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知因
知因
“就這樣說吧。”
淮塵輕捏擠官辭的指骨,解圍道。
小奶團子這是醋了,少見啊。
官辭很少會把情緒外洩得如此直白。
這樣很好,總不至于悶着自己。
洵堯紅着臉,點頭如搗碎,一本正經開始胡言亂語,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淮塵神官,真沒有想到您居然是淮塵神官,我真得很崇敬您,之前如有冒犯之處,在下在這裏給您賠罪了。”
洵堯拱手彎腰行禮。
誰能想的到,口口聲聲說自己一無是處的散神官居然是鼎鼎大名的淮塵神官。
那可是唯一一個可以比肩主神的神官啊。
“洵堯神官無需這般客氣,我不過是比你們先飛升了幾年,若是你們,也許比我還要強強幾分,往後勤加修煉,這神官的主要差事還是要落在你們身上的。”一股靈氣将人扶起,又撤了下去。
“是,淮塵神官,在下一定勤加修煉,不會辜負淮塵神官的期望。”
洵堯情緒高漲,灰頭土臉壓制不住少年神官的恣意,一身黑衣更顯意氣風發,背後的長劍會主人意而激起一聲鳴響,亦可劍指蒼穹。
官辭一直明白淮塵的苦心,他希望所有後輩神官都能刻苦修煉、主動磨煉,成為能夠造福一方百姓的神官。
這樣才不算辱沒了百姓的供奉。
可這時候,官辭不免要想上些許了,至于要這麽激動嗎,淮塵又不是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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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前輩罷了。
官辭側身把淮塵擋得嚴嚴實實,只得略略看見淮塵化了春意般的眼睛。
這一動作卻将自己與身後人拉得極近,以致于能夠感受到淮塵身上的溫度。
從正面看,就像是被擁在了懷裏。
成钰待洵堯說完,這才拱手行禮問安:“淮塵神官,久仰盛名。”
“成钰神官。”
能成钰和洵堯一直被安排在一起除祟,玄烨神官絕對是用了心思的,一個深思熟慮,凡事小心,一個大大咧咧,熱心直率,兩個人在一起很合适。
玄烨神官一介武将,能将此事處理成這樣,實屬不易。
成钰也為淮塵的身份而訝然,同洵堯一樣,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當時霁月風光的淮塵神官身上,不同的是,他們之間的交談,他聽到了一些進去。
他對此事也有一些猜測,淮塵神官目前所表現出來的親和,讓成钰放寬了心,有些猜測應該但說無妨,不會被殺人滅口。
成钰問道:“淮塵神官,官辭大人,敢問此人是否與主神大人有關?或者說此人就是主神大人身上的某樣東西。”
他聽這“於歙”一口一個他,仿佛所做這一切都是在為那個“他”謀劃,而與天道扯上關系的,除了淮塵,只有主神一人。
想到之前聞到此人身上散發的香火味道,那除了是符紙殘留,還有一種是來自于百姓的供奉。
百姓供着神像或畫像,虔心上香,這對于神官來說,是福相。
“於歙”傷口的自愈,與之脫不開關系。
官辭将淮塵的平靜收入眼底,牽着的手握得更緊,仿佛要嵌入骨血中。
淮塵了然,拍了下官辭的手,口型是“去吧”。
放心去說,放心去做。
師父可沒有那麽脆弱。
官辭半蹲着,視線與“於歙”齊平,對方盯着主神那威嚴神性的臉,卻一副扭曲醜惡的模樣,只要拿開嘴裏的布團,一定是不堪入耳的辱罵聲。
為了大家的耳朵,官辭把布團塞得更緊了幾分。
他看着眼前瞪大了的,裝滿了不屑與憤恨的眼睛,官辭道出了他一直以來的猜測。
“他不是附身於歙身上的。”
“他是於歙的祟氣,按照他這個水平,也就是於歙飛升後不久就強硬分離出來的。”
什麽。
這人是於歙的祟氣!
什麽。
什麽叫按照他這個水平。
老子天下第一好不好!
除了淮塵,剩下的幾人全部被這句話驚到了。
要不是說話的人是官辭,要不是淮塵在一旁并未開口否認,但凡換了任何一種情況,絕對沒有一位神官會信。
不對,絕對沒有一個人會信。
先不說各位神官通通敬仰于主神大人的威嚴、修為、品行,人間神觀遍布,坐擁無數信徒,幾千年來,只有淮塵能與之一比。
那是只要看一眼就心安的存在。
清心寡欲,無欲無求,一心撲在守護三界上。
這樣的神官,居然會産生祟氣。
怎麽可能呢。
椿圍着“於歙”繞了幾圈,手指撫摸着下巴,點頭道:“嗯,一看就比主神小。”
“那個,椿,椿椿……”成钰“椿”不出來,不知道做何稱呼。
椿揚手一擺,滿是無所謂:“就叫我椿就好,本鳥沒那麽講究。”
“好,椿,這麽稱呼您,也更顯得親近些了。關于此事,我有點想法。他之所以看着比主神小,應該是因為他是主神剛飛升時剝離開來的,自然會比現在的主神看起來小啊。可……”
“可主神怎麽會有祟氣呢?他可是主神啊。”
單單是主神兩個字,原本就可以打消所有的顧慮,一提就心安的存在。
“於歙”抖着腿,放浪不羁的姿态,盡管是癱坐着的姿勢,依舊揚着頭看人。
“神又如何。”官辭挑眉拿下他嘴裏的布團。
官辭就是拿準了,此祟氣是主神完全的另一面,是主神藏之于心,隐于人外的所有貪嗔欲望。
主神不願意說的,他一定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成钰,你瞧不起誰呢,祟氣怎麽,就他於歙不能有,他能有老子,是榮幸之至。”
完全沒有身為祟氣,人人喊打的自覺性。
“你老實點,叫什麽叫啊,看你現在和喪家之犬有什麽分明,說得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一樣,不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哪也去不了。”洵堯的話張口就來就來,這件事情給他的沖擊太大了,他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捋明白,可就一點,他一個破爛祟氣,還敢罵成钰。
成钰看着主神的那張臉,這股瘋勁就更明顯了,自傲、狂悖、善妒。
“於歙”被罵得一怔,旋即喊道:“官辭,你殺不了我,把我拘在此處,也毫無用處,我不打開陣法,你們誰也別想出去。”
“為什麽要出去?”淮塵不急不慢開口道,“你很想讓我們出去嗎?”
