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第 52 章
從烈陽當空的正午走到日暮沉沉的傍晚, 才走回家的許知微看t見的是一個又一個提着藥箱,往來面色凝重的大夫。
她剛出現在門口,就有丫鬟急忙忙地跑出來, 拉過她的手就往裏面走, “夫人你終于回來了,大人受傷了,傷得很嚴重。”
守在院子外的三喜在一旁急得不行的直掉眼淚, “夫人, 大人身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大人不會出事吧。”
一旁的青山呸呸呸, “你瞎說什麽, 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肯定不會有事的。”
許知微就那麽由着她拉來清竹園, 也不說話,就那麽安靜的站在院中, 目光也像是失了焦距一樣看着他們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端出來。
此時她在想什麽呢?
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周圍的說話聲, 走動的人影都在逐漸遠離自己。
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生還是死, 好像無論選擇哪一個,對她來說都會有遺憾。
很快,随着最後一盆血水端出來後,面色凝重的宋眠走了出來,“夫人, 大人昏迷前還一直喊你名字,我們幾個想要喂大人喝藥, 結果怎麽都喂不進去,恐怕得要夫人您進去才行。”
宋眠說着, 伸手做了一個“請”。
許知微卻站在原地沒有動,就連嗓子眼都像是被硬物給堵住一樣艱澀。
宋眠嘆了一聲,“屬下知道現在裏面血腥味重會吓到夫人,可是大人一直喝不進去藥也不是個辦法。”
三喜也在旁邊勸道,“夫人,你就進去看一下大人吧,要是大人看見了你,肯定會很高興。”
青山連連點頭,“而且太醫也說了,大人傷得很重,要是那刀刺的方向在偏一點,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
一瞬間,所有人都希冀的看向許知微,好像篤定了她不會拒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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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大人對夫人有多好他們都是知道的,那簡直叫一個寵到了心尖上,他們也從未見過大人那麽卑微的愛一個人。
三喜見夫人仍是沒有動作,急得上手拉着夫人就往屋子裏走,又在靠近門邊的時候悄然松開手的退下,将房間留給他們兩人獨處。
許知微剛走到屏風後,人還沒看見,卻聽到了他疑似夢呓的聲音。
“知知,不要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知知,你快走,不要管我。”
“知知,你知道嗎,我真的好喜歡你,我也舍不得離開你。”
這簡短的幾句話,卻讓她大腦一片空白的落荒而逃,甚至顧不上去看他的傷口是否傷得嚴重,他人是清醒的還是不是。
宋眠以為夫人進去後會待一段時間的,沒有想到會那麽快就出來。
要不,還是等晚些時候在請夫人來看望大人,大人要是醒過來後看見夫人,肯定會很開心。
宋眠又想起大人對自己都下得了狠手,渾身雞皮疙瘩直冒的打了個哆嗦,大人對自己可謂是實打實的狠啊。
——
池宴醒來後,對上守在床邊的許知微,眼底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歡喜,還有着以為是在做夢的小心翼翼,生怕眼前的一幕只是易碎的鏡花水月,“知知,是你嗎。”
“是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來照顧他的許知微見他醒來後,轉身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當話到了嘴邊,又發現根本沒有要說的必要。
池宴接過水後,唇角上揚,噙着顯而易見的開心,“知知,你知道嗎,我這一次險些要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幸好老天垂憐我。”
心髒像是被人不輕不重的捏了下的許知微避開他深情得似一汪春池的眼睛,“不會,現在不是見到了嗎。”
“所以說幸得老天垂憐,聽到了我的祈求。”
這時,青山端着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濃郁的藥味也随着風飄到鼻尖。
許知微正準備起身離開,池宴伸手拉住了她清瘦的腕骨,也扯動了身上的傷口,讓它重新迸裂開來,暈染了雪白的繃帶。
眼尾似灑了一層水色胭脂的男人揚起蒼白卻不失俊美的臉,眼帶着哀求地說,“知知,你能不能不要走,留下來陪我一下好不好,就一會兒。”
“你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許知微看見他又滲出血的傷口,內心掙紮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重新坐了回去。
“只是一點小傷而已,養一下就好了,倒是讓你擔心了。”池宴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像極了一只勾人的病弱男狐貍精。
青山笑着把藥碗遞過去,“夫人,要不還是你幫大人喂藥吧,小的想起來自己還有事兒要忙。”
他說完,也不管許知微會不會拒絕,直接把藥往她手裏一塞,就腳底抹油跑得飛快,離開前不忘把門給合上。
許知微看着硬塞到手裏的藥碗,随後把他遞過去,“你既然醒了,就把藥喝了吧。”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太醫說你傷的不是手,應該能自己喝吧。”
池宴忽然後悔剛才伸手拉她了,也不知道現在裝病能不能換來她的心軟。
不過大概率是換不來了,他心裏不禁苦澀的想。
池宴接過藥碗後沒有馬上喝,而是指腹摩挲着碗邊,露出一副追憶之風,“你知道嗎,這一幕讓我想到了以前,我也沒有想到身體那麽健康的一個人在生病後,會病得來勢洶洶。”
他為什麽會生病,是因為她在山上迷路了,以為自己就要留在山上喂狼的時候。
是他出現了,就像所有話本裏所描繪的英雄一樣。
