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 49 章
随着夜幕來臨, 池府的小門被人打開了一條縫。
背着包裹的池柔芙在林淼思的幫助下,順暢無比的踏出了池家,而門外不遠處, 正站在一個相貌清秀儒雅的書生在着急得來回踱步。
張生見她出來後, 先是往周圍看了好幾眼,确定沒有人跟出來後才過來拉過池柔芙的手,含情脈脈的訴說着自己對她的愛意天地可鑒, 等他高中了狀元後, 一定讓她做風風光光的狀元夫人。
池柔芙不知道的是, 她前腳剛跟着張生私奔, 後腳消息就一字不落的傳到了池宴耳邊。
青山沒想到大小姐的膽子那麽大, 居然會跟人私奔, 要知道自古以來女子聘為妻, 奔為妾,還是在訂了婚約的情況下同人私奔, 是被抓住了都得浸豬籠的程度。
正在作畫的池宴對此毫不意外,就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曾施舍過去, “她是一個人跑的, 還是兩個人。”
青山還弄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宋眠回話道:“是跟一個窮書生跑了,說來那位書生還同郡主認識。”
一開始他還奇怪,大人為什麽明知郡主居心不良的将那個書生介紹給大小姐時還不加以阻止,結合今晚上的事來看, 大人應該是徹底放棄了大小姐
聽不懂啞謎的青山撓了下後腦勺,“大人, 可要屬下派人去将大小姐帶回來。”
畢竟大小姐同劉伯侯家二公子的婚期臨近,要是劉伯侯家得知大小姐逃婚了, 心裏指不定有多大意見呢。
“不用,她喜歡過苦日子為什麽要攔着她。”池宴停下作畫的手,眼神冷漠得不帶一絲溫度,“對外宣稱,大小姐今夜突發急症,日後要是有假借池家大小姐身份上門的人,都一律趕出去。”
她既然做出了選擇,他身為大哥理應遵從她的決定,只是做出了決定後,也得要付出相應的後果。
“這些煩心事,切記不要讓夫人知道,免得她孕期多思。”
“屬下曉得。”随着門槅合上,就連月光都像是被阻擋在外。
朝露惜花的朝霞院随着天邊大亮,端着熱水進屋伺候小姐起床的柳紅沒有在床上看見小姐,便以為小姐已經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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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收拾床鋪的時候,突然看見了小姐留下的一封信,又想到從進來後就沒有看見的小姐,後背倏然竄上一股寒氣,手和腳都哆嗦着發軟。
留下信又不見人,百分之百是小姐離家出走了!
松福院裏,張嬷嬷正打算到小廚房給夫人熬個補身體的雞湯,結果就聽到外面吵吵囔囔的聲音,頓時沉下臉,橫眉怒道:“誰在外面大聲喧嘩,不知道夫人才剛睡下嗎,要是吵醒了夫人,仔細些你的皮。”
“嬷嬷,是我,我有事要找夫人。”急灼得跑來的柳紅連氣都沒有喘勻,整張小臉卻是死白一片。
張嬷嬷瞧見她被吓得跟只鹧鸪的樣,方才不緊不慢的問,“行了,你和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麽t,要是不能說出一個讓我滿意的答案,等下自個到管事那領十個板子。”
柳紅對上張嬷嬷嚴肅冷然的一張臉,險些吓得雙腿發軟的跌坐在地上,“是,是大小姐離家出走了。”
“什麽!!!”
張嬷嬷聽到後的第一反應就是告訴夫人,可是夫人正因為二爺失蹤的事急得焦頭爛額,先前喝了藥後才好不容易睡下,要是現在過去。
就在張嬷嬷猶豫不決時,不過短短數日就憔悴得不成人樣的池夫人走了出來,如毒蛇一樣淬毒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紅,“你剛才說了什麽,把它在說一遍!”