“於歙”又是一怔,扯開嘴角,就差把“看熱鬧”寫在臉上了,他陰恻恻又激動道:“當然,我就直接告訴你吧,就是於歙讓我來殺了你的,你以為你藏得很好嗎,不不不不,我和於歙早就發現你了,你看,你在哪於歙心裏多重呀,九百年了,都沒能忘記你。你難道不想出去,出去找他算賬嗎,你要是想出去,我就讓你一個人出去。”
“嗯?哈哈哈哈哈!”
“主神會殺淮塵神官?真是天大的笑話,想颠倒黑白,挑撥離間是吧,簡直令人作嘔。”
洵堯眉毛一橫,拔劍相向,直指“於歙”。
“不信話,你手抖什麽。”
堂堂神官,面對祟氣之時,手居然劍抖,是殺心不穩。
“我沒抖,是你眼瞎。”洵堯嘴硬道。
“嘴硬就有用了?小朋友,還是一邊玩去吧。”“於歙”嘲諷着吐舌頭,“淮塵,怎麽樣,讓官辭給我解了,我現在就讓你出去。”
“我說,我要出去了嗎?”淮塵依舊是那副姿态,把玩着官辭的發尾,不知道從哪拿來的小鈴铛,正慢悠悠地系在發尾之上,低斂着眉眼,漫不經心的樣子。
“都說了,於歙要讓你死,魂飛煙滅你明白嗎。”“於歙”像是看一個不争氣的弟弟一樣。
“你有沒有骨氣,我要是你,直接打上神界,把他從主神的位置上拉下來,讓所有神官看看,他們所崇敬的主神心裏多麽陰暗。”他建議道。眼睛發亮,比落在身上的陽光還要明媚,就像是陰暗的角落裏突然照進來了一束光,将所有的晦暗不明的東西全部映射出來。
官辭靈力逼入“於歙”體內,進入到每一塊骨頭縫隙之中,經過數百年的寒氣刺骨,他知道哪裏最折磨任卻又不傷豐谷。
“謹言。”
“於歙”的汗水與血水交織在了一起,細密的痛楚不亞于萬鬼噬身。“官辭,又不是沖你,你來什麽勁。”
“他,你也配說。”
我去你的,遲早和你們這幫有師父的拼了。
“於歙”見好就收,福相沒了,光挨痛是白癡行為。
輪到淮塵的質問了。
“他想殺我,為什麽不自己來?假借人手,能解心頭之恨嗎。”淮塵“恨”字說得很輕,椿記得在白楊村的時候,“淮塵”用神識傳來的語氣也是如此。
輕飄飄的,風一吹就散了。
“因為…”“於歙”第一次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淮塵替他說了接下來的話:“他不親自動手,也不讓你親自動手,他恨我入骨,也念着幾千年到情分,所以,你,操控白楊村祟源,擾亂竺煙心智,焚殺川鳴樹,妄圖用外物置我于死地。”
“算你猜對了幾分,不過,你還沒死,真是可惜。”
“做了這麽多,你應該早就知道,如此,不會傷我分毫,你所做,不過是想逼我出去,你希望於歙親自動手,我沒說錯吧。”
說出至交好友一步一步的計劃,是多麽殘忍的事情。
偏偏淮塵神官說得風輕雲淡。
“是,你說得沒錯,想殺了你何必繞這麽大個彎,惺惺作态罷了,他啊,想維持天道給他到那麽一點善根,有什麽用,他本性如此,我就是他的本性。”
善根。
他和於歙都是由天道而生,天道留給他的善根會有多少。
“九百年前,也是他嗎?”淮塵問道,聲音卻并沒有半分質問的意思,鎮定非常,仿佛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官辭陡然擡頭,盯着淮塵的側臉,指尖摳進了手心之中。
當年,是於歙。
“哈哈哈,他也就做了那麽一次對的事情,順着天性而為,才是正道啊。”
洵堯被一句又一句話鎮在了原地,他此前所有的信仰在此刻盡數被打破。
他敬畏的主神早就失了神性。
他崇敬的淮塵神官,九百年前的死與主神還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天翻地覆。
“淮塵,我們回去。”
官辭的兩指在“於歙”驚異的目光中觸碰到了他的眉心之中。
深入神識。
輪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