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誤會

第032章 誤會

“真有這事?”康熙翻了德妃的牌子, 見到她就問。

四阿哥與太子要好,經常替太子背黑鍋,德妃見怪不怪。

太子縱馬撞人事件傳出來之前, 四阿哥非常抵觸與烏拉那拉家結親,之後又變臉。

除了維護太子,德妃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不過她沒直說,只是把四阿哥前後的變化說與康熙知道。

康熙聽完有些吃驚:“沒想到四阿哥能為太子做到這一步。”

德妃雖然不喜歡四阿哥, 可四阿哥到底是她親生的, 聽皇上誇獎四阿哥, 她也與有榮焉:“老四脾氣不好,卻是個重感情的。”

康熙滿意點頭,沒問德妃內定的四福晉是烏拉那拉家的哪位姑娘。

在他看來,太子撞的是長房的姑娘,四阿哥要娶的自然也是那個姑娘。若換成別人,就不算為太子分憂了。

至于贖罪一說, 康熙不認同。

皇上已然知曉此事, 德妃不想管太多,見皇上沒問,便也沒說。

康熙沒問德妃, 轉頭問了四阿哥。四阿哥心知皇上會錯了德妃的意, 也沒提醒, 只是非常孝順地表示:“全聽汗阿瑪安排。”

“覺羅氏真是個有能耐的,居然把親做成了!”太子聽說之後, 霍然起身, 直接去了乾清宮。

康熙見太子來了, 以為有四阿哥替太子分憂,太子終于想明白了。誰知太子行禮過後, 連句問候都沒有,劈面便問:“汗阿瑪,四阿哥娶了烏拉那拉家的姑娘,兒臣還能娶麽?”

康熙被問懵了:“你的太子妃和幾位側妃朕早有打算,你還想娶誰?”

那就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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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汗阿瑪的意思,即便四阿哥不娶烏拉那拉家的姑娘,他也不能。

“汗阿瑪,兒臣當年在鬧市縱馬将人踢傷,都是兒臣的錯!”太子跪下說,“兒臣很後悔,一人做事一人當,兒臣想娶當年被踢傷的姑娘為妻。”

“放肆!”康熙“啪”地一拍禦案,“是朕沒說清楚,還是你沒聽清楚。太子妃和幾個側妃,朕早有打算!”

太子腦子一熱:“汗阿瑪選的是太子妃和太子側妃,但太子不一定是兒臣!”

“保成,你說什麽!”康熙氣得抄起禦案上的硯臺,又放下,改用茶碗砸向太子。

太子閉上眼,沒躲,茶碗砸在他肩膀上,并不疼。茶水是溫的,也不燙,只是落了半身茶葉,顯得有些狼狽。

從小到大,汗阿瑪沒動過他一根手指。每回他犯錯,總是身邊的人受罰。

現在他長大了,汗阿瑪終于對他動手了。

此情此景,與噩夢中的某些橋段,何其相似。

太子腦中一片混亂。

他被禁足在皇宮,初十沒去成霧隐山,已經被那個噩夢折磨了好幾天。

跪在禦案前,已然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噩夢了:“汗阿瑪,兒臣受夠了,求汗阿瑪廢了兒臣吧!”

他說出了經常在噩夢裏出現的一句話。

說出這句話,他感覺如釋重負,輕松又自在。

“你說什麽?你敢再說一遍!”康熙不可置信地盯着太子,最後一句威脅的意味很濃。

太子癱坐在地,仿佛重新被壓上了千斤重擔,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汗阿瑪,兒臣受夠了,求汗阿瑪廢了兒臣太子之位。”太子失魂落魄地重複了一遍。

康熙騰地站起身,在原地轉了半圈,定定看向太子:“為什麽呀,保成?”

這句話更像是在問他自己。他親手帶大的孩子,兢兢業業培養了十幾年的繼承人,怎麽會突然自請廢黜!

昨天,前天,大前天都還好好的!

想起剛剛兩人的對話,康熙眯起眼:“因為那個姑娘?”

為了一個女人放棄江山,放棄祖宗的萬世基業,這情景……似曾相識。

是了,先帝不就是這樣的大情種嗎?

如果當年皇祖母狠下心,早些除了那個女人,也許他就不用八歲登基,受制于鳌拜了。

心中才湧起殺意,又想起四阿哥來。

四阿哥與太子要好,也許早就發現了太子不對勁兒,這才改主意,答應了烏拉那拉家的親事。

康熙掩去眸中不善,對太子道:“滾去奉先殿跪着,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出來!”

