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風暴追逐者》

第30章 《風暴追逐者》

在這場風暴中, 昆蟲愛好者失去了陪伴她多年的“家人們”,當她追溯這場悲劇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腦海裏逐漸閃現出突兀的人或物,小雨、停車大巴、帶着照相機和雨傘的女人。

攝影師不喜歡昆蟲, 她不是為昆蟲館而來的。女孩原以為剛才她在一旁站着, 是在拍大家得救的場景——她在拍那些風!這些風,這些風——

“是你!你是故意的!”紮着蜻蜓辮子的女孩尖叫道。

這聲充滿憤怒的悲鳴讓所有事情開始失控, 蟲子行動的方向陡然逆轉, 反而從窄小的入口一簇簇擠出, 猶如迸濺到空中的腹水。人繭的外皮也開始脹大,仿佛下一刻有生物漲破肚子鑽出來。

與此刻氣氛分外配合,車外的風驟然變得猛烈,殘留在車外的蟲屍被風扯着一路繞着大巴周旋,剮蹭在鐵壁上, 發出近似嗚咽的聲音。

當初宋音說自己想象不來蟲子進入車廂的場景,現在發現她對自己的想象力做出了正确的判斷。畢竟再怎麽樣宋音也不會猜到, 自己只是說明僅打算為蜻蜓拍照片, 女孩聽過後就尖叫着翻臉了, 開始對無償拍照的攝影師動起手來。

伴随着車外的狂風怒號, 如竹筍出芽般,“噗”的一聲, 一只蟋蟀的頭顱從人蛹裏鑽出。緊接着下一秒,人體外側整片皮膚被陡然撕裂, 一團點狀黑雲炸在空中。這時再看, 倒地的乘客只剩薄薄一層皮囊, 裏面的骨骼森白,不帶一絲血肉。

在蟲群振翅飛撲而來時, 宋音從未将一切看得這樣清晰過——陡然擴大的蟲災,上一時刻的受害者,驚恐的乘客們,以及目眦欲裂的女孩。整個畫面混亂又真實,帶着一種災難片的怪誕感。

站着必然是等死。宋音舉着相機,對始終沉默的同行者快速地說道:“開窗!”

她對後者是否t會聽命還算有把握。除了短于言辭,在行動上,後者明顯以宋音的方便為行動依據,一直在為她營造安定的拍攝環境。無論是雨傘還是煤油燈,始終在女人的手中。宋音需要做的只有拍照,此刻也是一樣。

這場風暴兩人都期待已久,而結果即将揭曉。

宋音的思路其實沒有問題,“等身裁衣模特”會幫她的,它為此而來。然而,聲波是朝四周傳播的,這句在公開場合說出的沒有指名道姓的話,進入了所有在場者的耳朵裏。

開窗!

此刻,即便旁邊就是乘客的屍體,孟挑雲和周棋成雙雙撞到窗戶旁,彼此詫異地看了一眼對方,但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開窗!

風沖了進來!而另一側的窗戶,卡萊幾乎是同一時刻将其打開。看來這邊的窗戶開得更順暢一點,當初昆蟲愛好者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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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鑽孔會議的核子想,他已經做了自己所有可以做的事情,是活還是被清算——

偏離航線的飛蟲打在下風口的卡萊身上,男子只是輕微地側身,讓風繼續帶走這些昆蟲,藍色的瞳孔裏燃燒着一抹尖銳的火光。

等身模特無聲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原先擡起的手微微放下,然後再次擡高——她撐起了傘。

此刻,大巴兩側窗戶大開,咆哮着的風從一邊進入,又從另一邊穿出,囫囵地吞噬着一切,不僅将空中的昆蟲一網打盡,還一同卷走了攤在地上的幾張皮囊,幾副骨架。剩下的人在風中搖晃,沒有多少歲數的女孩更是如此,抓不住東西,跌跌撞撞地向後倒去,最後被幾個乘客給扶住了。

“小蟲!!”她又是一聲慘叫。然而即便這些蟲子殺人簡單,它們的翅膀在風中卻那樣無力,任狂風席卷擺布,最後成為車廂內或者外壁的一灘污跡。

此刻,到底哪些人行為異常已經完全清晰!

下命令的是攝影師,她站在傘中,上半張臉被相機擋住,下方嘴角微勾,露出幾分微笑。高位的相機正對眼前的一切,裸露着金屬皮囊,圓形的鏡片透明反光,像是其後之人冷漠的眼睛。

女人的手臂也端得很穩,合身的風衣只是揚起,卻不劇烈擺動,似乎沒受風暴多少影響。

她從始至終就站在那裏,沒對一切的威脅有半點反應,而是以旁觀者的視角,看戲般地記錄着一切!

此刻,那些開窗的外來者已經被詭異徹底忽略,真正的罪魁禍首浮現于眼前,他們感同身受昆蟲愛好者此刻的憤怒,他們要她死!

