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擱飯桌上講究的是一個食不言——有外人在的時候。于姬溯和姬未湫來說, 外人是顧相,于顧相、姬溯來說外人是姬未湫。

姬未湫确實餓了,埋頭炫飯, 也很慶幸他哥和顧相不吭聲。照理說,現實版的朝堂風雲聽着也挺下飯, 但當對面那兩個說書先生是兩個謎語人的時候, 那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姬溯和顧相不約而同地關注着姬未湫,姬溯想的是胡太醫确實有一手, 前幾日還說小孩兒吃也吃不香, 天天對着大魚大肉饞得流口水,偏偏多吃兩口又鬧着不舒服,今日瞧着已無大礙了。

顧相鮮少見姬未湫,所以方才在殿外撞見他時一時才沒認出來,倒不是不認得他的臉, 而是一時沒敢往他那個方向想而已。

他們的生活軌跡就注定了不會經常碰面, 姬未湫平素裏不上朝,也不參與書房議事, 入宮直奔慈安宮,而顧相只在前朝走動, 自然與他無緣。

顧相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姬未湫, 覺得果然瑞王胃口真好,果然還是年輕來得好, 他羨慕不來了。見他吃得香甜,自己也不自覺跟着多吃了兩口。

他慢吞吞地吃着一碗蓮子羹, 心中琢磨着瑞王為何在此, 朝中上下并未只知瑞王下江南為太後祈福去了,可瑞王卻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了清寧殿中……他是剛回來, 還是根本沒去江南呢?

無論哪一種,那些陸續傳回的刺殺、投毒都變得極為有趣起來——話又說回來,不論是哪一種……這位荒唐纨绔名聲在外的瑞王殿下,聖寵優渥。

顧相微微一笑,一派風清月明。

這會兒姬未湫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他擡眼看看姬溯,見他哥還在用,就用眼神讓小卓盛了碗來,他有一勺沒一勺的喝——糟糕,剛剛吃太快太多了,這湯有些喝不下去了!好撐!

姬未湫又喝了兩勺,實在是有些灌不下去了,悄悄擡眼看他哥,好家夥,他哥還在慢條斯理地吃,姬未湫只能捏着鼻子又喝了兩勺,一小碗湯硬是給他整出了品茗的意味,又悄悄擡眼去看姬溯。姬溯恰好此時擡眼看來,與他對視。

姬未湫嗖得一下低下了頭,又覺得不妥,擡臉給他哥一個微笑。姬溯擱了筷子,姬未湫當即跟着放下了那破勺子,感覺自己晃一下都能聽見肚子裏的水聲,麻溜地告退。

“多謝皇兄賜膳,臣弟告退。”姬未湫道。

一般這種情況他哥會應一聲,他就可以滾了,沒想到姬溯問了一句:“做什麽去?”

姬未湫下意識回答道:“吃多了,歇個午覺。”

姬溯淡淡地應了一聲,擺擺手讓姬未湫走了,姬未湫趕緊告退,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待他出了門,顧相搖頭而笑:“王爺着實叫人羨慕。”

姬溯以帕子擦拭着雙手,道:“顧相既羨,不如告老。”

顧相則是道:“老骥伏枥,志在千裏,陛下再容臣多效勞幾年吧!”

接下來他們說什麽,姬未湫就聽不到了,他也不想聽,他在園子裏逛了兩圈消了消食,當真回偏殿去歇了個午覺。這次小卓公公瞧着差不多小半時辰了,就将他叫了起來,姬未湫擁着被子坐了一會兒回了回神,這才披衣下榻。

小卓公公又送來了更換的衣物,姬未湫心道跟他哥住就這點不好,一天少說換三趟衣服。他瞧着有點眼熟,随手拎了一件起來看:“我記得我皇兄也有一件差不多的?”

小卓公公低眉順目地道:“啓禀殿下,殿下入宮小住,不好驚動了旁人,師傅說殿下與聖上年少時身形相仿,便開庫取了聖上的舊衣來。”

“原來如此。”慶喜公公送來的,那就是他哥默許了的,況且這兩身衣服是常服,也沒有行制上的問題,姬未湫也就換了。

午後又是看折子的時間,時間仿佛被狗吃了,一低頭一擡頭之間,日光便由明媚轉向昏黃,姬未湫打了個呵欠,小卓公公上前輕聲細語地道:“殿下,奴替您揉一揉吧?”

“不必。”姬未湫捶了兩下略有些酸痛的脖子,他差不多知道該如何處置錢之為了,有點想和他哥對一對答案,便問道:“顧相走了嗎?”

“回殿下,顧相爺尚未離開。”小卓公公頓了頓,道:“說是有軍機要務。”

軍機要務?

恕姬未湫那腦子,只能想到是不是僞王在搞事了,畢竟此事原著裏決定了‘瑞王’的一生,他有心想打探一二,但理智又在告訴他不行。

醒醒吧!傻缺!你哥好不容易心軟把你提溜回來了,別自己傻呵呵的再送上去了!想想你那個莫名其妙的毒!想想青玄衛裏的叛徒!老老實實在宮裏擱你哥身邊混上幾天安全日子,躺平一點,等你哥把事情處理好了,你又能出宮逍遙快活了!