四阿哥聽說太子被罰了,喝完一盞茶慢悠悠起身,去了奉先殿。

“老四,我說出來了!”太子跪在奉先殿中,面對列祖列宗的牌位和畫像,欣喜地對四阿哥說。

由于太子受罰,奉先殿門口有侍衛把手,四阿哥進不去只能站在門口問:“二哥,你到底說了什麽,讓汗阿瑪如此生氣?”

四阿哥猜應該與小丫頭有關。

不管是前朝還是本朝,很少有兩個皇子娶一家姐妹的。

後宮可以平衡前朝,皇子和公主的親事也一樣。

皇上挑選一家的姑娘做皇子的福晉,是擡舉,也是恩典。可恩典不會同時降臨在同一個家族,更不要說同一家了。

他娶烏拉那拉家的姑娘,太子就不可能再娶。

不光是太子,其他皇子也基本沒可能。

更何況烏拉那拉家在上三旗中,并不算多麽顯赫的家族。

以太子對小丫頭的喜歡,聽說了他與烏拉那拉家即将結親的傳言,肯定會着急。

再着急,換成太子之外的任何一個皇子,都只會默默消化,或者自行解決。

太子不一樣,他把皇上當阿瑪,聽說之後肯定急巴巴跑去求皇上成全。

畢竟很多事,皇上再為難也願意成全他。

奈何儲君的親事,事關國本,豈能兒戲。而且皇上對太子妃和太子側妃的人選,都有自己的考量,太子本人也只能遵從。

在大是大非面前,皇上只是皇上,不是誰的阿瑪。

君臣,父子,杠在一處,皇上也許還能克制,太子未必可以,腦子一熱什麽話都敢說。

四阿哥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欣賞太子對皇上的暴擊,結果還是被太子接下來的話震驚了。

因為太子對皇上說的話,與昨天對自己說過的話,一模一樣。

他怎麽敢?!

這次給太子下絆,比以往任何一次效果都好,可四阿哥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高興。

尤其想t到昨天臨走時,太子對他說的那句“四弟,想要什麽就跟二哥說,我有的,都會給你”,四阿哥閉上了眼睛。

就算太子倒了,不管是立長還是立賢,好像都輪不到自己。

“四阿哥,皇上正找您呢。”梁九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四阿哥眉心一跳。

他很快平靜下來,對梁九功說了一句有勞了,便跟着他去了乾清宮。

康熙此時已經在南書房轉了好幾圈,聽說四阿哥到了,這才坐回禦案後面。

眼下能斷了太子念想的,只有老四。可這件事有風險,康熙得提前跟他說清楚。

“太子喜歡烏拉那拉家那個小姑娘,你知道嗎?”康熙劈面便問。

四阿哥點頭:“兒臣知道。”

康熙瞪眼:“知道你還敢娶她?”

四阿哥跪在地上,沒接話,聽皇上又道:“前朝的襄親王因何而死,你知道嗎?”

襄親王博木博果爾是先帝的兄弟,比先帝小四歲,與先帝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

後來襄親王死于非命,卒年十五歲,而他當時的福晉正是董鄂氏,也就是先帝終其一生最寵愛的女人董鄂皇貴妃。

反觀自己,比太子小四歲,與太子一起長大,兄弟感情深厚。

明年大選,如果不出意外,他将迎娶太子喜歡的姑娘為妻。

仿佛昨日重現,難怪皇上有此一問。

“兒臣知道,但兒臣別無選擇。”四阿哥看了一眼奉先殿的方向,又看皇上,“兒臣還有汗阿瑪。”

襄親王死的時候,先帝早已登基。而太子還只是太子,皇上春秋正盛,身體康健,還能添丁進口,他沒什麽可怕的。

至于他的親事……烏拉那拉家在上三旗不顯山不露水,各方面都合适。

趕在太子和三阿哥之前成親,他的岳家不能太顯赫。

他相信自己的實力,沒有岳家的幫襯,反而更好。

他用自己的終身大事,為太子擋掉桃花劫,還要冒很大風險。皇上以後肯定會更加看重他,并且給他補償,穩賺不賠。

即便太子知道了,也只會以為皇上逼迫于他,并不影響他與太子之間的兄弟情。

腦海中浮現出小丫頭拒絕他時堅定搖頭的模樣,四阿哥輕輕磨牙。

事已至此,不管她願意不願意,都得嫁給他了。

姜舒月并不知道自己名花有主了,她此時正在發愁,明天帶誰去皇家圍場挑松針土。

“姑娘,前天四公子走時氣呼呼的,他還會幫你嗎?”馮巧兒覺得這事懸了。

與財大氣粗的印公子相比,她對四公子的感覺很一般。

姜舒月心大:“沒事兒,他每回幫我,都記着呢。等他想好了要什麽,我會報答他的。”

