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晨

晨

卷簾門的聲音傳進耳朵裏，早間六點半，陳森和易偉站在巷子裏，分食一籠包子。

舊城多是這樣的巷道，很窄，而且很多臺階。早餐鋪子前沒有桌椅，都是塑料凳，有的連塑料凳都沒有。

熱氣騰騰的食物把他們癟了太久的胃喚醒了，易偉遲鈍的身體蘇醒，腿上的疼痛清晰起來。

他小心挪到牆邊，在塑料凳上坐下，慢慢把酸疼的腿往外伸。陳森兩口把小籠包塞進嘴裏，蹲在他旁邊，給他按腿。

現在還沒什麽人來，老板無事，想和他們說話，從鋪面往外探頭，看見易偉坐着，另一個人蹲着，被易偉擋住了。

“高中了？”

易偉扭頭，僵硬地點了點。老板面色和善地繼續問:“你們是同學？”

“嗯。”易偉含糊地回。

“幾年級，哪個班的？”老板繼續問，“我女兒也讀高中，不過她在市一中。”

“……嗯。”易偉垂下眼睛，默默把伸出去的腿收回來，而陳森依舊蹲在他身邊，在老板看不見的地方，他沖易偉張嘴，表示還要一個包子。

易偉正在答老板的話，他不擅長撒謊，也不會對長輩沉默，只能實話實話，邊說話邊給陳森喂包子。

他說完，老板又把身子往外探了點，說:“嗨，你給他分一個凳子，幾個套在一起的，你站起來給他拿一個，蹲着腿麻。”

易偉準備站，陳森把手搭他腿上，露出腦袋對老板說:“不用，我喜歡蹲着。”易偉拿着塑料袋，紅着臉，不再說話，筷子在塑料袋裏戳來戳去。夾起來的包子自己吃一個，地上的人吃一個。

養過青春叛逆期孩子的父母都喜歡易偉這種乖孩子，長得周正，坐得直，安靜，嘴裏沒有怪話。怎麽看怎麽心癢。老板盯着易偉看，繼續問:“你叫啥名啊？學校成績怎麽樣啊？”他長得很親切，純想和易偉唠家常。

“……”易偉無法撒謊，硬着頭皮說了名字。老板竟然誇他:“好名字，一身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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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偉低頭，看陳森，他以為陳森會笑話他，結果發現陳森在面無表情地點頭。現在尴尬的只有他自己了。他只好擡頭對叔叔露出腼腆的笑，說謝謝。

“成績怎麽樣啊？一看你就是好學生，年級前幾啊？”易偉的喉嚨有點像被堵住了，他張了張口，又閉上，他覺得他會結巴。

陳森替他答了，在他的影子下，說:“第一名。”

老板呀了一聲，誇易偉:“你一看就是會讀書的。你家住哪裏，我從前沒見過你們，這會去上早課？咦，要遲到了吧？”

“我們沒參加補課，放假了。”陳森再次替易偉回答。事實上他們學校縮短暑假，延長教學時間并不和學生商量。也沒有學生對此事不滿質疑，所有人習以為常。

老板腦子沒轉過來，他嘴上應了幾聲，又說:“那你們起的還挺早的。”易偉低着頭，沒有說話，陳森附和了兩聲，站起來，拉着易偉的手腕，向老板告別，往巷子外走去。

太陽還沒有徹底升起，巷子裏有陰影，看起來很涼。易偉走在陰影裏，慢吞吞地，陳森拉着他，兩個人沉默地往前走。

過了會，陳森扭過頭來問他:“怎麽了，又不高興？”

“……沒有。”

“那你笑一個。”

“……”易偉笑不出來，于是小聲說:“我剛剛，好怕。我怕他會，知道，我們……”

“怕他知道我們，然後告訴他們，把我和你抓回去？”他停下來，易偉也停。他蹲下去給易偉系鞋帶，而易偉望着巷子的前方，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動作。

易偉沒有回答，他無法想清楚自己的心理。在和老板對話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害怕的不是被抓回去，而是怕種種信息對比下，早餐店老板知道自己是逃學私奔的那個人。

陳森站起來摸了摸他的腦袋，他毛茸茸的頭在陳森手心底下亂晃。“我之前想，你這麽厲害，肯定很多人都知道你，再不濟，每個學生家長都該知道你。後來我發現并不是，世上人這麽多，我們對別人來說，都是無足輕重的陌生人。”

“別擔心。”

易偉愣了愣，想說話，卻被陳森捏住臉，說:“走了，我們出去玩。”

“……去，去哪？”易偉被晃得腦袋暈。

“去買頂帽子。”

“去……街上？”

“對。”易偉皺着眉，陳森繼續揉他的頭:“沒事的。”易偉伸手阻撓他作亂的手，未果，所以把手伸向陳森的腦袋。

碰到陳森的頭發，他沒忍心揉亂，揪着他的發尾。

“不敢？”

易偉搖頭，用他們倆能聽見的音量說:“舍不得。”他很真誠，是真的舍不得把陳森漂亮的頭發弄亂，但是落到陳森耳朵裏話變了味道，他挑挑眉，說是嗎。

他把易偉的手指插進自己的頭發，順着易偉的手臂低頭，去親他。看起來像是易偉強迫他的。

可這個吻停留在表面，而且很短，無比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