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糖衣

糖衣

易偉看着他,眨眼,再眨,眼淚又要出來了。他只好爬上床,和他擁抱着。

幹燥的擁抱,溫柔和煦。易偉用力收緊手臂,和陳森觸碰的皮膚泛起酥麻,潮濕的欲卻消下去了。

陳森摸着易偉的後背,夏季的短發幹得很快,易偉的發頂已經毛茸茸的了。他把下巴埋在易偉頭發裏。他的頭發不軟不硬,摸起來很舒服。他想起從前和易偉的相遇,說:“我記得我從開始就覺得,你肯定是嬌養的。”

嬌養,幾乎不允許和男孩搭邊,但是陳森看見易偉的一瞬間只能想到這個詞。好在易偉不介意他這樣說自己。

眼睛明亮,牙齒整齊,頭發有光澤,這是很多人天生沒有的。易偉的眼睛像玩偶商店裏白色毛絨小狗的黑色眼珠,無論有沒有光照進去,都是亮晶晶的。

他笑起來也很好看,沒有虎牙,牙齒潔白整齊,看起來非常乖巧。

而且易偉帶着乖順溫軟的氣質,讓人下意識想到,他應該有溫柔的家人,給予了他很多愛。

“……嗯……小時候,”易偉慢吞吞地說,“我小時候每天,都吃很多鈣片。”大大小小的白色三角形藥片,有的難吃有的酸甜,他每天要吃很多,易孟安說是鈣片,可以讓他更高更聰明。

他小時候的一日三餐,膳食搭配,易孟安安排嚴謹。易孟安有個理論,那就是一切從小做起,她說少時的錯誤,會在未來加倍奉還給人生,所以要糾正錯誤,完美成長。

易孟安對他很嚴厲,基本不誇獎,她不常笑,在易偉印象裏冷冷淡淡的,只下發命令,其餘人乖乖去做就好。

他不想想起易孟安,這讓他很傷心。

“我不想,講這些。”

“那我們講什麽?.愈延”

易偉仰起頭,眨了眨眼,柔軟緩慢地問:“你想我嗎?”

陳森啞然。他沒穿上衣,通紅的耳朵和脖子落在易偉眼裏,成了非常鮮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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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易偉親他的嘴唇,他沒躲,但幾秒後他把易偉拉開,很無奈地讓他別伸舌頭。

于是易偉輕微地癟了癟嘴,他鼻子一酸,背過身,嘩啦,拉上被子,把自己蒙起來了。

空調遙控器裏沒放電池,只有床頭上的風扇在吹。陳森把他從被子裏抽出來時,他的臉通紅,眼淚濡濕頭發。

原本計劃着出門買飯買藥的陳森放棄計劃,把他掰正,對着天花板,親他的耳朵和脖子。易偉沒有躲,但是一臉委屈。

陳森停下來,易偉不理他,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麽。

“哈哈。”陳森被易偉受氣的樣子逗笑了,易偉只瞥了他一眼,扭頭看向淋浴間那邊,他把易偉的頭掰回來,說:“你難道沒有看我寫給你的東西嗎?”

他跪在床上,彎腰捧着易偉的臉。他的聲音有一點笑意在:“我寫了那麽多話,我猜,有不下于十句我想你。”

天上的紙片嘩啦啦地飛,易偉聽見簌簌風聲。

血淋淋的現實,終于把平靜撕開了裂口,讓他無法躲避,難以蒙蔽自我。

他躲開陳森捧住他的手,爬到床尾拿起自己的褲子,細碎的紙片和錢一起掉出來。

然後他扭頭看陳森,像打碎花瓶的幼童。

陳森走過來,坐在床尾,把殘餘的碎片放在手心,他的字跡在風扇的風裏飄搖,湊不出完整的句子。

易偉沒有掉眼淚,但是他無力頹喪地坐在那裏。光溜溜的身體,赤條條的悲傷。

“對不起。”易偉說。

陳森握拳,把紙片攥在手裏,他說:“我可以念給你聽。”

而後他輕聲說:“我其實也記得不清。”

鼻息交錯,易偉在氣息的糾纏裏放軟了背,他松懈下來,悲傷的情緒緩慢消解。許久,他小聲問:“你說……愛我了嗎?”

陳森看着他發紅的眼眶,輕笑了聲,說:“我抄了一段歌詞。”

“什麽歌詞?”易偉追着他的氣息,想吻他。

陳森說:“就是杜德偉的那首歌,情人。我哼過的。”

“我沒,聽全過……哪一段?”

“嗯……你還記得我們去看金魚的時候,路過一家店,音響聲音特別大,你還捂了下耳朵。當時正好在播那段歌詞。”太巧了,對吧。

陳森原本彎着的眼睛在說完這段話後失去了笑意。而易偉不再嗅他的呼吸,而是低着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那你,念給我聽?”

對話,可以漫不經心而有情調地進行下去。但他們都沒選擇這種走向。因為他們之間,無論誰都無法忘記烈日下的離別。

短短幾分鐘,他們已經發現,傷疤,悲傷,他們只要張口說話,就無法避開。

“對不起。”陳森說。

易偉摸着他的肩膀,說:“沒關系,金魚,在這裏了。”

兜兜轉轉,金魚游到了他們的魚缸裏。

但是痛苦,先它們來了。

很多藥丸做了糖衣,因為藥實在是太苦了。通常這層糖衣非常甜,并且加以鮮亮的食用色素。

陳森從小不喜歡這層糖衣,因為他不喜歡太甜的東西。他總是把糖衣敲開丢掉。而現在,他試着敲掉苦澀的外殼,把愛情取出來。

但是沒有成功。他們從一開始就逃避和故意忽略的,終究形成了完整的堅硬的殼。

陳森親了親易偉的嘴唇,他們的房間沒有開燈,賓館的牌子燈光閃爍,易偉的臉上有漂亮的色彩,讓他們的吻變得绮麗。

淚痕是苦的,眼淚曾經流過易偉的嘴角。潮濕的欲也變得苦澀,他們抱在一起,倒在床上,裹在殼裏。愛河變成一條不複返的末路,但陳森和易偉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說】:易偉這種溫和的氣質不一定來自于別人給了他很多愛,也許是因為他不吝啬地給了別人他的愛與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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