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奔走
奔走
易偉往後躲,分開了這個吻。
陳森緊接着說:“我的确有病,你沒說錯。”
“有一種病,一個男人,很完整的那種,但他想和男人親嘴,想和男人滾在床上。他想和男人搞一輩子,對女的沒興趣。”陳森說的很急,好像害怕說不完,怕易偉會聽不到結束就逃跑。
下雨啊,下雨。雨讓人脆弱。
小森?
小森,你在哪裏?
陳森!
陳森!
你在做什麽!
陳森突然回到幾年前,那個陽光很好的房間裏。幹燥的木頭味和膻腥味從衣櫃裏往外擴散,他看着自己裙擺下的曲着的膝蓋,微微超出涼鞋邊緣的蜷縮的腳趾。
一條光從櫃門縫隙裏鑽進來,他盯着看出了神。
櫃門被轟然打開的時候,強烈的陽光一下子照進他的瞳孔。他瞬間什麽也看不見,世界是黑的。
“這種病是天生的,他們管這個叫同志,同性戀,變态,爛……”他不想說,不想對易偉說。
“他就喜歡女人的東西,長頭發,裙子,耳環,口紅。甚至喜歡像女人一樣穿出去在大街上走。他一想到裙子貼着大腿,想到在撓着後背的長頭發,他就硬了。”
他小時候還穿裙子上學!還要老師讓他演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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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不許他在學校穿裙子,他爸還幫他說話!他爸也有病!
陳森一拳又一拳砸下去。他沉默寡言,躲躲藏藏,怎麽還有人記得。他一拳又一拳地砸向那張的臉。
雨早就停了,被沖刷到一半的泥已經結痂,世界停在髒兮兮的狀态。陳森額頭前的頭發一縷一縷的,不時朝下滴水。
易偉的表情有一絲崩裂,他愣愣地看着陳森。陳森很久之前經常面對這種表情,震驚的。再探究,又有惡心,厭惡,和詛咒。
可易偉為什麽對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這個在自己面前毫無預兆硬了兩次的家夥,憑什麽?
“但是,你沒病嗎?”陳森的眼睛總是漆黑的,沒有光亮,像一個黑洞。
易偉眨眼,許久前的眼淚從睫毛上滴下來。“我沒有生病。”
陳森又靠近易偉,氣息噴在易偉臉上:“我有病,就喜歡穿裙子,就愛給別人看。你如果沒有病,第一次你就應該跑,什麽衣服,洗澡,保證,什麽餅幹,傘,生病,和你有什麽關系?”
“我……”
“怎麽,你要說你很善良嗎?”陳森問。易偉漲紅臉,閉上了嘴。
“如果你沒病,剛剛就該一巴掌扇在我臉上,罵我變态,神經病,并且朝我吐一口唾沫。”
“……別壓我,我……”易偉推了陳森一把。
陳森不為所動:“再不濟,你也不應該在我面前硬……唔……”
啪。易偉兩只手一并拍在陳森嘴上。陳森的臉滾燙。
“……不要打斷我,說話。”易偉眼眶還是紅的。他手上有泥,現在陳森臉上也有泥點子了。
陳森果然住嘴。
“我沒病。”在陳森眼神又暗下去時,他慢悠悠接上:“你也沒有。”
“書上沒提到這種病。發燒咳嗽,長瘤子、肺結核那些才是生病。和別人不同,喜歡的東西和人家不一樣,不能叫生病。老師也沒說過有這種病。”
他說完又想到陳森感冒了,确實是生病了。因此他抿唇,小心打量陳森。
陳森的胸腔冒起一股熱氣,和滾燙的皮膚裏外呼應。然後他垂下眼睛,不再和易偉對視。
然後易偉冰涼的手貼上他的額頭,說:“你好燙。”
“你是不會生氣嗎?”陳森從易偉身上起來,破罐子破摔坐到臺階上去。
“……”易偉也爬起來,“正常人都有脾氣。”我今天就很生氣。
“看不出來。”
易偉已經很好适應這個臭臉男了,并通過他發現自己很擅長讀臉。
他站在陳森面前。“我不和感冒發燒的人生氣。”他的上衣都快幹了,皺巴巴的。
陳森擡頭看他,他頗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摳着褲縫說:“……而且你很難過。”
所以捉弄,親吻,怒怼,曲解他,都可以被原諒嗎?欺負他,侮辱他,傷害他,都可以被包容嗎?
“我沒有難過。”不僅臭臉還嘴硬,易偉想,他的眼睛差點就流淚了。
“哦,好吧……”易偉拍拍大腿。
陳森看着他無處安放的手:“如果我難過呢?”易偉又開始摳褲縫,把手指卷進布料,腳踝露出來。
“……”易偉咬了咬嘴唇,緩緩張開手臂,很小的弧度。“我在圖書角看見……那個雜志說……擁抱,呃,抱一下,可以緩解焦慮……悲傷的情緒。”
“那是熟人之間。”
夠熟了!易偉耳朵發燙。
“哦……”他把手放下。
就在他的手要繼續摳褲縫的時候,陳森的手臂從縫隙穿過去,摟住他的背。接着陳森貼上來,和他抱在一起。
易偉的心跳瞬間達到臨界值,他手臂虛搭在陳森肩膀上,覺得腿腳發軟。
陳森對他說:“對不起。”
啊,啊啊。易偉的心髒吶喊。沒出息的人,給一點甜頭就要臉紅心跳,搖旗吶喊的家夥。
他在擁抱裏朦胧了半黑的世界和零星的燈影,忽略了髒兮兮濕漉漉的彼此,虛化了周圍間歇的鳥叫。他和他肩膀挨着肩膀,胸膛對着胸膛,心髒有力地搏動,彼此呼應。
易偉的靈魂在雨後奔走八百裏。
【作者有話說】:八百标兵奔北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