反正不是白幫忙。

馮巧兒聞言直撇嘴:“還是印公子好,他幫咱們從來不要回報。”

那種更像施恩。

姜舒月不否認印公子是個好人,但還是四公子這種施恩圖報的,讓她相處起來更自在。

“寶樹哥的傷還沒好,不能下地。我娘腰疼,我陪姑娘去圍場吧。”村裏倒是有壯勞力,但馮巧兒不放心讓他們帶姑娘去。

姑娘可是她未來的嫂子,她得替哥哥看好了。

馮巧兒陪着姜舒月去過圍場,可這回是去挑土,屬于重體力活,小姑娘做不來。

再說常媽媽不會做飯,姜舒月也不想回來吃破馬張飛似的黑暗料理。

正犯難呢,院中響起常媽媽驚喜的聲音:“明知,你怎麽回來了?”

“今天族學的先生有事,給我們放了假,爹讓我回家看看。”是馮明知清越的嗓音。

馮巧兒一聽她哥回來了,就朝姜舒月眨眨眼:“這不,陪姑娘去圍場的人來了。”

姜舒月:……也行。

正好她有話想單獨跟馮明知聊聊。

馮巧兒說完迎出去,姜舒月沒她跑得快,跟在後面。

馮明知的目光在妹妹身上劃過,下意識朝她身後看去,果然看見了走在後面的姜舒月。

不知為何,耳根微微發熱。

姑娘小的時候,他把她當妹妹,和巧兒是一樣的。後來姑娘受傷,他還是把她當妹妹,因為她生活不能自理,對她比對巧兒更加上心。

哪怕是在爹娘發愁,害怕姑娘拖累他,他親口說出鐘意姑娘,願意娶她為妻,一輩子照顧她對她好的時候,在馮明知心裏,姑娘也只是他的妹妹。

可上次他回家,驚喜地發現姑娘的病好了,再對上她的眼睛,馮明知沒來由有些慌亂。

他從小就知道姑娘生得美,像月宮裏的仙女,可上次見她,馮明知仿佛才真真切切地看見了那種美。

驚豔,心動,惶恐……百感交集,心跳得比平時快很多,每當她看向自己,馮明知呼吸都不順暢了。

她與他說話,給他夾菜,馮明知感覺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根本不敢看她,更不敢跟她說話,連她夾的菜也沒吃,落荒而逃。

進到城門裏,他的臉還熱得吓人。

回到糧鋪,把爹吓了一跳,以為他生病了。

這次娘拿了銀子過來,說是姑娘給的,讓爹出去租房,給他請先生,馮明知的心情再次激蕩起來。

可爹的一番話,如冷水澆滅了他心中的火,爹說:“烏拉那拉家認回姑娘,還給了她那麽大一筆嫁妝,你與姑娘的緣分,怕是盡了。”

馮明知如墜冰窟:“大福晉不是把姑娘許給我了嗎?後年,我加把勁肯定能考中舉人。”

爹只是搖頭:“姑娘是旗人,病好了要參加選秀。以烏拉那拉家的門第和姑娘的容貌,肯定能被選上。”

“爹,姑娘才多大,還不夠選秀的年齡!”馮明知急了。

爹同情地看着他:“明知啊,大選三年一次,姑娘的病好了,躲過明年,還有下一回。”

馮明知看到希望:“等不到下一回,我便是舉人了。”

爹嘆口氣:“旗人女子不經大選,不準婚配。”

那次對話之後,馮明知将律法翻了一遍,終于想到一個辦法。

這個辦法有些冒險,他并不清楚姑娘對他的心意,所以得見上一面。

“哥哥,姑娘與印四公子約好去皇家圍場挑土。四公子那邊出人,姑娘不放心要去盯着,我和娘都走不開,你陪姑娘去吧。”巧兒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印公子的大名,馮明知經常聽妹妹說起。他知道印公子是個侍衛,在田莊附近的皇家圍場當差,似乎與巧兒很投契,每個月過來都給她帶點心。

印四公子又是誰?他為什麽要與姑娘約定?還有……姑娘為什麽要挑土?土哪裏都有,為什麽非要到皇家圍場去挑?

