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逃跑
逃跑
易偉醒過來,陳森正躺在他身邊看着他。
天已經亮了,雨後的蟬在嘶鳴。
沒有道早安或者午安,易偉又合上眼睛。他感受到熱氣撲過來,在他的頸窩堆積。
風扇不知道陳森什麽時候去關的,兩具身體交疊,熱汗又淌下來。
他虛推了陳森一把,陳森擡起頭,沉默地把他看着,無聲質問。
“熱……”
于是陳森起身去開風扇,轉頭回來,繼續埋在他的頸窩裏。
昨夜洗的兩次澡沒什麽用,熱又升上來,易偉渾身戰栗,打了個哆嗦,把陳森推開。
陳森沉着眼睛,反手把被子扯上來,把易偉和自己蒙住。
大汗淋漓後,易偉掀開被子,如獲大赦地呼吸空氣,陳森也鑽出被子,他的臉因為缺氧而通紅,嘴唇也是豔麗濕潤的紅色。
他們對視,良久,易偉摸了摸陳森的頭發,而陳森趴下來,枕着他的臂彎。
“我們将來……”易偉有一滴汗,從臉上滑到脖子上,然後是胸膛。汗耗盡了,在胸口留了道印。
易偉接着說:“跑掉吧。”
“為什麽不現在?”陳森沒有疑惑他為什麽這樣說。他的氣息在被子上開墾出了濕地,被子上細微絨毛是野草,被濕透了。
“先把書讀完,到可以找到,好工作的時候,我們就跑,跑到很遠的,地方去。”易偉扭頭看趴着的陳森,右腳懸在床外,很輕地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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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誰也,不認識我們。”
陳森回他很含糊的哼聲。易偉以為陳森要睡了,不再說話。可他屁股還在疼,不敢翻身,就只能看着天花板發呆。
天花板沒什麽好看的,只有斑駁的花紋,落灰的風扇,玻璃投射出的切面不整齊的光,遇雨而泡發的灰藍色牆角。
但易偉還是快樂,高呃潮之後的身體很酥麻,像肉體在被毛絨的東西撫摸,又像螞蟻在啃噬,只要不碰,不動,就不會被咬痛。
赤呃裸的身體在夏風裏被慢慢烘幹,液體在腿上幹枯,一揭就落。
他就在亂揉成一團的被子上以并不舒适的姿勢仰躺,腿分得算很開,小易偉耷拉着,會因為腿挪動碰到被子形成的嶙峋山,痛,又癢。
陳森并沒有睡,他半掀着眼皮看易偉,不聲不響,把從天花板收回視線的易偉吓了一跳。
驚吓過後是羞赧,易偉側着頭,一半臉陷在被子裏,想問陳森是不是看見自己磨蹭了,說出來的卻是:“好熱啊。”
像掩飾,明明不心虛的。
陳森卻沒說話,他看起來不精神,離開他的手臂,抄了個枕頭壓着睡。易偉摸了摸他抱着枕頭的臂彎,發覺汗得很。
“陳森,我們去洗澡吧。”易偉小心翼翼地将身體側起來,然後塌下去,把自己疊在陳森身上。
陳森将手從被子下拿出,伸向前方,易偉同樣把手伸出去,扣住陳森的手。
汗裏不同根的手指糾纏在一起,膚色不同的胸膛與背揉成一個整體。有人悄無聲息地,呃起了。
陳森和易偉換了位置,他壓着易偉,硌得易偉難受。
陳森沒有再和易偉胡來的打算,欲呃望在說話間緩慢消退。
他懶散地說:“不跑。”
易偉眼裏閃過錯愕,像撒嬌的貓沒得到溫存,被主人一把推開。他脫口而出:“為什麽?”
陳森蹭了蹭他,滾燙。
“我們就在這裏。”
“如果能在一起很久,我們就結婚。”陳森壓着聲音。
“怎麽可能?”易偉立即說。
陳森盯着他的眼睛,說:“為什麽不可能?”
“我給你買戒指。手表也可以,你的手腕很好看,戴塊銀表不好嗎?我們互換,買個好看的首飾給我吧。挑個好日子,如果你有朋友願意來,就喝酒,給他們發糖。我們可以學跳舞,電視裏,那些人在草坪上結婚,不都會跳舞嗎?等人都走了,我們就在屋子裏跳舞,把衣服脫光,跳到天黑,然後……”
“然後,我們互說誓詞,自己寫……你寫。然後我念,我說一句你接一句。”陳森的聲音和蟬的噪音交融,易偉從來沒聽過這樣嘈雜又溫柔的話。
“然後,”陳森明顯笑了一下,“然後,然後。”陳森抛棄枕頭,重新躺回易偉的臂彎,偏頭,直白地看着他。
“就這樣過一輩子,不好嗎?一輩子很短的,我們一起過,一眨眼。”陳森沉浸在想象裏,變得很話多。
青天裏一輪黑月,滾燙的夜雨從雲霧裏下墜。一滴,濕了整個面龐。
“易偉。”陳森把易偉臉上的水珠擦掉,腦袋更往易偉懷裏靠,他仰頭,張嘴,聲音很小,只有易偉能聽到。
“我給你寫一封情書吧。”
易偉愣愣地看着陳森,聽見一場暴雨。
陳森嘆氣:“你怎麽總是哭?要在年輕的時候就掉光眼淚嗎?以後哭不出來怎麽辦?”
易偉無法回答,而他心情很愉快,順着自己的話接下去:“等我過生日的時候替你許個願,就,祝你以後不會再有哭的時候。平安健康,快樂幸福。”他揩掉易偉的眼淚,很輕地親了一下枕着的胳膊。
很多年後,易偉在夏日做了屬于這個回憶的夢。他像徒步者走在入夜的曠野,突遇閃電襲向遠處的樹。
那一瞬間,白光乍現,火樹熊熊。
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