人,陰沉着臉得像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他不甘心,憑什麽!!!
許知微沒有馬上回金陵,而是去往江南。
她向往江南很久了,如今得了自由身,天高海闊任憑躍,自然得想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她唯獨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去,身邊還多了兩個人。
許知微看向和她共乘馬車,都在忙着處理公務的男人,一時之間倒是真想不明白他想做什麽。
難道是因為自己主動提出和離,讓他淪為他最讨厭的那類背信棄義之人,他才會變得如此反常嗎。
再也沒有因和他獨處而心生悸動的許知微掀開簾子,馬車旁是騎着馬的顧朝舟,“你不是說要回金陵看望伯父伯母嗎,怎麽也跟着我去了江南。”
兩只手撐在後腦勺的顧朝陽随手折了根草放進嘴裏,“我臨時也想去江南了,而且你一個人去江南,我不放心。”
本在處理公務的池宴不知何時看了過來,眸光沉沉,“有我在我夫人身邊,就不勞煩顧将軍擔心了。”他着重咬沉了“妻子”二字,意在提醒他們之間的身份,也點明自己是她的丈夫。
如今他的底氣,能比得過他的優勢也僅僅是一張薄紙上的婚契。
顧朝舟毫不留情的譏諷,“就是因為和你在一起我才不放心。”
對于他們兩個一見面就火藥味十足的許知微早已習以為常,也不清楚他們兩個有什麽好針鋒相對的。
馬車在臨近正午,終是抵達了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江南。
向來言簡意赅的池宴吩咐馬夫趕到自己提前讓人買下的宅子,在她看過來時,眉眼溫潤下來的解釋道:“我在江南置辦了一處宅子,院裏種了夫人喜愛的風鈴花。”
許知微想也沒想就拒絕,“不用,我住客棧就好。”
騎在馬上的顧朝陽嘚瑟的睨了他一眼,“對,住宅子哪裏有住棧來得舒服啊。”
說要去住客棧,卻沒有想到正午t都還沒到,客棧就滿房了。
要是一家滿房了說得過去,可事實上不只一家滿房了,連接下來問的四五家也都滿了。
一直落後幾步的池宴不緊不慢道,“既然客棧都滿房了,顧将軍不如和我們同住吧,要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們待客之道不好。”
他說完,又看向許知微,“夫人意下如何。”
事到如今,氣得漲紅着臉的顧朝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拉過許知微的手腕就往外走,“不用,我們才不住你的破宅子,我就不信整個江南都找不出一間空的客棧。”更不信他能手眼通天得連整個江南都不租房給他!
他的手還沒牽到許知微,一柄劍斜空像他刺來,但凡他避得在慢一點,劍的主人就要砍斷他的手臂。
持劍的主人正是池宴身邊的宋眠,旁邊站着的是眸若寒冰的池宴
池宴臉上雖還帶着笑,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低沉的聲線蘊含警告的不悅,“還請顧将軍自重,知知是我的妻子,就算你們有着青梅竹馬的情誼,那也是過去。”
他念到“知知”和“妻子”“夫人”這個稱呼時,唇舌間咀嚼出的全是帶有占有欲的缱绻。
“呵。”捏緊拳頭的顧朝舟對上他的這張臉,真想不管不顧的揍上去。
但是估計在知知在場,也擔心知知在自己和他之間選擇這個詭計多端的小人該怎麽辦!
他沒有料到的是,偌大的江南裏居然真的沒有一家客棧有空房,連院子也不出租。
走到最後一家,得到的仍和前面一樣拒絕的顧朝舟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攫過掌櫃的領子将人拎起來,漆黑的瞳孔裏怒火燃燒,“你最好給小爺老實交代,究竟是真的沒有房了,還是你們得了誰的命令不租給小爺。”
“你要是不老實交代,小爺現在就把你的脖子給扭斷了!”
被拎起來的掌櫃對上他兇神惡煞的臉,縮瑟得直縮脖子的咽着口水,“不好意思啊公子,最近是真的沒有什麽空房出租,沒有任何人指使的。”
對比于得罪眼前的男人,掌櫃的還是更害怕得罪當官的。
“呵,別以為你不說,小爺就不知道是誰指使的。”顧朝舟舌尖舔過一圈牙齒,眼底閃過猩紅的光。
姓池的果真的和三年前一樣卑鄙,下作,不,比起三年前的他更卑鄙無恥!
直到天色徹底暗了下去,仍是沒有找到居住的地方的顧朝舟只能憤恨地回來。
顧朝舟去找空的客棧的時候,許知微到了就近的茶樓裏歇着,池晏和她一同上來,兩人各自坐在桌的另一面,誰都沒有說話,像是回到了剛成婚那會兒。
很快,點的茶點端了上來。
池宴喉結滾動,目光近乎貪婪又帶着強壓的克制注視着她,他好像很久沒有和她單獨相處過了。
他想要和她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在朝堂上舌戰群儒的人第一次怨恨自己嘴拙,沒有生得同顧朝舟那樣會讨她歡心。
托着腮,從窗棱口眺望着樓下街景的許知微想要說服自己不必在意那道過于熾熱的視線,但他的目光實在是富有侵略性。
許知微垂下撐着臉頰的手,側目問道:“池大人一直看我,是我的臉上沾了東西?”
