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劍來

劍來

“屠城?”成钰萬萬沒想到是這個法子。

滿城死魂,屠城等于是噬命銷魂,滿城的死魂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還記得主神曾經說過,神官存在的意義不僅是為了活人,更是為了死去的人,倘若魂魄一天不歸于地下,就一日得不到轉世輪回的機會。

而他現在的做法,分明是背棄了他的原則。

他越想越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

“一定要屠城嗎?除祟也不失為一計啊。”說完,成钰咬了舌尖,他糊塗了。

這裏是幾千年前的環境,是往事的重現,也就是說,在當時,於歙就是選擇了屠城,這裏的死魂在幾千年前就已經魂飛魄散,散得幹幹淨淨,沒有轉世的機會。

當年的於歙為什麽會這麽做。

死魂似乎嗅到了於歙的氣息,密密麻麻如同被扔在地上的饅頭爬滿了螞蟻,一擡頭,是猙獰的臉,尖刺的牙,和臉上血淋淋的空洞。

成钰的視線快速從每一張臉上掃過。

難道主神是因為現在修為不夠嗎?

“除祟,誰告訴你我有仙骨了?”

什麽。

於歙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獰笑,輕笑一聲,令人聽之一顫,他面容大變,眉眼上揚,整個人像入了魔一樣,腕骨一轉,木劍十分利落地在掌心旋轉了幾圈,術法一松,黑發在陰沉的空間飄飛,那些鬼魂的臉似乎都容在了他的臉上。

頓時,黃沙漫漫,血氣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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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被風沙逼退了幾步,濃重的香火味蔓延開來壓得踹不上氣,眼皮沉重,如同壓了千斤頂。

“封息。”官辭手指豎在鼻前,輕靠一點,手指間掙出萬千靈線,撲向於歙。

兩個字在即将暈過去的三人耳邊乍響,三人猛地驚醒,連忙退了數步,将官辭和淮塵圍在了中間。

洵堯在狂風中喊着,“我靠,那東西好像附身在主神身上了,他怎麽現在才發作,圖什麽啊。”

裝成毫無惡意的樣子,還在死魂堆裏滾了一圈,演了這麽久才發作,這葫蘆裏裝得是什麽藥。

“就這?”“於歙”嗤笑出聲,木劍靈氣暴漲,一瞬間恍如白晝,木劍顯了真容,劍身烏黑如墨,劍柄盤旋金色雲龍,一招一式,竟引得天上雲海翻湧,電閃雷鳴。

這才是主神的劍。

天殊?這是主神的配劍,這個時候根本不會有。官辭心中大憾。

能駕馭這把劍的,只有百年之後的主神本人。

劍氣穿破靈網,另有靈線拉住兩位小神官的命門,轟然拽向兩側,劍氣繞過椿,直沖淮塵面門而來。

淮塵面色沉重,面前突現飛花,與劍氣相撞,飛舞的黃沙湮滅,消失不見,淮塵一動未動,就将劍氣擋了個幹淨。

官辭靈氣化長劍,長劍懸空而上,兩劍陡然交鋒,發出铮得一聲巨響。

光電入雲海,激起雷聲滾滾,雨水沖刷在枯樹的屏障上,死魂們更為激動了,身影翻騰得更厲害,扭曲如蛇,祟氣肉眼可見。枯樹此刻不甘示弱,漆黑的樹幹屹立不倒,樹根拔地而出,将祟氣收入。

椿見此狀,連忙将靈力注入枯樹體內。

“官辭,跟我動手,不用你的‘與光’,哪來的勝算。”“於歙”大笑道,根本沒把官辭放在眼裏,一心盯着淮塵。

“放心,對付你,還綽綽有餘。”官辭冷聲道。

“還有我們。”洵堯吐了口血,劍氣凝聚,和成钰的拂塵一起,沖向“於歙”。

“於歙”眼神狠厲,又有幾分玩味的意思,威壓砸在兩個小神官身上,“真是膽大妄為,不知好歹啊。”

“呸,你個鬼東西,沒皮沒臉的,誰認識你,快從主神身上下來?”

於歙兩手一手控劍,一手符紙與兩個小神官對抗,從容不迫,汗都未曾流下一滴。

面色轉黑,旋即又大笑起來,語氣半是不屑半是嘲諷。

“主神,你以為他是什麽好東西?”

靈氣暴漲了數倍,無數的黑氣從他身上湧出,浩瀚如波濤,與純正的靈氣交織在一起,令人作嘔。

無數死魂霎時漲了數倍,用力拍打着屏障,勢要把這裏夷為平地。

又是一道劍氣。

同樣的方向,對準的是同一個人。

此之前更甚。

他就是要淮塵死。

為什麽。

*

遭了。

所有人都認為那道劍氣是真針對淮塵的,可卻在碰撞的瞬間,劍氣忽然轉了彎,直劈枯樹。

枯樹本就吸收了太多的祟氣,此刻正是最虛弱的時候。

咔嚓——

無數的清脆聲響起。

枯樹枝根落地,通天的火焰從底部開始燃燒,黑煙聚集成雲,為幾人遮擋了最後的一批死魂,化為灰燼,被湧上來的死魂踩得不成樣子。

“哈哈哈哈,這死東西終于是沒了。”

