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姬溯這般說, 姬未湫還能怎麽說,低頭應了一聲:“是。”
姬溯一手伸出,姬未湫見大概是這個意思, 猶豫了一下便握住了姬溯的手,借力站起, 姬溯道:“天色已晚, 回去歇着吧。”
“臣弟告退。”姬未湫行過禮後板板正正地出了正殿,出了偏殿後感覺自己渾身骨頭都在發酸, 腳下陡然一軟, 險些摔到地上去。
“呦,殿下,您這是怎麽了?”小卓公公忙扶穩了他。
小卓公公也随着慶喜公公喚他為‘殿下’,而非‘王爺’。
姬未湫擺了擺手:“沒事……剛剛在殿裏坐的腳麻了。”
“奴才扶着您。”小卓公公一邊扶着他,一邊道:“方才師傅叫奴才報與殿下知曉, 說是王府中有些小事要處理, 醒波哥哥不敢驚動了聖上,便自請回王府去了, 還請殿下勿怪。”
姬未湫聞言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醒波是他的大管家, 家裏上上下下大一票人要養活呢, 一天到晚待在宮裏伺候他算怎麽回事?他在宮裏頭難道還能差了人伺候?早該回去了。
偏殿中早已備好了藥泉,那澡池子還是玉做的呢, 姬未湫擱裏頭一躺,頓時舒服得直嘆氣, 可轉念一想, 又覺得煩躁不安。
——他不知道他哥到底想要什麽了。
如果按照原著走,他哥自然是不可以信任的, 他哥自小就是那張平靜淡漠的臉,想什麽壓根沒有人知道。而原著至少是準确的描述了他哥想要點什麽,而他哥……到底是想通過他,獲得些什麽呢?
姬未湫閉目小憩,有些東西他不願意深想,就這麽得過且過下去吧!最慘也不過是被軟禁一生呗,想他那王府修得花團錦簇,四季勝景不斷,他也不是不行。
他皇兄也不是不念舊情的人,總不至于真讓他困厄而死。
姬未湫想開了又覺得輕松了起來,藥泉是胡太醫給姬未湫配的,有什麽效果姬未湫是聽得一頭霧水,知道對身體好就行了。他當真在藥泉裏舒舒服服地小睡了一覺,醒來藥性也就泡得差不多了,小卓公公上前為他披衣烘發,忽地外頭有人道:“殿下,老奴慶喜求見!”
姬未湫精神一振:“快請。”
吱呀一聲,殿門被宮人自兩側打開,慶喜公公着兩個小太監捧着兩摞奏折過了來,粗略一數少說六七十本。
“小殿下。”慶喜公公行了個禮:“這些是聖上吩咐老奴送來給殿下的。”
姬未湫只覺得頭皮發麻:“不是我今天必須要看完的吧?”
慶喜公公笑呵呵地說:“殿下身體未愈,哪能這麽勞心勞神?殿下慢慢看就是了。”
姬未湫松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還沒松完呢,又聽他接着道:“只不過都是有關泉州知府錢大人的奏折。”
姬未湫這才想起此前他哥讓他看李文修案就是為了讓他決定錢之為的處置,現在李文修案看完了,他哥還多角度給他分析了一遍,這錢之為他要是處置不妥當……他都不敢想他哥會是什麽表情。
姬未湫苦着臉看向慶喜公公,一手微微擡起:“公公,你來。”
小卓公公立即便去搬來了一把椅子,請慶喜公公坐下,緊接着又很自覺地帶着宮人們退避——既然是請坐,那便是有話要談。
“多謝小殿下。”慶喜公公挨着半邊坐了。
姬未湫盤着腿,一手支頤,郁悶地問:“公公,你在皇兄身邊也伺候了這麽多年了,你說,今天他跟我說那些做什麽?”
他又揚了揚下巴,示意那兩大摞奏折:“還叫我看奏折……這我哪裏敢看?”
慶喜公公笑道:“老奴可不敢揣測上意,只不過老奴知道一點。”
“什麽?”姬未湫連忙問道。
慶喜公公道:“聖上總是無錯的,依着聖上行事就是,聖上又是殿下的兄長,十幾年的兄弟情份,哪裏會害您呢?”
姬未湫眼眸低垂,沒有回答,慶喜公公見狀又道:“老奴逾矩,今日殿下看的那些奏折呀,聖上也是看過的。聖上今日教與殿下,就如同當年先皇教導聖上一般……殿下不必太過憂慮,聖上是看重殿下呢。”
其實他也看出來了,百餘年前的奏章,複刻本卻只有二三十年,打開時上面已有朱批圈點,禦用朱砂百年不陳,可圈點卻能看出落筆之人的習慣,那上面的朱批,不似是他皇兄的,應當是先帝的。
先帝,是聖明過一段日子的,也曾真心對姬溯這個嫡長子寄予厚望、關心愛護的。
姬未湫當時看出來時不是不感動,只是他不敢動而已。
“算啦,我知道了。”姬未湫點了點頭:“反正我也弄不明白,我聽我皇兄吩咐就是了。”
“哎,這就對了。”慶喜公公起身:“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聖上身邊可不能缺了人。”
慶喜公公走後,小卓公公等宮人又重新進了來,替他鋪設寝具,更換熏香,姬未湫本來覺得自個兒今天應該很難睡着,畢竟白天睡得太多了,哪曉得聞着熏香頭一歪就睡過去了,哼都沒哼一聲。
他睡着前最後一個想法是:好熟悉的感覺,不會又是蒙汗藥吧?