那什麽朝堂風雲,政治鬥争,聽個樂呵就行了,你是什麽小餅幹,也敢摻和進去?小心哪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姬未湫深覺有理,他哥和顧相繼續忙吧,他想了一圈,幹脆又叫人來殿裏頭擺開了架勢玩兒,今天不玩昏君捉愛妃了,今天玩套圈。

宮中不差竹圈,随便找個宮人淘了點來,把滿殿的奇珍異寶擺了一地,他自個兒扔自個兒撿,也頗有意趣。

小卓公公瞧了一會兒,見姬未湫各個竹圈幾乎都套中了東西,不禁有些手癢。他到底年輕,不如慶喜公公那般藏得滴水不漏,姬未湫瞧見了就順手把竹圈往他手裏一塞,笑道:“來試試!”

“是!”小卓公公應了一聲,應得格外愉快,殿下發了話的,自然是怪不到他們頭上。他揣着一把竹圈興致勃勃,哪想上了手才知道這圈并不好套。那竹圈太輕了,捏在手上發飄,根本使不上力道,能叫它按着準确方向飛出去都有些困難,莫說是百發百中了。

“這圈兒要橫着發力。”姬未湫剛好坐下歇會兒,一邊喝茶一邊指點江山:“別想着要高,就是要平,這樣才能飛得遠……多說無益,多練幾回就知道了。”

小卓公公連聲應是,愣是把手上的圈都給抛完了,都沒能套中一個,他愁眉苦臉地看向姬未湫,就見姬未湫翹了個二郎腿,下巴微揚:“看我幹什麽?還不快去撿起來……就你這樣的可不能上夜市,不然虧得你找不到南北。”

小卓公公自幼入宮,還當真沒去過夜市,只能笑着應了,不想他沒說什麽,反倒是姬未湫動了心。

一月中有三旬,每旬的第一日是不設宵禁的,每到這個日子,燕京城中就會擺出夜市來,不論是男女老少都樂意上街走一走。今日恰好是十一號,有夜市。

姬未湫出宮建府也有兩年,剛出宮的前半年他是很樂意去夜市的,但後來就變成了愛去不去,畢竟也就這麽點花樣,玩膩了也就算了。但進了宮裏住着後,他反倒是有些抓耳撓腮想去了。

正應了那句話——得到的不屑一顧,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他能去嗎?偷偷溜出去那就是作死,他現在身份敏感,‘瑞王’還在江南呢,他跑出去被人抓了,他哥都不能大張旗鼓地派人找他,但要是跟他哥打個報告……他哥能同意?

姬未湫接了小卓公公遞來的竹圈,随手向場中一撒,竹落如雨,竟然十之八九都套中了東西。小卓公公還來不及驚訝,便見姬未湫起身走到了門外,也是巧,恰好目送了顧相離去的背影。

他心中一動,便去正殿求見。

姬溯也就是白天那副從容閑适的模樣,仿佛不是跟顧相談了一下午軍機要務,而是跟顧相打了一下午牌一樣。

姬溯見他來,便知道他有事,也不開口,等着他說話。姬未湫行禮後便問道:“皇兄,我能出宮嗎?”

姬溯眉目微動,他方想着這小孩兒看着荒唐,消息卻靈通得很,緊接着就聽姬未湫接着道:“今日是夜市的日子,我有些無趣,想出去逛一逛,特來請示皇兄。”

“這些小事,瑞王還要請示朕?”姬溯平淡地說。

姬未湫也不知道他哥怎麽就不高興了——這明顯就不高興了嘛!不過他自覺這個要求是有點過分,老老實實地說:“不敢不請示皇兄。”

他也不敢亂瞟,低着頭的角度恰好能看見他哥一手搭在案上,就這麽随意地擱着,意态閑舒,像是初春時節他窗口的那一枝玉蘭,只那一枝,也唯有那一枝,料峭地開着,孤芳自賞,目下無塵,偏偏又美不勝收。

他不禁想起了白天時握住姬溯的手的感覺,确實是如竹如玉一般,是真的挺好摸的……

也不知道他哥是怎麽保養的?三十歲的人了,他不光習武,還擅劍,他那手到底怎麽做到一個繭子都沒有的?好神奇,難道每天拿護手霜擦手嗎?

姬未湫想想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哥一個死潔癖,說不定摸兵器之前要把兵器擦一遍,摸完了他自個兒再去洗幾遍手,然後遇到其他事情了再洗幾遍手,這麽個頻率護手霜肯定要跟上,不然那雙手不得給搓破皮?

很合理!

姬未湫思緒飄忽了一瞬,突然回過味兒來——他想他哥的手幹什麽?!

不知為何,姬溯的語氣讓姬未湫感覺有些意味深長:“就這麽想出去?”

姬未湫颔首:“是很想。”

但不出去也不是不行……他正這般想着,忽地聽見他哥說:“那與朕一道,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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