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第 51 章
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①。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②。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③。
上面寫的每一首詩都或直白或隐晦的表達出了書寫之人的愛意, 而上面的字跡也出自她在熟悉不過之人的手。
他想要做什麽, 又帶自己來做什麽!
目光掃向這在熟悉不過的寺廟周圍,那日夜雨帶來的恐懼絕望感又一次如潮水湧來,将她的五感徹底溺斃, 讓她連簡單的求生都做不到。
因為沉浸在無比的恐懼裏, 讓她連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都沒有發現, 直到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幾乎讓她形成了反射性的彈跳。
“啊!”
“滾開!不許碰我。”
“是我, 你不要怕。”池宴見自己吓到了她, 又在她轉身要跑時拽過她的手腕, 将她拉入懷裏,嗓音低沉暗啞, “我帶你來這裏,是想要告訴你, 池淌已經死了, 你不用在害怕這裏,也不要讓這裏和他繼續成為日夜折磨你的噩夢。”
“我也想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沒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出現,更讓他多活了那麽久。”如果他能早點知道她被母親強制送到寺廟裏祈福的話,又或者是多派幾個人保護她, 是不是就能避免這件事的發生。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
發現掙紮無用後的許知微可笑的閉上了眼, 就那麽由着他抱着自己。
他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贖罪嗎?還是單純為了讓自己心裏的負罪感少一些, 有些事發生了後在輕飄飄的跟你說一聲不要怕,對不起的人,和當初施暴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他們本質上都是自為自己考慮,不顧他人死活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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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微平靜的将人推開,“你說夠了嗎。”
池宴對上她嘲諷的眼睛,喉結上下滾動一二後,最後也僅是說出“對不起。”
因為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祈求她的原諒。
“但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許知微來到樹底下,擡手扯下一條祈福帶,随後當着他的面扔在地上,擡腳重重碾上,譏諷道,“你現在做這些又有什麽用,是想要和我說,你有多麽的情深嗎。”
“我知道或許沒有什麽用,但我還是想要做,我也沒有想過要讓你一定接受我。”藏起眼底受傷的池宴強硬的拉過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擠進她的指縫裏和她十指緊扣,又拉起她的手置于唇邊t落下虔誠的一個吻。
“知知,未來還有很長,我希望你能在給我一個機會,一個證明我比天底下任何人都要愛你,也更适合你的機會。”
一開始他是想過放手的,可是他憑什麽放手。
與其讓別的男人給她幸福,為什麽那個男人不能是他,而且他能保證自己會一輩子愛她呵護她。
垂下眼睑的許知微抽回自己的手,像碰了髒東西一樣用力的擦着被他碰過的位置,“你現在的樣子真是讓我覺得惡心。”
不只是他這個人讓她感覺惡心,就連這棵挂滿着他自以為是深情的樹也讓她惡心。
憑什麽他就以為,只要他将過往的一切都解釋清楚後,自己就會原諒他,簡直可笑。
下山路陡,車上還有孕婦,速度便只求一個穩,而非取快。
孕期本就嗜睡的許知微大半夜的還被人擡到山上,此時更是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
本來行走得好好的馬車突然一個停頓,若不是池宴及時伸手拉住了她,許知微想,她肯定得要摔倒。
這時,外面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小心,前面有埋伏!!!”
“來人,有刺客!保護好大人和夫人。”随着聲落的是刀劍相博發出的刺耳刺啦聲,尖銳得令人毛骨悚然。
下颌線繃緊的池宴等她坐好後,才松開扶住她腰的手,抽出挂在馬車裏的長劍,臉色冷肅的拉開車門,“你在裏面待着,記住,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能出來。”
即使許知微不清楚馬車外面來了多少人,但也不會傻到這個時候跑出去。
“好。”她想要說注意安全的,可那句話就像是卡在了喉嚨裏,怎麽都吐不出來。
池宴剛下馬車沒多久,差點兒被刀給砍到的棠梨臉色慘白的鑽進了馬車,着急的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夫人,馬車不安全了,還請你随我下山。”
許知微被拽下馬車後,才明白棠梨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因為黑衣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頰邊被劃出了一道細小血痕的池宴擡腳踹飛想要靠近她的黑衣人,擰眉沉下臉,“我不是讓你在馬車裏不要出來嗎,外面危險。”
