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第 54 章

“所以阿花是……”已經知道大概率是個烏龍, 李曦雯還是把紮得她心底最痛的那根刺小心袒露出來。

淩鋒一下就明白她在說什麽,眸光是凝重的,只是口吻照樣優哉游哉沒正型:“是阿尤老婆——那時候還是女朋友, 他倆剛談上,我就拜托她幫這種忙,也挺不好意思的。”

李曦雯恍然,可是還是沒辦法釋懷自己被蒙在鼓裏這麽久, 忿忿損他:“我可不相信你是會不好意思的人。”

“那我确實不是——”淩鋒拖着尾音笑,半晌,眼裏的光稍沉, 才開口,“誰讓你死活不肯走,我那時候剛出院, 站不了太久, 你那麽聰明, 怕被你看出來。”

就這麽簡簡單單一句話,李曦雯聽了又抽着鼻子要哭。

淩鋒有種沖動為她撥開濕漉漉沾在額頭的頭發,但是沒動,雙手揣回工裝褲口袋裏,只帶着不達眼底的淡笑說:“那時候說是要聾了,還耽誤你幹嘛, 讓你伺候我一輩子?我做不出那種事。”

李曦雯帶着濃重鼻音瞪着通紅眼眶兇他:“聾了就聾了, 又沒缺胳膊沒少腿,就算缺胳膊少腿又怎麽樣, 現在輪椅都能電動控制了, 你怎麽就能耽誤我了?”

淩鋒聽得大笑起來,眼底的光卻愈發深重, “都過去好幾年了,你怎麽還是個缺心眼?”

從前他也總說她戀愛腦成精,李曦雯都是會跳起來據理反駁的。如今再聽到他舊話重提,李曦雯卻只感受到層層疊疊的心疼湧來。

“為什麽不對我說真話?”她不想讓場面變得太像同情,忍得聲音哽咽,“分手的時候,為什麽要編借口騙我?”

淩鋒比她要鎮定得多:“你現在知道了,是什麽想法?”

李曦雯一時間愣住,低頭腳尖搓了半天地磚縫裏鑽出來的雜草,想了很久才慢慢擡起頭。

雖然一吸一吸鼻子的動作讓她看上去沒什麽說服力,但她還是拿出了她能夠拿出的最真誠的态度鄭重承諾道:“我想彌補你,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再也不讓你——”

“你看。”淩鋒沒讓她說完,“那時候不說真話,就是怕這個。”

這麽多年實情壓在他心上也是重擔,現在話說開了反而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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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傻的人。要是實話告訴你,想想都知道你能哭成什麽樣,高低得說一大堆下半輩子都要照顧我陪着我的傻話,怎麽可能同意分開。是,我承認,當時我對你做的是挺過分,那不是想着反正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你未來的路還長,長痛不如短痛,讓你恨我還來得直接點。”

李曦雯恨恨給了他一拳,完全沒收力,“你憑什麽就自作主張幫我決定?我根本不怕!”

淩鋒眼簾慢慢垂下,嘴角卻勾起笑得半僵:“你不怕,是因為你沒真和殘疾人一起生活過——”

李曦雯鼻涕眼淚流得毫無形象:“你別這麽說自己。”

“本來就是事實,有什麽不能說的。”笑也擋不住淩鋒面上暗沉,聲線沉沉低下去,“生活中很多正常到你連想都不會去想的事情,有我在,都會變得很困難——你根本想象不到那種麻煩。”

“什麽麻煩?”李曦雯恨不得叉腰,“你說啊,一二三給我列出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麻煩這麽可怕。”

似乎知道不可能說動她,淩鋒有些無奈看着她,保持沉默,然而這份沉默裏是沒有半點退讓成分的。

李曦雯梗着脖子等了半天,有些負氣地擺手,說行吧,“過去的都算它過去了,不提了。你就當我和你沒有感情,反正你是為我爸做事的時候受的傷,我于情于理都應該替我爸補償你。”

“李曦雯。”

淩鋒很冷靜地叫了她的名字,靜靜垂眸看着她,說,“你上頭了。”

“我沒有!”

