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 53 章

許知微生産這日, 池宴正在衙門裏忙着處理最近城內新出的一件子殺母的案件,正要将犯人提拿到審訊室。

每一次大人審訊時,都認為現場過于血腥的宋眠并沒有進去, 所以在府上有小厮慌張的過來說有事時, 立馬不敢耽誤的往審訊室裏走。

這一次的他也顧不上血腥不血腥的畫面了,畢竟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大人,夫人臨時動了胎氣, 怕是馬上就要生了!”

硬着頭皮的宋眠進到審訊室後, 才發現裏面并沒有自己所想的那些血腥畫面, 就連大人都站在邊上, 而屏風後正立着一個玄色長袍的男人。

即使看不着臉, 可那通體天潢貴胄的氣質, 宋眠便猜測到來人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今日沒有想到聖人會親臨的池宴正在一旁招待着, 在聽到夫人比預計的時間要早半月生産時,再也坐不住了, “殿下,臣家中有事, 可否容臣先回府一二。”

男人端起茶盞抿了小口, 方才放下,指腹摩挲着白玉扳指,不疾不徐道:“愛卿既是家中有喜事,不妨先回去,剩下的我們容後再議, 本王也等着喝愛卿的喜酒。”

“臣謝主恩典。”池宴說完,在沒有一絲猶豫的拂袍轉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嫌馬車速度太慢, 而是選擇了騎馬。

他也從未想過,從衙門到家的距離會那麽的遠, 心裏也在祈禱着她和孩子一定要平安無事。

池宴趕回來時,屋裏頭正發出一聲疊一聲的凄厲慘叫聲,險些吓得他腳下一個打滑,肌肉跟着緊繃着,連呼吸都像是被無形的力給掐住。

都說女人生孩子猶如過鬼門關,那她該有多痛苦多難受啊。

胸口被壓得沉甸甸的池宴抓住青山的胳膊,聲線顫抖沙啞的問,“孩子還有多久能出來。”

“大人,生孩子哪裏有那麽容易。”就算青山沒有生過孩子,也知道孩子不像蹲茅坑一下子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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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臉色慘白的穩婆兩手是血的走了出來,神情焦灼,“大人,夫人胎位不正,怕是會難産。”

“難産!”眼前一黑的池宴從來沒有想到她會難産,鐵青着臉命令下去,“保大!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夫人的命,聽見沒有。”

屋裏的穩婆看着已經開了兩指的夫人,喊道,“夫人你在堅持一下,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棠梨端着碗參湯喂她,“夫人你先喝點參湯補充點體力,要不然到後面容易沒力。”

疼得渾身抽搐,手指抓得身下床單成絲成縷的許知微不知道她們在自己的耳邊說了什麽,只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死在這裏,她還有好多地方都沒有去過,很多風景沒有看過。

守在外面的池宴聽着裏面一聲疊一聲的慘叫聲,再也繃不住的要強行闖進去。

可是他剛一有動作,就有人出來阻攔他。

“大人,你不能進來。”

“産房之地污穢,你要是進去的話會沖撞到你的。”

“滾開!”

聽到外間動靜的棠梨也走了出來,攔住想要進産房裏的池宴,“姑爺,還請你出去,夫人要是醒着的,也肯定不願意讓你進來。”

“讓開!”

“不行,就算你今天把奴婢打死在這裏,奴婢都不能讓你進去。”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屋裏跟着發出一道嬰兒的啼哭聲,緊接着是穩婆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走了出來,“生了生了!恭喜大人賀喜大人,夫人給你生了個六斤重的小公子。”

激動得連雙手都在微微顫抖,也松了一口氣的池宴沒有看被奶娘抱出來的孩子,也不顧産房裏血腥味濃的闖了進去,着急的詢問,“夫人怎麽樣了,夫人還好不好。”

他正要闖進去,卻被棠梨再次攔住了,“夫人剛生産後,如今虛弱得睡下了,大人想要來看望夫人的話,還請晚點在過來。”

池宴掃了她一眼,“我只是進去看她一眼,等确定她平安後就離開。”

棠梨也知道自己在攔下去難免奇怪,只能小聲地說,“還請大人小點聲,不要打擾了夫人。”

腳步放輕的池宴走進內室,一眼就看見了因為力竭而昏睡過去的女人,胸腔中像是湧了一團暖意,四肢百骸也像是浸泡在溫泉中。

這一刻,他認為自己應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了,有可愛的兒子,溫柔的妻子。

打了熱帕子幫她擦臉的池宴低下頭,溫柔又心疼的親了親她的額頭,“辛苦了。”

走出産房後,奶娘再次把小孩遞給他,“大人,可要抱抱小公子。”

池宴這回沒有拒絕,伸手接過小孩,小心翼翼得像是對待這個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而這個孩子,不但是他們兩人的孩子,也是他們兩人的羁絆。

“孩子長得像她。”一聲輕嘆,是道不盡的柔情暖意。

奶娘沒有聽見他說什麽,只是提醒道,“大人,你幫小孩的姿勢不對,應該要這樣抱。”

———

許知微剛生産完,人雖虛弱得睡了過去,卻仍能聽見周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腳步聲。