在柳紅把話重新說了一遍後,池夫人只覺得血氣上湧,眼前陣陣發黑。
張嬷嬷在夫人快要暈倒過去的時候連忙伸手扶住她,拍着她後背安撫道,“夫人你消消氣,說不定大小姐只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晚點就回來了,夫人忘記了小時候大小姐心情不好的時候不也離家出走過一次嗎。”
“還不快點派人去把她找回來!記住,此事不允許驚動任何人。”陰沉下臉的池夫人一把推開張嬷嬷,咬牙切齒,“記住,大小姐只是去好友家住了幾日,明白了沒。”
池夫人也不是個傻子,先是老二消失了一個多月都找不到人,現在連女兒都離家出走了,要說二者沒有關聯她都不信。
不對,或者老二就是老大藏起來的,否則為什麽每一次自己去找他的時候,他的表情都會如此的不耐煩!
想通這個關節點的池夫人陰沉的看向院子裏頭的丫鬟,問,“大爺呢,可是去上朝了嗎!”
丫鬟搖頭,“沒有,大爺今日休沐。”
青山得知老夫人要來後,立馬禀告主子,“大人,老夫人來了,只不過老夫人的樣子看起來很生氣。”
青山的話剛落下,緊閉的房門就被人推開。
“池宴!你弟弟失蹤和你妹妹離家出走是不是你幹的!”池夫人雙眼死死盯着他,似乎只要他說出一個“是”,下一秒就能撲過去将他給徹底撕成碎片。
因為她發現自己看不透這個長子,心裏更不止一次的後悔為什麽要在他小的時候交給公婆養,否則他也不會跟自己這個當娘的完全不親,更不會不聽她這個當娘的話,娶回一個家世無用還不會讨自己歡心的女人。
立于軒窗旁,有大半個身子掩于陰影處的池宴對于母親疾聲厲色的質問,神色依舊是冷冷清清的,“母親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就來質問我,不正默認是我做的了嗎。”
“不過我倒是有句話想要問母親。”池宴的目光不輕不重的落在池夫人的身上,“母親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的孩子。”
“你和他們不一樣。”池夫人對上他審視的目光,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哦,哪裏不一樣,難道我就不是母親親生的嗎。”尾音微微拉長的池宴仿佛并不意外會從母親嘴裏說出這些話,或許是跟他早就認清母親并不愛他的事實,更不會卑微的去讨一份所謂的母愛。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的池夫人讪笑兩聲,解釋道:“我剛才只是一時情急才會那麽說的,宴州,你要知道你是為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豈有不愛你的道理,只是你的弟弟妹妹他們還小,這一次你弟弟離家那麽久了都沒個消息,我這個當娘的難免擔心。”
推開窗,任由寒風湧入室內的池宴眼皮輕掀,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我還是那句話,母親為什麽就認定二弟和小妹的失蹤和我有關,官府抓人都得講究一個證據,不是嗎。”
“不是你還能是誰,你弟弟身邊的小厮可是全招了,說你弟弟最後見到的人就是你!”池夫人見他抿唇不言,腦海中緊跟着浮現不好的預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是你!你弟弟的失蹤是不是你幹的!”
這一次的池宴倒是沒有否認,只是眼底的譏諷無論怎麽看怎麽刺眼,“母親既然都猜到了,為什麽還來問我。”
“我就知道是你做的!畜生,他可是你親弟弟啊!”池夫人猛地打了個寒顫,眼睛裏流落出濃郁的恨意,“你還不快把你弟弟小妹帶回來,要是他們出了事,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那恐怕得要讓母親失望了,畢竟弟弟的頭七都過了好幾天。”池宴在母親憤怒得要甩自己一巴掌前,倒是先一步吩咐下去,“母親因為二弟失蹤一事患了癔症,在母親病情沒有好之前,先送到鄉下莊子靜養。”
父親和母親的感情并不深,難聽來說就是維持着表面的夫妻關系,一個月裏在衙門歇息的次數比回家還多。
沒有想到真的是他做的池夫人雙眼欲裂的盯着他,擡手就要沖過去将他給撕成碎片,“池宴!我是你娘,你不能那麽對我,你這樣做是會遭天譴的!”