先是安慰了快要哭成人幹的自己,而後背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她就趴在他算不上多寬厚的背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好像也是從這一次,她徹底沉淪在了喜歡他的事情之中。
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的許知微垂下長睫,接過他喝完藥的空碗後就起身往外走,“你既然醒了,想必是沒有什麽大礙了。”
她剛起身要走,她的手腕再次被一只微涼的手握住了。
垂眸下撞見的是一只骨感修長的手,和那張剛喝完藥後,染得唇瓣越發誘人的男人。
“知知,能不能在陪我一下,一下就好。”男人脆弱又易碎的聲音低低傳來,像暴雨天裏,被人給抛棄在路邊的可憐大狗。
“你知道我以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最害怕的是什麽嗎,是害怕我以後再也不能保護你了,也害怕你要是被人欺負了該怎麽辦,好在那只是一場夢,也沒有讓我失去你。”池宴眼底彌漫着苦澀的笑,“在經歷了一次生死後,我才明白當初的我錯得有多麽的離譜,為人又有多麽的自私。”
他說着,擡起頭與她目光平視,“如果我說,我有一件事騙了你,你會不會很生氣,甚至是氣得以後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本來這件事是我想要帶到墳墓裏去的,我又覺得對你而言是否太不公平了,你應該有知情的權力,而不是被我欺騙一輩子。”
許知微并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麽,心裏又隐約認為他說的話,對自己而言肯定很重要。
池宴扯了扯薄唇,似自嘲的閉上眼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其實我當年娶你,并非是出自于祖父的遺願,更沒有所謂的遺願一說。
而是我本人想要娶你,我又擔心我們多年沒見,你突然得知我上門來求娶你,肯定會懷疑我是別有用心,也害怕你不願意嫁給我,才會卑劣的找了那麽一個借口。現在想想,我那個時候想到的都是對自己有利的事,卻忽略掉了你的感受,甚至沒有詢問過你是否願意嫁給我。 ”
這一刻,放在膝蓋上的手指逐漸收攏的許知微只覺得一整個天旋地轉。
因為她當年得知他來娶自己的時候,哪怕是為了遵循祖父的遺願,仍是讓她高興得半夜捶床,就連夢裏都能笑出聲的程度。
可是他現在告訴她,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祖父遺願,而是他本人想要娶她。
這對她而言,不亞于一場驚濤駭浪。
“你剛醒來,肚子肯定餓了,我讓青書給你送吃的進來。”此時的許知微只覺得心裏很亂很亂,就連腦袋裏也是亂得成一團線。
所以她逃了,逃得徹底。
池宴也沒有攔她,因為有些事情只适合溫水煮青蛙的循環漸進,要是一下子逼得太狠了,反倒會适得其反。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看似嚴重,實際上傷得并不深的傷口,然後擡手往包紮好的傷口扯去。
這個傷,絕對不能好得太快,要不然也就失去了它應有的價值。
回到落梅花院後的許知微,仍是浮現着他剛才所說的那些話。
什麽叫做婚約是假的,只不過t是他想要娶自己的理由!
許知微以為最近幾天只要避開他就好,可是她忘了,他想要避開他的時候,不代表對方不想見她,就連所有人也都默認,丈夫受傷了,當妻子的那個人必須得要衣不解帶的照顧他,這樣才符合世人眼中的好妻子形象。
何況他為何會受那麽嚴重的傷,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
“夫人,我們喂姑爺喝藥姑爺都不願意喝,恐怕只能麻煩夫人去送藥了。”棠梨走進來後,一連跟着嘆了好幾聲,因着姑爺受傷一事,如今整個府邸上空都像是籠罩在一層霧霾天裏。
聞言,許知微擰起眉毛,“郡主呢?”
按理說池宴生病了,林淼思肯定會上趕着來照顧的才對,為什麽現在沒有看見人。
不止是林淼思,就連整座府邸都變得格外的安靜下來。
丫鬟回,“聽說是王府最近出了事,郡主就先回王府了。”
棠梨見夫人仍是沒有動作,遂勸道,“夫人,這藥還是得要你親自去送才行,太醫說了大人傷得很嚴重,要是在晚一步,大人怕是真的不行了,所以這藥更得要每日喝着,不能落下一回。”
明知道他們只是在誇大其詞的許知微仍是接過了送藥的任務。
他是因為自己才受的傷,自己只是去給他送個藥而已,就當道歉了。
就連他們的關系也因着他受傷的緣故,沒有再像之前那樣見面就是冷嘲熱諷,極度厭惡的貶低。
許知微将藥遞給他,下意識地吐槽了一句,“池宴,以前的你也是那麽任性嗎。”
“因為除了那麽個在你眼裏稱得上任性的理由,我不知道該有什麽理由和借口讓你來見我。”池宴也不否認,更含情脈脈的拉過她的手握住,“知知,在給我一次機好不好,一個讓我證明自己的機會。”
“我………”許知微像是被他眼裏認真的執着給燙到了,下意識的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接受知道會被拒絕的池宴揚起了一抹落寞的笑,“沒關系的,你不用現在就給我答案,我說過了我可以等,哪怕你最後仍是拒絕我也沒有關系。”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這一刻的許知微幾乎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也擔心自己在他的糖衣炮彈之下,逐漸被腐蝕掉了對他的厭惡。
随着池宴傷口逐漸恢複,許知微的肚子也開始像吹鼓的球一樣大了,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更是恨不得自己多長出兩雙眼睛來,以免夫人遇到危險時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這日,許知微覺得外面天氣不錯,正打算出去走走,可是剛起身,她的肚子裏就傳來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感和東西即将落地的墜落感。
她知道,是孩子就要出來了。
伺候的丫鬟發現了,連忙朝着外頭大喊,“夫人羊水破了,快來人啊!”
“産婆,醫女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