幾個乘客逆風撲了上來,又被狂風陡然掀回去,然後再往前撲,如亂轉的蒼蠅一般,一點一點靠近拍照的女人。

攝影師擡起頭,眼睛從相機後側暴露出來,顯露出當其主人不帶情緒時它的真實樣貌,瞳孔清圓,黑白分明。她的眼型并不尖銳,但顯得目光透露出一種毫無情緒的專注,無端讓觀者陷入一種被注視的恐懼。

這雙眼睛快速地眨動了一下,與運作中的相機毫無差別——快門轉動一次,所有的景象被記錄在了底片中。

人,風,蟲子。照片之外的唯一一人,攝影師。

攝影師本人倒沒想到是幾位乘客幫忙開的窗,她只覺得稀奇,無以為報——之後獎勵為他們拍證件照吧。更有意思的點在于,當她向前方看去,便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撐起的雨傘,以及自己兩頰處只是飛舞卻不抽人的發絲,這時已經完全理解了雨傘真正的意義。

“流淚了妹妹。”宋音從沒想到陪同者這樣盡職盡責。她重新看向相機裏的畫面,露出認真的神色,雖然說話的語氣仍然是輕松的:“我一定念着你的好。”

她的眼神變得堅定,這次,新晉攝影師一定要拍出一個高評價的圖片!

這點已經清晰:這場風完全有利于她,甚至很有可能是她帶來的。然而即便風吹得再猛烈,幾個面皮猙獰的乘客也已經逐漸接近目标。旁邊的孟挑雲見位置合适,抓緊扶手,一腳将最靠近她的詭異踹倒。

被踹倒的乘客驚愕地看了她一眼,臉上露出怨毒的表情,孟挑雲對此無動于衷。都說了,她可是能去核研部的女人。

随着核子和詭異的身份被揭開,後者越來越肆無忌憚地展露自己的本質,詭谲且怪異。倒地的乘客此時臉色變得古怪,他大張嘴巴,兩根粗而尖的物體從口腔中冒出,然後往兩側旋轉,撕裂了嘴角。

那是一對昆蟲的颚,此刻沾染上了一抹猩紅。

它開始繼續朝前走去,眼睛也逐漸突出變大,颚互相敲擊着,如一把張張合合的剪刀。

“啊。”

看到這一幕的攝影師拍攝的動作一頓,面露難色,本就遲疑的動作更是一僵,快門始終按不下去。

總之如果死到臨頭前她絕對不會再糾結構圖,然而現在——太醜了。宋音沉痛地想,實在是太醜了。

即便以她任職一個小時攝影師的視角來看,眼前也不是什麽好場景。風卷着蟲子的屍體漫天飛舞,星星點點的黑色夾雜其中,像是大塊的煤灰,顯得整個場景分外髒污。而走過來的人——那是什麽玩意?!

這種醜東西真的能得到高評價嗎?宋音心裏發出無聲的吶喊。要是真給了高分,倒像是一種審醜般的陰陽怪氣。她實在沒有按下快門的想法,生怕關聯上一些有辱風評的東西。

最讓宋音在意的是,按照她上次的經驗,一旦快門按下,即便拍到的是整個畫面,消失的也只有風暴。然而現在眼前可不止這一點危機,有些乘客突然開始屍變……蟲變。考慮到一旦沒有暴風雨阻止,未來走向會有多不妙,藝術工作者自覺還是多做些準備為好。

于是她從衣服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照片。

那個口袋裏僅放着一張照片,以便宋音能夠随時取用。圖片的畫面上一片漆黑,除了拍攝者本人,沒有任何人能看得見其中的狂風暴雨。

宋音不一樣,她會腦補。

實在不行只能黑屏了,宋音嘆氣,倒也不覺得過分可惜。道具就是要用的,起碼能保證最後不會拍到走過來的蟲人。這可是她要收集的卡,帶着人形蟲子是很不像話的,她寧願掩耳盜鈴。

擋鏡頭打碼——往好處想,如此還能順帶遮蔽一下攻擊者的視線呢。

以上的心路歷程雖然想了很多,但實際時間中只過了一瞬。在詭異變成蟲子的形态後,攝影師抿了一下嘴巴,似乎是一種浮于表面的無奈。她的反應不會比剛上車時對某些座位的抗拒更多。

孟挑雲都準備再去踹幾腳了,她現在恐懼的情感不大,心裏倒是有一種在接受自己死亡結局的壯烈感來。這位核子剛準備放開扶手上前迎戰,就注意到攝影師将手伸進了外套的口袋。

那位的手除了相機和照片,從來沒有觸碰過任何東西,二者的概念在衆人的心中已經劃上了等號。而這一次,發現她的指縫間多出一張黑色的照片,核子們屏息。

他們從不小看任何一個夢魇級別的詭異和它的規則,昆蟲愛好者是一個,而攝影師又是一個。

孟挑雲眼睛全神貫注看向攝影師高舉的手,第一次這樣支持一個非人。雖然當她落到後者的手裏,結果也不會好看到哪裏去,但是此刻,讓蟲子死!

那麽出來吧——

沒有朝暴風雨喊“請賜予我力量吧”,已是宋音足夠成熟的表現,剩下的不能期待更多。在心裏為自己配上了前搖後,宋音揚起照片,像喊小狗一樣招呼起來。

她說:“黑夜地——”

于是,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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