“就算是遭天譴,我也只會在你們後面。”
正在修剪花枝的許知微聽到清竹園那邊傳來的聲響,眉心跟着一跳,也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
“夫人,這是明珠郡主遞來的請帖,說是得了一株罕見的白梅,想要邀你明日一同賞梅。”
明珠郡主?
許知微自認在洛陽的三年中鮮少外門,更不認識什麽貴婦小姐,就連唯一一次出現在世家聚會裏,也是那一次。
“夫人明日可要去參加郡主舉辦的賞梅宴?若是不願去的話,姑爺說拒了也無妨。”棠梨見夫人盯着這張用梅花瓣點綴,馥郁暗香的請帖走神,心裏不由彌漫出一絲苦味。
因為她能明顯感覺到夫人和她的感情不如一開始好了,甚至是信任三喜多過于自己。
垂下長睫的許知微指尖摩挲着請帖上面清秀的簪花小篆,淡淡地開口,“既是郡主相邀,我又怎會相拒。”
而且她說不定能接着這個機會離開。
想到離開,許知微連呼吸都變得急促狂熱起來。
她的手下意識撫摸上早已顯懷的肚子,該說不說有時候血緣這種東西很是奇妙,在她感受到孩子的胎動時,無論她一開始有多讨厭這個孩子,讨厭到親自下手要将她除掉,可這一刻又很是慶幸她沒有離開。
做錯事情的不是她,為什麽要将過錯堆在她的身上。
許知微以為自己是單獨赴宴,未曾想在推開門後見到的不知等了多久,連肩上都落了雪花的男人,眉心跟着狠狠一跳。
并未着官服,而是穿了件月白色墨竹紋常服的池宴将暖手爐遞給她,“天冷,拿着這個會暖和點。”
往後退一步的許知微并沒有伸手接過,而是反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池宴喉結滾動一二,随後解釋道:“今日成安王世子府上舉辦了一場馬球賽,邀我前去。”
成安王世子的妹妹,正是明珠郡主。
許知微點頭,并沒有多問。
乘坐馬車來到成安王府後,池宴下跳下馬車,随後伸手扶她下來,“路滑,注意腳下。”
“不用你假好心。”許知微将手從他掌心抽回,人像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一樣用帕子擦拭着被他碰過的地方。
眼尾綴滿着落寞失望的将池宴伸到一半的手,蜷縮着指尖收回。
今日成安王府邸雖邀了男客和女客,但男女客也是分開的。
許知微剛進入王府,就有個圓臉的小丫鬟前來引路,“池夫人,請随我來。”
前往暖閣的路上,掌心因緊張而濕濡一片的許知微不忘觀察着王府的地形,以及是否能在王府裏脫身的可能。
踏入暖閣後,裏面正在說笑的幾位夫人小姐立馬停下了話頭,扭頭齊齊看來。
其中一個梳着雙環髻的姑娘仰着笑臉,小跑過來拉過她的袖子,“想來這位就是許姐姐了,果真是個少見的美人,怪不得大表哥一直藏着掖着不願意讓你出來見我們呢。”
不習慣和人那麽親密的許知微并不認識這位姑娘是誰,在她想要把手抽走時,明珠對她調皮的吐了吐舌,也松開了她的手臂,“對了,我都還沒有和許姐姐自我介紹呢,我叫明珠。”
明珠,原來她就是做主邀請自己來參加賞梅宴的明珠郡主。
一個年長些的婦人走了出來,笑道:“池夫人你不要理會這丫頭,她啊,就是個人來瘋,要是她有哪句話說得不好惹了你不開心了,還請你多多包涵。”
許知微揚起她練習了很久的淑女微笑,“不會,郡主率真可t愛,我很喜歡。”
“我哪裏有亂說話啦,我說的分明都是實話嗎。”明珠不滿地撅着嘴反駁,然後眼珠子一轉,眉眼彎彎地問道,“許姐姐,我哥哥今日約了不少人來府上打馬球,你要和我們一起去看嗎。”
許知微沒有拒絕的點頭,“自然是去的。”
或許是蹴鞠就要開始了,又或者是她來得太遲了,要不然怎麽會在她說要一起去的時候,暖閣裏的人也都跟着動身了。
她們像是接納了她的存在,可無形中又在排斥着她的融入。
前往蹴鞠場的路上,許知微看見一個從外面拴着個鐵鏈鎖起來的院門,遂好奇的問道:“這院子為什麽要鎖起來?”