馮明知滿腦子問號,都顧不得耳根在發燙了。

見他眼神中充滿疑惑,馮巧兒将自己的邏輯自洽能力發揮到了極致,耐心給他解釋。

連姜舒月都沒聽出破綻。

原來是這樣,馮明知放下心,看了姜舒月一眼,點頭:“好,我陪姑娘過去。”

本以為還要帶些人手,畢竟姑娘現在已經是田莊的東家了,出發的時候馮明知才後知後覺,只有他們兩個結伴去。

“挑土是重體力活,姑娘不叫上幾個佃戶一起嗎?”聽巧兒說挑土的人印四公子給找,可印四公子也只是一個侍衛,馮明知怕人手不夠,頻繁進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那是皇家圍場,不允許随意進出。

姜舒月也想多帶些人過去,少麻煩印四,奈何田莊現在全是傷員,哪裏幹得了挑土的活計。

姜舒月才要回答,就被馮巧兒氣呼呼地搶了話:“哥,快別提了,前兩天大福晉帶人過來要搶姑娘,跟莊子裏的人幹了一架!田莊裏的壯勞力全都挂了彩,正在養傷,無人可用。”

馮明知一驚,下意識打量姜舒月,姜舒月忙擺手:“我當時沒出去。”

馮巧兒又氣鼓鼓的:“哥哥就知道看姑娘,怎麽不問問我和娘有沒有受傷?”

馮明知被質問,這會兒連脖子都紅了,姜舒月岔開話題:“幸好印四公子也在,攔着沒讓我出去,不然我出去了,也是添亂。”

那時候熱血上頭,姜舒月并沒想太多,過後冷靜下來才有些害怕。

就她這副身子骨,風大點都能吹走,沖出去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又是印四公子。

馮明知在巧兒口中,只聽過印公子的大名,一聽就是好幾年。而這位印四公子,才出現不久,可他似乎總是圍着姑娘轉。

他與姑娘約定,t他幫姑娘的忙,在大福晉打上門的時候,他攔住姑娘,不讓出門。

馮明知心中隐隐不安,再次打量姑娘,深覺今日回家一趟是個很明智的選擇。

兩人結伴也好,找機會把話說開。人多了,有些話反而說不出口。

初春的山裏,樹木還未返綠,枝丫上光禿禿的,只遠處有幾株野草探出了頭。陽光透過樹木枝丫的縫隙灑向地面,将林子裏的草地照得深一塊淺一塊。

一路都伴着鳥兒歡快的鳴叫,兩人并肩走在山道上,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長。

“姑娘……”

“明知哥……”

同時轉頭,同時開口,同時笑開,馮明知示意姜舒月先說,姜舒月也沒跟他客氣:“我想問問你以後的打算。”

馮明知駐足看她:“我會努力,後年一定考中舉人。”

馮明知與原主有口頭婚約,條件是他得考中舉人才行。所以馮明知這樣說,簡直與告白無異。

不,不是告白,是求婚。

穿越前,姜舒月長得也很漂亮,被很多男生表白過,情書更是收到手軟。

被求婚還是第一次。

擡眸看向眼前的少年,斯文俊秀,若換上寬袍廣袖,很有些魏晉名士的風流。

只不過他在求婚,白皙的皮膚燒出了櫻粉,風流褪去,顯出另外一種脆弱的俊美。

好像碰一下,都會碎。

姜舒月以為自己會小鹿亂撞,結果沒有,她人淡如菊:“我想去江南,做一個低調的農場主。”

馮明知第一次聽說農場主這個稱謂,私以為等同于地主鄉紳。他低頭沉吟片刻,收起自己的鴻鹄之志,再擡頭時,含笑說:“那我再加把勁兒考進士,争取外放江南做官。”

姜舒月回給他一個明媚的笑容:“我等你。”

馮明知被晃了眼,臉更紅了:“一言為定。”

姜舒月伸出小拇指,微微屈起,剛想和馮明知拉鈎,耳邊忽然響起一道驚雷。

片刻後風起雲湧,豆兒大的雨點砸在身上,兩人誰都沒帶傘,馮明知只得拉着姜舒月往樹下跑。

驚雷落在不遠處,将一棵小樹劈得焦糊。

“打雷不能在樹下避雨!”姜舒月松開馮明知的手,頭頂忽然一暗。

驀然擡頭,看見了印四和他手上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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