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賓館

賓館

橋頭坡有很多小賓館，陳森很熟練地帶易偉拐進一條巷子，爬上樓梯，進了一個小賓館。

賓館很舊了，沒有大廳，麻将桌邊擺了個長桌，就算前臺。這樣的賓館不需要身份證件登記，陳森讓易偉在門口等他，他走到桌前交錢。

門口擺着大瓷瓶，易偉提着金魚，傻傻地伸手摸，手指覆了一層很厚的灰。他悻悻地收回手，想起陳森的月季和桔梗。

他看見陳森拿了鑰匙，跟上去，穿過陳年煙味的過道，爬了兩層樓梯，七拐八拐，來到走廊盡頭。

伴随門嘎吱的響聲，一股潮濕發黴的氣味鑽進易偉的鼻腔，和陳森屋子裏那種柔和濃稠的濕意不同，劣質油漆和塑料牆皮的味道非常刺鼻，易偉幾乎立刻感受到鼻子的疼痛傳上了眼睛。

陳森回頭，牽着他的手走進了屋。

房間裏，兩張床，一個床頭櫃，一張電腦桌，一個電視，一個小淋浴間。房間非常小，窗戶沒有裝防盜網，外面的空調主機上覆蓋着黃色污漬。

他們都沒說話，把金魚倒進魚缸，陳森就進淋浴間洗澡，易偉在外面等他。

等陳森脫光衣服，易偉打開門，光溜溜地站在門邊，把他看着。易偉的腿上姹紫嫣紅，花紅柳綠。

陳森深深看他一眼，取下淋浴頭，易偉沉默着乖乖走進來，站在陳森面前。水打在易偉腳上，帶着太陽曬透的溫，并不冷，陳森蹲下來幫他洗腿上的泥巴，沖掉傷口上的灰。

他彎着腰，能看見陳森蒼白的脖頸，背，還有一些青色的，今日打鬥留下來的痕跡。他眨了眨眼，眼淚啪嗒，掉到陳森背上。

溫熱的眼淚從蝴蝶骨之間往下滑，陳森滑動的手頓住，擡起頭來，看着易偉。

“別哭啊。”陳森的聲音很輕，而且很平淡，聽不出來什麽情感。

易偉沒有發出聲音，他掉了兩滴眼淚後抿起嘴，沖陳森很淺地笑了笑。

笑容很苦，并沒有打動陳森，陳森只是仰頭看了他一會，起身把蓮蓬頭挂回牆上。水已經熱了，他和易偉一起站在水下，面對面，像之前一樣沖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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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分鐘之後，易偉光着身子走出來，濕漉漉地躺在床上，他面上沒有表情，但是身體打了個滾，從狹窄的床這邊滾到床那邊，把水全沾到被子上。

這個行為很呆，陳森拿着毛巾在他旁邊站着，卻覺得很可愛，他把易偉拉起來，給他擦頭。

易偉盤腿坐在床上，幾分鐘，他們換了位置，易偉頭頂毛巾，跪在床上，陳森盤腿坐着，享受易偉給他擦頭發。

時間過得安靜而緩慢，他們像路過此地的貧窮情侶，在破舊賓館裏甜蜜地相濡以沫。金魚在魚缸裏游，天變成青紫色，光不再照進魚缸。

從挨挨擠擠的樓房縫隙望出去，狹窄青山上有一大塊灰色的雲。就在易偉望向窗外時，窗戶邊的賓館招牌閃爍起來，“白雲”兩個字，亮起除了黑白灰以外的所有純色。

因為他停下手裏的動作，陳森擡起頭，努力望着臉，看他的表情。等易偉低頭，終于說了今天第一個長句：“你這樣好看，像一只，貓。”

陳森眨了眨眼，擡手摸易偉的臉頰。樹枝在上面劃了一道口子。

“這話之前你說過了。”

易偉思考了一下，說：“……有嗎？”

“有的，上次吹頭發的時候說的。”

“……”易偉看着他，覺得安穩，平靜，又潮濕。他低下頭，捧住陳森的臉，緩緩地說：“我，可能，摔傻了。”

“怎麽會，你還是我們學校最聰明的。”

易偉亮晶晶的眼睛裏有光點閃爍，也許來自窗外的招牌。這個夜晚涼爽，但溫柔的濕意泛濫，從眼睛一路向下，把一些不可言說的思戀染得水潤潮濕。

易偉把嘴唇放在陳森光潔的額頭上。陳森不看他的反應，只隔着毛巾，揉他的頭發。

過了會，易偉躺下，陳森從床尾追到床頭，用毛巾包住他的頭發。

易偉的目光随着陳森的臉移動，問：“你想我嗎？”潮濕的明亮的眼睛，袒露的下沉的肚皮。

陳森一愣，易偉把手往他腿上摸，伸手夠他的褲子。陳森有點難以置信地捉住易偉的手，确信，易偉真的摔傻了。

摔成了坦蕩蕩的明朗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