丫鬟搖頭,“這是王妃的意思,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麽。”
“原來如此。”許知微又問,“不知道這院子後面是否能通往花園。”
“自是能的。”
花園後面就是小門,要是從這裏穿過去會近很多,但是穿過去了,又如何能瞞過衆人離開?
快要到蹴鞠場的時候,許知微忽然着急慌張的對棠梨說,“我腰間挂着的玉佩掉了,你幫我去看一下是不是落在半路了,還是不小心落在暖閣裏了。”
“玉佩是夫君成婚當日送我的,要是真的丢了怎麽辦。”說到最後,連她的話裏都快要染上哭腔了。
棠梨往她腰間看去,原本夫人一直佩戴着的那枚玉佩真的不見了,她也擔心真的掉了怎麽辦,“夫人稍等,我這就去給你把玉佩找回來。”
玉佩是姑爺送給夫人的,對夫人來說肯定意義不凡,而且要是讓姑爺知道夫人不小心把他送的玉佩給弄丢了,肯定會生氣的。
許知微見她答應了,露出溫婉的一抹笑,“那就麻煩你了,我在到前面的亭子休息一下等你回來。”
等棠梨走開後,許知微又對着滿池游來游去的錦鯉皺起了眉,輕嘆道:“在這裏光賞魚倒是無趣,要是能有魚食來喂魚就好了。”
三喜撓了下頭,問,“夫人是要魚食嗎?”
“要是有自然是再好不過。”許知微停頓了一下,又說,“我們剛才來的路上倒是看見幾個王府裏的丫鬟,你可否去問她們拿一點魚食過來。”
三喜糾結着搖頭,“可是棠梨姐姐說了,必須要讓我寸步不離夫人左右。”
“我人就在這裏,又不能去哪裏,而且你只是去問要點魚食,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許知微伸手往月洞門旁指去,“我剛才看見那邊有人過去了,你正好可以過去問一下。”
三喜想了想,好像也對,“夫人稍等,奴婢這就去問他們要魚食過來。”
等三喜的身影徹底走遠後,許知微先是往周圍看了幾眼,确定沒有人在後,立馬提前裙擺往剛才說的那個院子跑去。
要是她沒有采錯,只要穿過那個院子,就能離開王府,她也能順勢離開洛陽。
去到暖閣将玉佩拿回的棠梨回來後卻沒有看見夫人,就連三喜都不知所蹤,像是有人往她的腦袋上重重地砸了一拳,心底跟着彌漫起無盡的惶恐。
咬了咬舌,在心裏安撫自己,夫人說不定是等太久了,所以和三喜去蹴鞠場那邊了,只要她趕過去就能見到夫人了。
可是她才剛走幾步,就見到了抱着魚食跑回來的三喜,而夫人根本不在她身邊,一瞬間棠梨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的天旋地轉。
就連質問的聲音都帶着恐慌的啞意,“夫人去哪裏了?”
三喜老實地回答,“夫人說想要喂魚,讓我去給她拿魚食。”
“所以你就走了,留夫人一個人!”
聽完後的三喜想到什麽,臉上剎那間白得失了血色,仍是想要求一個僥幸,“說不定夫人是去暖閣了,要不我們去暖閣找一下夫人吧。”
棠梨緊盯着她眼睛,一字一頓的打破她的僥幸,“我過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看見夫人,還不快點去找人,要是夫人不見了,就算我們有九個腦袋都不敢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