就在她的意識逐漸昏昏沉沉時,她聽到了一道推門入內的聲音。

那人走進來後先是在屏風後猶豫不決一會兒,方才走到床邊将她扶起來,往她嘴裏塞了一顆藥。

因着這顆藥,腦子本處于渾噩狀态的許知微睜開眼了,對上的是換上了女裝,為了遮黑多打了一斤粉在臉上的顧朝舟。

“是我。”顧朝舟壓低聲線,問,“你還能起來嗎。”

許知微點點頭,就算她沒有力t氣也得要走,要是錯過了這一次,恐怕就沒有下次了,“東西準備好了嗎。”

“你放心,一切都準備好了。”顧朝舟說着,就将準備好的包裹打開,讓她換上裏面的衣服。

下半身剛經歷過撕扯,疼得快要沒有知覺的許知微一動,就像是行走在鋒利的刀尖上,每走一步都鮮血淋漓。

臨出門前,顧朝舟問她,“要不要看一眼孩子。”

那個孩子在如何,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

“不用。”許知微回答得斬釘截鐵,因為她怕自己看見了那個孩子後會心軟,既然要斷那就斷得個徹底。

今日府裏的人因為夫人喜得麟兒,又都得了三倍的賞錢,各自都早早睡下了,一路走來倒是沒有遇見什麽人。

等上了早就準備好棉被,暖爐的馬車裏,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許知微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而這,也是她踏上新生的第一步。

茫茫月色中,一輛在普通不過的馬車緩緩行駛向城門外,只要再去得等一會兒,等天大亮城門大開後就能出去了。

顧朝舟打開食盒,舀了一碗人參雞湯遞過去,“一晚上沒有吃東西了,要是不餓的話也得要喝點湯墊下肚子,補充一下體力。”

“謝謝。”許知微雖然喝不下,也得要硬逼着自己喝下半碗。

他說得對,現在的自己正是需要補充體力的時候。

很快,随着天邊漸漸有光亮起,也到了城門大開的時候,顧朝舟也清楚,她這一走,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在見面。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還不知道,不過大概會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繼續生活。”或許是剛生産完,她現在的身體變得極度畏寒。

許知微看向他,問起,“你呢,是準備繼續留在洛陽,還是回邊關。”

顧朝舟撓了下頭,“可能回邊關吧,我在洛陽待了一段時間,發現自己還是不能和太多書生打交道,就他們那個心眼子,我是相處不來。”

許知微點頭,“邊關也好,很合适你。”

只要不是繼續待在洛陽,哪裏都比洛陽好。

說話間,馬車已經行駛出了城,顧朝舟離開前,緊張地舔了舔唇,像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喊住了她,“知知,我想要和你說。”

因為有些話,他擔心這一次錯過了,他将會抱憾終身。

察覺到他想要說什麽的許知微先一步打斷他即将出口的話,溫柔的看向他,“衍青,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就只是朋友嗎,可我根本不想只是和你做朋友。”顧朝舟失落的垂下頭,喃喃自語。

“不是朋友,是最好的好朋友。”許知微伸手抱了他一下,“我有時候很慶幸自己能擁有你那麽一個朋友,衍青,你以後肯定會遇到更好的女人,然後會明白你對我的感情不過是年少的友情。”

“還有,我想要和你說一聲謝謝。”她放下簾子離開的那一刻,絲毫不知道今夜的池府早就亂成了一鍋粥。

就在所有人都步入夢鄉裏的後半夜,忽然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夫人住的落梅院走水了,快來人救火啊!”

剛睡下的池宴聽到着火的消息時,立馬從夢中驚醒,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來到院中的池宴一顆心正不安的強烈跳動中,心頭的恐懼在沒有看見自己所熟悉的那道身影時,像是被人給狠狠的捏了一下。

“夫人呢!”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連人都是抖的,一縷縷的寒氣從腳底直往脊骨裏鑽。

“夫人,夫人還在裏面呢。”一個哆哆嗦嗦的丫鬟說道。

聽到她還在裏面的池宴腦中嗡地一聲後變得空白一片,下一秒奪過丫鬟手裏的水桶,不顧天寒地凍就往身上澆去,咬着牙沖向火裏。

“大人,你不能進去,火勢太大了!”

“滾開!”

用濕衣服捂住口鼻的池宴雙眼纏滿血絲的推開那群想要攔住他的人,走進了已經處于熊熊烈火中的屋子裏。

濃濃的滾滾黑煙熏得眼睛幾乎不能視物,還得要防止燒得滾燙的家具随時倒塌。

門口裏離內室不遠,可整個身心都仿佛被烈火撕碎後的池宴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度日如年。

不會的,她肯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等他腳步踉跄的來到了床邊,看見躺在床上被燒得連五官模糊了的妻子,眼神惶恐着像是這世間失去了應有的色彩,只剩下死一般的灰白。

有冰冷的液體從眼眶中滴落,一滴接着一滴的砸落在地板上。

不,不會的,她不可能會離開自己和孩子。

明明前面的他們還那麽幸福的有說有笑,也說好了等孩子出生後給他取名。

嘴唇幹澀,仿佛黏在一塊的池宴來到床邊,彎下腰,神色溫柔得像是在對待這世間最為易碎的珍寶的将人抱起,忘情的親吻着她的臉頰,“沒事的,知知不要怕,我來帶你離開了。”

“在等一下,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

就在他出來時,一根燒掉的房梁砸了下來,也遮住了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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