又過了小半時辰,姬溯進了偏殿,小卓公公見到姬溯便無聲無息地行了一個禮,姬溯坐在床沿,見姬未湫睡得四仰八叉,不禁皺眉。
自小姬未湫睡姿就差,沒想到現在越發變本加厲了。
姬未湫睡得極香,臉上都透出了一股紅暈來。姬溯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見他未曾發熱,又摸了一下他的後頸,那兒微微有些汗意,不似幾日前帶着一股子死寂的冰涼,想是胡太醫照料有功,起身離去。
慶喜公公在門外候着,見姬溯出來便跟了上去,姬溯吩咐道:“明日請胡太醫再來看一看。”
“是,聖上。”慶喜公公陪着笑臉道:“胡太醫也說了,他明日是必要來的。”
姬溯颔首,其他的倒也沒再吩咐了。無他,沒必要。
堂堂親王,若在宮中還能叫人慢待了去,他這個皇帝做的也委實沒意思了些。
***
隔天,姬未湫确定了這應該不是蒙汗藥,因為他天不亮被叫醒的時候,居然沒有因為睡眠不足而頭疼頭暈,應該只是他昨天太累了,一直靠精神強撐着,他迷迷糊糊地問:“做什麽?”
大清早的這是幹什麽!
難道連自然醒的權力都要被剝奪了嗎?!
姬未湫定睛一看,就發現胡太醫在一旁,他立刻就老實了。胡太醫摸了他的脈搏,與小卓公公道:“無什麽大礙,繼續養着就是了。辰時帶殿下去園子裏見一見日光,也可以小憩一會兒,仔細傷了眼睛。”
小卓公公連連點頭:“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姬未湫剛想說診脈就診脈,為什麽要叫醒他,結果就看見宮人端着一碗聞着就苦的藥來了,姬未湫頓時僵硬了:“胡爺爺,我還沒用早膳呢……”
胡太醫撫了撫胡須:“開脾健胃……”
姬未湫這兩天是吃夠了吃不下的苦,吃一點兒就飽,過一會兒就餓,吃得油了就竄,吃得素了又抓心撓肺,聞言二話沒說仰頭一飲而盡,小卓公公端着糖罐子:“殿下……”
姬未湫閉着眼睛說:“別壞了藥性。”
那就是不吃的意思了。
胡太醫一笑,從小卓公公手上将糖罐子撈走了,從中摸出一粒荔枝糖塞進了口中,其餘的則是塞進了藥箱:“老臣告退。”
小卓公公:“……?!”
那是禦賜下來的貢品……您就這麽拿走了?!
小卓公公眼巴巴地目送胡太醫離去,到底沒敢上去把糖罐追回來,回頭一看發現姬未湫又睡熟了,他嘆了口氣,又悄悄去安排宮人去辦事。師傅說了,既然是伺候主子,就要多想多動,主子想到的要備好,主子沒想的也要備好,用了心,主子自然而然知道你的好處。
他想着這位殿下好玩樂,想着要不給殿下安排個戲臺子……但他也不敢,誰敢在清寧殿中弄這些?不過尋個會弄些雅樂的倒不難,之前他也問過醒波哥哥,說是殿下平日裏閑來無事要睡到巳時上,還是在園子裏挑個好地方備個榻吧,還要準備好吃用,說不定殿下興致一來,要在園子裏用早膳呢?
……
于是姬溯下了朝回來,還未走幾步,就看見園子裏一身大紅外袍蒙着眼睛曬着太陽吃着果子聽着琵琶和說書的姬未湫。
還有人給他捏肩捶腿。
姬未湫還未發現他哥下了朝呢,二郎腿翹着,指揮着宮人:“葡萄~”
一顆烏紫葡萄落入他的口中,輕輕一咬,汁水四濺,清甜止渴。
姬溯緩步過了去,等走得近了,才發現那不是說書,而是禦書房伺候的太監正在為他讀參奏錢之為的奏章。
“……貪污受賄,天理難容……”
“強搶民女……開設青樓……”
衆人發現他來,立時要見禮,姬溯一手微擡,衆宮人便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姬未湫将葡萄皮吐了,他眼睛上系了綢帶,這個點兒陽光還是有點刺眼的,他怕他睡着了不方便,所以幹脆将眼睛蒙起來,如今突然對裝瞎有了點興趣,故而未摘。
“這是第幾本參他貪污腐敗的了?”姬未湫問道。
太監答曰:“王爺,這已經是第十本了。”
“再加上五本罵他治下不嚴的,念了十五本了?”姬未湫話鋒一轉:“都十五本了,你去喝盞茶歇一會兒,皇兄估摸着要下朝了,算了,接下來的我自個兒看吧……小卓,賞個大的。”
小卓公公偷看了一眼神色冷凝的聖上,從袖中摸出了個大荷包來——真的很大,都快能趕上褡裢的大小了。讀書太監也偷看姬溯,見姬溯颔首,這才接過了沉得要命的荷包。
“多謝殿下賞賜!”
姬未湫摸索着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雙手胡亂揮舞:“來來帶我回偏殿。”
他撈到了一只手,下意識捏了捏,只覺得被他攥在手心裏的手指節瑩潤,指骨修長,如竹如玉一般,一定漂亮極了,他随口誇贊道:“你的手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