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嗔之死

整個大殿空空蕩蕩,昭陽一襲華衣偏坐在地上,自斟自酌,等着翹楚的消息,她就不信,他寧死也不願留在她身邊,可倘若,他真的是…思慮至此,猛地灌了一口酒,緊緊的握着手中酒樽,指節泛白,沒有這種可能。

“叩叩叩。”響起敲門聲,昭陽擡頭撇了眼被風吹得作響的門,道了聲“進。”

伴随着“咯吱。”一聲,門開了一個小縫,翹楚快步進入,回身掩住門,幾乎是小心翼翼的走至案前,跪行大禮,以頭搶地“殿下,那杯酒…無嗔法師他,喝了……”

“砰”的一聲,昭陽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震的杯盞傾倒,酒水也灑了在些許桌案上,一連說了三聲好,“他這是對本宮宣誓誓死都要離開的決心?給他打包行李,送他回他的大昭寺。”

“公主,可,可您不是心悅他嗎?”翹楚有些猶豫的開口,頭埋的更低,她現在倒是可以去請人離開,只怕公主到時候後了悔,送神容易,請神難…無嗔法師本就是被公主騙來後強行留下的。

昭陽執起酒壺,又續了一杯酒,昂頭飲下“我心悅他又如何?他心中只有他的佛,難道真的要本宮逼死他不成?”随即自嘲的一笑“世人都說昭陽是聖上最寵愛的女兒,擁有着至高無上的榮耀,可我卻連自己的心上人都留不住,呵,罷了,放他走。”言罷擺了擺手,示意翹楚退下。

“敬諾。”翹楚起身,退了幾步,然後轉身推門離開。

昭陽看着手裏的酒樽,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只要能離開我,便是毒酒你也願意……”随即極輕的笑了下“我想過的,留不住你的人,留住你屍體也是好的,可我舍不得,既然離開我能讓你快樂,我放你走,就像你說過的,愛是成全,我成全你。”言罷灌下最後一口酒“自此以後,你不再是我的旭哥哥,我亦不再是你的小柒,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話音剛落片刻的功夫,就見翹楚慌忙沖入房中,竟連門也未曾敲,嘴上喊着“公主,不好了。”

“怎麽了?”昭陽酒喝的多了些,本就有些頭痛,被她這麽一吵,更是難受的緊,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不耐的問。她應該想到的,翹楚是她身邊的大丫鬟,若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怎會驚慌至此?  就在這時,翹楚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什麽,就進來兩個小厮,擡了什麽東西進來,放在殿中地上,蓋着白布。

“殿下,法師他……”進來的小厮沒有關門,寒冬的冷風吹進來,刺的她一個激靈,酒也醒了幾分。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心下一緊,扶着矮桌想要起身,奈何裙擺太大,一時間糾纏竟不能起身,翹楚見狀,連忙上前攙扶,昭陽的手落在她的手臂上,十分無力,甚至還在顫抖,她用了很大力氣,才将昭陽勉強扶起。昭陽腳步虛浮,剛剛邁出第一步就被絆了一下,她也差點被帶着摔倒,公主雖然嬌縱,禮儀卻是極好的,故而從沒有如此失态的時刻,手指冰涼,臉色慘敗,額角卻帶着汗珠。

走了幾步,幾乎要到那架子前,昭陽突然不肯再向前了,而是轉身抓住她的手,眼中噙着淚,卻倔強的沒有讓它落下“翹楚,不是的,對不對,不是旭哥哥對不對,不是他對不對?”翹楚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久久未得到答案的昭陽臉上現了癫狂之色,緊緊握住她的手,握的她生疼“你說啊,你告訴我,不是他,對不對。”翹楚從未見過這樣的昭陽,反手拉住昭陽的手,屈膝跪下“殿下節哀。”昭陽推開了她,上前一步,卻失了全身力道般,癱坐在地上,雙手握拳,狠狠地砸了兩下地。爬到無嗔身邊,手指顫抖着要去掀那白布,伸到一半卻停了手,是不忍,也是不敢,重重的閉了下眼,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淚意,和心頭翻湧的情緒,終是狠下心扯開那白布。

白布下,赫然正是無嗔,她鼻頭酸澀,淚終究還是抑制不住的流了出來,撲倒在他身上,“旭哥哥,不要啊,不要啊,你不要小柒了嗎?旭哥哥,小柒錯了,你醒來好不好,小柒再也不敢了,小柒不逼迫你了,哥哥,別走啊,小柒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你不想見小柒,小柒也不去礙你的眼了。”她拼命的搖頭,希冀這只是一場噩夢,頭發散亂着,再沒有半分公主張揚驕傲的樣子。