意識到自己一直盯着她不放的池宴方才收回視線,又在聽到她稱呼自己為生疏的“池大人”而非夫君時,喉嚨間擠滿的無盡的澀,幹,苦,連握着茶盞的指骨都緊張的攥緊了。
“你我之間真的要那麽生疏嗎。”男人一貫清冷碎玉,對萬物掌控于心的聲音在此刻竟染上了苦澀的暗啞。
許知微濃密的羽睫顫了顫,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我說了,我想要同池大人和離,和離之後便是陌生人的關系,除此之外,我不想再和池大人有任何關聯。”
又一次聽到她說要和離的池宴倏然站起來,連茶水打濕了衣服也都不在意,那雙向來冷漠的眼睛裏彌漫上一層将被抛棄後的委屈,“我沒有同意過和離,所以你說的假設并不成立。”
“我說過了,你要是不願和離,可以給我一紙休書。”對于其她女子來說休書或許是一件恥辱的時,可相對于所謂的面子,自尊心,許知微想,她最愛的還是那個帶着自私的自己。
“你就真的一定要離開我嗎,是我哪裏做錯了,你是不是怨我太忙了沒有陪你,還是因為我帶林淼思回來時沒有第一時間跟你說她的身世來歷。”又或者單純是因為顧朝舟回來了,她就迫不及待的要跟自己劃清界限,同他雙宿雙飛。
沒等許知微回話,包廂的門率先被人推開。
腳步沉重得走出千軍萬馬的顧朝舟氣勢洶洶的來到池宴面前,狠狠的磨了磨後槽牙,上前一步一把拽過他衣領,“姓池的,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池宴不動聲色的将他的手指掰開,“顧将軍在說什麽,本官怎麽一個字都聽不懂,不過我瞧顧将軍那麽怒氣沖沖的進來,想來是沒有找到居住的客棧吧。”
“你!”顧朝舟對上他小人得志的挑釁嘴臉,拳頭攥得青筋暴起,把後槽牙都咬碎了才克制住一拳把他砸得稀巴爛的沖動。
“怎麽,顧将軍自己沒本事惱羞成怒了,還怨到本官身上。”池宴骨感修長的手指撫平被他抓皺的領子,惡意滿滿,“你是可以睡破廟,我可舍不得我夫人睡破廟。”
許知微察覺到顧朝舟的怒火游走在理智邊緣,連忙上前安撫住他,“好了,要是找不到客棧就算了,你出去那麽久肯定餓了,先吃飯吧。”
很快,肩上搭着條毛巾的小二拿着菜單走了上來,“幾位客官,你們看下要點些啥。”
“老板,一份糖醋排骨,一碗粉蒸肉,粉蒸肉裏加點糖進去,其它的菜色甜口的都上一份。”他說完一臉嘚瑟等誇的看向許知微,看吧,還是我懂你。
顧朝舟點完菜,不忘諷刺一句,“池大人你和知知成婚那麽多年,該不會連她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吧,不會吧,不會吧。”
池宴擡袖倒了一杯茶水給許知微,眼皮輕掠地輕掃他一眼,“我自然知道我的夫人喜歡吃什麽,反倒是顧将軍年紀不小了,為何還不娶親,若是有那方面的隐疾,我倒是認識幾位能妙手回春的老太醫。”
聞言,顧朝舟手中的筷子用力的咔嚓一聲斷裂成兩截,語氣森森,“姓池的,你說誰身體不好!小爺的身體好得很。”
“我知道有些人諱疾忌醫,顧将軍可別學那些人。”
不明白他們兩個在吵什麽的許知微端起茶盞置于唇邊抿了一口,茶香清高鮮,茶湯清碧,入喉間滋味甘甜,齒頰留芳,倒是上等龍井。
要是耳邊能清靜些,更好不過。
很快,點的菜端了上來。
許知微看着挑走魚刺,放進自己碗裏的雪白魚肉,以為是顧朝舟給她夾的,結果擡起頭時,才發現并不是。
長睫垂下的池宴把挑好魚刺的魚肉放進她碗裏,“這道松鼠桂魚不錯。”
他怎麽知道自己喜吃魚,就連挑好魚刺後的魚肉都會先用幹淨的筷子在糖醋汁上滾過一回才放進她碗裏。
只因池丞相不喜吃魚,池家的飯桌上便很少會煮魚。
“魚肉刺多,哪裏有糖醋排骨啃起來香啊。”顧朝舟不甘示弱的給她夾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到她碗裏,“你就是太瘦了,得要多吃點肉補補才行。”
………
“我有筷子,我會自己夾。”許知微看了眼自己快要冒尖的碗,從而決定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行,有些離得遠,你夠不着的菜記得同小爺說一聲,知道不。”
舌尖頂住下颌的池宴冷下臉,“顧将軍,我夫人想吃什麽菜,我會夾給她,就不勞煩顧将軍了。”
許知微也淡淡地說,“我想吃什麽會自己夾。”
親疏冷漠的态度,一下子拉遠了他們的關系,也讓池宴正挑着魚刺的手一抖,不小心被魚刺刺到了指尖,苦澀彌漫在口腔裏得令他連呼吸都難以喘息。
特別是一頓飯下來,池宴看着自己夾給她的菜她絲毫不動,反倒是将顧朝舟夾的菜都吃了。
他從未有過像此刻那麽清晰的明白,不愛與愛之間的區別是如此明顯。
就因為他先和她認識,占據了她的童年到年少,所以哪怕是後面嫁給了自己三年,在她的心裏都仍是比不上這個所謂的竹馬半分嗎!t
她許知微對自己何其殘忍!何其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