本來想要帶夫人趁亂逃跑的棠梨也沒有想到外面比馬車裏面還危險,對上姑爺的質問時更是大腦一片空白。
她這算不算是,好心辦了壞事。
沒有回答他的許知微想要重新回到馬車上時,斜角邊突然向她刺來一劍,她想要避開,可她的四肢卻不受控制的定在原地。
緊縮的瞳孔裏逐漸放大的是那柄,離她越來越近的劍身。
“夫人,小心!”心跳到嗓子眼上的棠梨想要撲過去擋劍,可是來不及了。
這一刻,不但連周圍風的聲音消失了,就連時間都靜止在了某一刻。
就在許知微閉上眼的那一刻,她沒有等來所謂的刺疼感,顧反倒是聽到了劍刺入胳膊後的悶哼一聲。
睫毛輕顫的睜開眼,原來是池宴擋在了她的面前,目光落在他深可見骨的傷口上,大腦也跟着變得空白一片。
他剛才不是離自己很遠嗎?為什麽他要沖過來,只是為了自己擋劍。
薄唇輕抿的池宴顧不上流血的傷口,在她沒有回過神的時候,長臂一勾抱起她腰,把她放到駕駛馬車的位置,并把缰繩塞到她手裏,問,“會趕馬嗎。”
現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不會也得會。
掌心冒出一層薄汗的許知微點點頭,嗓子忽然幹啞得厲害,“你的傷。”
池宴偏頭看了一眼,“只是一點小傷而已,你先走,記住,無論後面發生了什麽都不要回頭知道嗎。”
許知微看着明顯是要留下來斷後的池宴,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快跑,而是着急地問,“我走了,那你怎麽辦。”
他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文官,對上一群窮兇極惡的土匪哪裏還會有活命的機會啊。
“夫人放心好了,我絕對會活着回來的,我可不希望我們的孩子成為剛出生就沒有父親的存在。”池宴低頭親吻了她的額間,“等我,我很快就會追上你的,我們也一定會長命百歲。”
許知微猶豫了一下,讓棠梨坐好後就閉上眼駕着馬車往山下趕。
“夫人,我,我有點難受。”棠梨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被颠出來了。
許知微顧不上馬車平衡,只能勸道:“是有點颠簸,你抓好兩邊,小心被甩下去。”
“啊,好,好。”
随着馬車徹底消失于視野中,幾個先前還窮兇極惡的黑衣人一把扯下臉上的黑巾,笑得憨厚的撓了下頭,“大人,我們這樣吓唬嫂子會不會不太好啊,要是等以後嫂子發現了怎麽辦。”
“大人,雖說是演戲,但你下手也太狠了一點吧。”另一個被踹了一腳的男人從地上爬起來,疼得龇牙咧嘴。
“她不會發現的。”擡手擦去頰邊血漬的池宴說完,毫不猶豫的持刀刺向腹部,随後用手捂住流血不止的傷口。
既然做戲,又怎能不做得逼真一點。
原來這一場黑衣人刺殺的戲,舍生讓她活的戲碼都是他自導自演的。
他們之間的誤會太大了,溫水煮青蛙固然有用,但也僅僅是融化掉外面的那一層浮冰。
她昨天在王府裏突然失蹤一段時間,別人最多是以為她是迷路了,他可不那麽認為。
那天她應該是想要離開洛陽,離開他了,但凡棠梨在發現她不見後沒有第一時間來禀告自己此事,怕是真的會讓她給逃了。
——
在将馬車駕駛到山腳下後,整個人同樣颠簸得想吐的許知微的腦海中不斷有一道聲音在蠱惑着她,逼着她做出選擇。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離開嗎,趁着沒有人發現的時候,快走,
你要是不走,難道你真的想要留下來嗎,那麽好的一個機會,要是錯過這一次可就沒有第二次了。
已經吐得雙手雙腳軟成一團的棠梨見夫人突然停下了,費力的伸出一根手指拉過她的袖子,忍着難受,說,“夫人,我們得要快點回到城裏找人幫忙才行。”
“那麽多的黑衣人,姑爺還是個文官啊。”
緊咬着唇的的許知微握緊缰繩的手重得像是能嵌進肉裏,只要輕輕一扯,就是連皮帶肉一起滾落。
理智上告訴她最好是讓池宴死了算了,因為他死了是死有餘辜!
只要他死了,她就不用在擔心他用家人好友來威脅自己,也不用絞盡腦汁的想着怎麽離開。
可是她的手卻不受控制的拉緊缰繩往城裏走去,甚至是在街道上橫沖直闖,直到被巡邏的士兵攔下。
為首的宋章正好認識許知微,又見她獨身一人架着馬車進城,擔心的問道:“嫂子,你怎麽在這裏,還弄得那麽狼狽。”
“我,我………”頭發被風吹得淩亂,一張臉除了眉毛眼珠皆白的許知微張了張幹涸的唇,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怎麽樣的一個選擇。
是和他們說,讓他們盡快的派人上山救他。
還是三緘其口,讓他最好死在山上,而且棠梨已經暈過去了,就算她不說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嫂子是在路上遇到了什麽事,要是真遇到了什麽,嫂子你放心好了,小弟我一定會幫你把對方的祖墳都給刨出來。”宋章拍着胸口哐哐作響的保證道。
掐着被粗繩磨得鮮血淋漓的許知微猶豫了許久,終究是閉上了眼,極輕極緩地說,“我和夫君在青雲山的半山腰中遇到了土匪,麻煩你們快去救人。”
他将生的機會留給了自己,這一次就當自己還他的。
“什麽!”宋章聽到後不敢在耽誤,帶着人就騎馬往青雲山上去,生怕去遲了一步,就要收屍了。
他們一堆人消失後,擡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的許知微才徹底無力的跌坐在地上,眼淚也沒有預兆的淌濕滿臉。
她為他報了官,就當做是還了他前面的救命之恩,至于接下來他是死是活就不關她的事了。
在這一刻,連許知微本人都不知道,到底是希望他死,還是希望他活。
兩個選擇她都想要,又都害怕。
她拒絕了他們派人送她回家的好意,就那麽漫無目的的行走在人來人往的青石街道上。
看着溫馨的一家三口,感情甜蜜的夫妻,相濡以沫至白頭的老夫婦。
他們好像都有着自己的家,那她的家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