昭陽伏在他的胸口,淚不住的流下,濕了他的衣襟,輕聲嗚咽着“為什麽,究竟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離開小柒,母後也是,你也是,哥哥不是答應過母後嗎?不是答應過會一直陪着小柒嗎?小柒不要你信守承諾了,好不好,你出家也好,信佛也好,小柒都不再阻攔,小柒只要你活着。”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還是那眉眼,手指向下,嘴唇青紫,唇角還沾着暗色的血跡,這是……毒殺。有人換了她的酒,是誰?她倏而瞪大了雙眼,是了,誰有膽子毒殺公主的座上賓,借刀殺人,好一招借刀殺人,是她,是她害死了他,都是她的錯……她應過他的,上窮碧落下黃泉,傾身就要吻上他的唇,卻不想剛剛俯身就聽到一句“拉住公主。”幾個小厮上前将她扯開,她拼命的掙紮,幾人一時不察,竟被她甩開甩開,剛剛撲上前,還未來得及觸碰到他,卻又被扯開來,這時幾人有了準備,不管她如何掙紮都抵不過幾個人的力量,扭頭狠狠的看着兩邊抓着她的小厮“放開本宮,你們放開本宮,本宮是帝姬,你們怎麽敢,再不放開,本宮誅了你們的九族。”幾個小厮互相看了看對方,有些糾結,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卻仍就沒有放手“放開公主吧。”還是剛才那聲音,幾人這才松了手,退到一旁,主子的事情,他們不想摻和。

昭陽甚至不用回頭都知道那人是誰,除了他還有誰敢?這時候是來看笑話嗎?揉了揉刺痛的手腕,轉頭走向那聲音的主人,一個巴掌揮下“混賬東西。”雖然公主對丞相向來冷淡,可這番舉動委實太過,昭陽雖貴為公主,實則封一品,丞相也是正一品官員,這一巴掌……衆人心下一凜,齊齊低下頭,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

“你們都退下吧。”那人擡了擡手,讓衆人離開,侍從皆不敢動,擡頭望向昭陽,卻只得昭陽一句“滾出去。”蔣軒也不惱,轉頭又望向翹楚輕輕施了一禮“翹楚姑娘也先出去吧。”翹楚連忙還了一禮,又轉頭看向昭陽,見昭陽點了點頭,和衆人齊道了聲“諾。”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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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這才昂頭直視他,眼中還帶着淚“是你幹的對不對?”蔣軒只是輕輕笑了下,仿佛這場鬧劇與他并無什麽相幹,恭敬的低頭“臣不知道公主說的是什麽?”昭陽咬着牙,雙拳緊握,已經忍耐到極限“你,換了本宮給他的酒,別說不是你,整個丞相府,除了你,本宮不信還有誰有這個膽子。”蔣軒笑意未變,只目光瞥過地上的無嗔時皺了皺眉,恭敬的施了一禮,不答反問“殿下,要誅臣的九族嗎?那殿下該如何把自己從臣的九族中摘出去呢?”昭陽再也忍受不了他這無所謂的态度怒道“你放肆。”

蔣軒好似沒察覺昭陽的怒意一般“哦,不,這樣看來,臣的九族也包括當今的陛下吧。”昭陽怒極,看着眼前帶着虛僞面具的人,用盡全身力氣,反手又是一個耳光,打偏了他的臉,唇角都滲出了鮮血,“憑你,也配?”他又牽了牽嘴角,只是有些僵“在殿下眼裏,誰配呢?”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人陡然擡高了音量“無嗔法師嗎?可賜死他的人,不正是殿下您嗎?他已經死了。”

門外衆人顯然也聽到了這話,面面相觑,公主殿下賜死無塵法師?這真是大消息,還是翹楚先開了口“都退下,今日之事誰敢亂說仔細你們的皮。”衆人如鳥獸四散開來。

昭陽沒心思與他糾纏,無嗔之死給她的沖擊太過強烈,各種感覺湧上心頭,五味雜陳,脫力的坐在地上,指了指門,輕聲道“滾出去。”蔣軒躬身作揖“臣告退。”轉身時嘴角才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幾句威脅又如何堵的住悠悠衆口呢,所以只一日的功夫,昭陽公主掌掴丞相,賜死無塵法師的消息如插了翅膀般傳了出去,城中沸沸揚揚。

次日,上朝前,蔣軒在臉上擦了粉,臉上的傷前夜用冰敷過,現下已經不大腫了,只是痕跡還是明顯,上了粉多少能遮蓋些。正要出房門,卻撞上了來找他的管家,管家盯着他的臉打量了許久“大人,芳華院那邊說是公主染了風寒,病倒了。”病倒了嗎?腳下步子不自覺的就走向芳華院,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自嘲的笑了下“可請了大夫?”

“大人可是忘了,公主身邊的翹楚姑娘就是醫女。”管家說着目光還不自覺的瞟上他的臉“是我疏忽了,将那些碎嘴的奴才家法伺候,然後發賣了。”管家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蔣軒的意思,稱了是便退下了。

轎辇上。

“公主怎麽回事?”蔣軒瞥了下跪在一旁的暗影。“悲傷過度,哭暈了過去,至于風寒,昨日也确實着了風。”蔣軒一臉嘲諷“悲傷過度?她也是有心的啊。”随即涼涼的道“将那人的屍首拿去焚了。”暗影卻是抖了抖“若是真的焚了,公主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天塌下來,有我頂着呢,去做就是了。”暗影瞥了眼蔣軒的左臉,心下嘆氣,道了聲諾,閃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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