“老子早就看它不順眼了。”

“還是讓我們進來了吧,死樹。”

意外只發生在短短一瞬間。

官辭呼吸滞住了,心尖刺痛。

椿還沒緩過神來,就被死魂呼了一臉。

他淚流滿面,神識被撕扯着,苦不堪言,他恨不得自己把心挖出來。

“抱歉。”

官辭捂着心口,突然聽到淮塵這麽說。

他怔了一下,扭頭不去看那棵庇護着衆人卻不得好下場的手,輕輕将符紙貼在椿的心口處,以緩解他的痛楚。

細細看,手還有點抖。

官辭來不及問為什麽道歉。

他覺得淮塵已經知道了什麽,

這時,成千上萬的死魂已經蜂擁而至,只不過目标不是“於歙”,而是換成了淮塵。

椿雙手成結,盡可能攔截身側進來的死魂,他大喊道:“小辭,不用管我,去幫懷鶴。”

“這裏還有我們。”兩位小神官,與死魂對峙,陷入厮打。

“幫,你誰也幫不了!”

“於歙”放聲大笑,沖上來攔住官辭。

官辭一邊厮打,一邊朝淮塵靠攏,腦海裏想清楚了前因後果。

若是如此,當年,鬼城只有一座,死魂就一定是被天道分成了将批,一批歸于於歙,另一批,歸于淮塵。

時間再一次被篡改,死魂受天道的授意,就會從於歙變成了淮塵。

時間輪轉,就算是幻境的主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

怪不得“於歙”一進來沒有動手的意思。官辭記得,這東西一直跟着他們,在進了山洞,就尋不到氣息了。

當時,他看到“淮塵”去了川鳴山,現下想來,想必那個“淮塵”就已經察覺到了川鳴山的不對,一路追殺“於歙”,“於歙”不得已才進行了第一次的輪轉。

等他們進了枯樹的庇護,才悄悄出來厮打,惹一身傷,就憑他的修為,怎麽可能受傷。

那應該是“淮塵”留下來的。

為了不暴露,只好借用官辭的符紙進行療愈。

恢複後,就進行了下一步計劃。

輪轉第二次,将矛頭指向淮塵,再将庇護的樹木焚毀,讓全城的死魂一齊圍攻只有神識的淮塵。

他這麽做唯一能夠得到的就是,不自己親手殺死淮塵。

官辭忍住神識和靈魂上的痛楚,将自己剖離出整件事情,盡可能冷漠地看待這一切,旁觀才能全部理清整件事情。

這個“於歙”有些太矛盾了,想讓淮塵死,有特別不想自己動手。

官辭之前懷疑的兩個,都不應該對淮塵有這種情緒。

“官辭,你怕嗎?我這次來,就是要讓淮塵死,死得徹徹底底,哈哈哈哈哈哈哈,再也不會醒過來。”

“於歙”像瘋了一樣,與官辭緊緊纏鬥,絲毫不退半步,不讓官辭靠近淮塵一點,盡管他稍遜色官辭一點,渾身都是傷,就好像感受不到痛。

他眼中盡是癫狂之色,瘋狂挑釁道:“對了,官辭,你還不知道吧,估計淮塵心疼你,也不會和你說。”

“閉嘴,我不想聽。”

官辭厭煩道,手上的力氣越來越重,虎口中漸漸滲出了血。

“不想聽?你越不想聽,我就越要說。”

這個頂着“於歙”臉的東西,哪來的瘋勁。

“淮塵他啊,最怕的就是這城裏的死魂,天道給了他慈悲為懷的性子,讓他優柔寡斷,困在這城裏幾個月,都出不來。”

“於歙”的嘴角被劍氣劃了兩道血傷出來,嘴長得比之前更大,更加興奮。

“啧啧啧,這鬼城的死魂對于神識可是喜歡得不得了,你猜猜,他這幾個月怎麽過來的?”

“哈哈哈哈,他都快被折磨死了。好不容易飛升了,也積年累月做着噩夢。”

“慫,太慫啦。”

“你,閉嘴。”

官辭聽不下去了,他現在只想擺脫“於歙”,盡快去到淮塵身邊,将這些鬼東西清楚得幹幹淨淨。

“說這些陳年往事就沒必要了吧,你難道真的覺得就憑這些就想弄死我?”

淮塵的聲音由遠及近,忽得在耳邊響起。

“於歙”一愣,手中的劍抖了一下,被官辭找到了空隙,一劍插入肩膀,深入。

“劍來。”

淮塵的折扇,從懷裏飛出,陡然變成一柄長劍,劍柄上是霜雪與桃花,劍氣一出,雨停雲散。

“散。”

淮塵挽着劍花,插入地面,死魂如水流入滄海,仿佛察覺到了危險來臨,緊忙向外逃竄,卻依舊被拉入地面。

這是除祟。

千萬死魂,眨眼之間,全然除祟。

“這是……”洵堯累到癱倒到地面上,看着淮塵的劍,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

淮塵神官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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