李曦雯當場就跳了起來,下一秒就在淩鋒眼裏讀出“就這樣你還敢說你沒上頭”的意思。

她氣壞了,但是确實找不到話反駁,于是話鋒一轉:“過去你對我造成的沉痛傷害,今天就算是一筆勾銷了,我這個人大度得很,既往不咎。我就只說以後,既然我現在知道真相了,就沒有不管你的道理。”

淩峰挑着眉好整以暇:“我要是在你上頭的時候答應你,你以後還敢信我這個人?”

“我——”

李曦雯眼珠子轉了好幾圈竟然都沒找出這句話的破綻,完全被他的邏輯繞進去,“我”了半天我不出後半句。

她不甘心地啞了口。

幾年了,還是說不過這龜兒子,好氣。

說不過也無所謂,反正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說算就算了。

其實眼睛早已被眼淚淹得霧蒙蒙看不清了,心頭和眼眶一樣熱,李曦雯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明亮笑容:“既然我說服不了你,你也說服不了我,那我們就走着瞧吧,反正我不會輕言放棄的!看誰能犟得過誰。”

又哭又笑,其實有點傻,但流轉的眼波是動人的,眼底靈動的狡黠一下讓淩鋒有些恍惚,關于她略顯幼稚的俏皮模樣,回憶已經很久遠了。

*

有了李振海出具的諒解函,民警對淩鋒進行了口頭批評教育,淩鋒當場寫了保證書,打人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筆一扔,淩鋒手搭在李振海肩上:“來,說個事。”

“哎哎哎!幹什麽!”民警一看就急了。

“就說兩句話。”淩鋒賠了個笑,“我不幹嘛,保證書在那兒呢。”

說着胳膊用力搗了下李振海。

李振海暗地咬牙,勉強點頭但也不想失了風度,一轉頭對着民警笑:“警察同志你放心,他們年輕人就是容易沖動,既然已經接受了教育,肯定會改過自新,再說有各位警察同志看着,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民警将信将疑瞄着淩鋒:“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

淩鋒笑說不會,勾肩搭背把李振海往牆根帶,受限于身高體型的差距,像夾着個保溫壺,畫面尤其可笑。

交談聲壓得很低,李曦雯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麽,看着淩鋒似笑非笑的神情,直覺沒什麽好事。

反正回來時李振海面色青白,上車前停在車邊重重看了她和淩鋒一眼,連太陽穴都在跳。

李曦雯莫名其妙看回去,李振海朝她招招手叫她過去:“你來,我跟你說兩句。”

“我覺得你們沒什麽好說的。”淩鋒一步攔在他面前,拉開車門微笑“請”他,“上車吧。”

李振海做生意有習慣的施壓方式,比較迂回文明,但碰上淩鋒這種直接蠻力動手的,完全使不上勁。不情不願被淩鋒直接“送”上車,礙于面子不好發作,頂着淤青的眼睛對李曦雯扔下一句:“有空回家吃飯。”

李曦雯沒說好不好,看在諒解函的份上哦了一聲算是回應。

私底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她還是滿臉狐疑拽着淩鋒袖口逼問:“你剛跟我爸說什麽了?”

淩鋒把布料從她手指縫隙裏“拯救t”出來,“讓他做決定前多考慮考慮。”

“就這樣?”李曦雯臉上的狐疑逐漸擴大。

淩鋒好笑聳肩:“不然還能怎麽?警察看着呢。”

當然不會告訴她,他剛才對李振海說得很客氣:“關于李曦雯的事,我勸你最好回去再‘考慮考慮’,不然我真不能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你知道的,我這人沒什麽文化,耳朵廢了這輩子也差不多了,反正爛命一條,不怕沖動。”

李振海咬牙切齒低聲警告:“你敢?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淩峰面帶微笑:“你看我敢不敢。”

“真的?”聽完淩峰輕描淡寫的描述,李曦雯眯着眼睛左看右看,“真的什麽都沒說?我怎麽不信你呢?”

“拉倒,愛信不信。”淩鋒嗤了聲,上下掃一眼她轉開話題,“你怎麽來的?”

李曦雯早就忘記自己穿的是突兀睡衣的事實,低頭一看胸口一大只卡皮巴拉,腦袋轟的一聲,聲音窘迫從嗓子眼裏憋出來:“……打車。”

淩鋒指了下停車場方向,示意她走,“我車停在那邊。”

“我來開!我來開!”

李曦雯連蹦帶跳想搶在他前面,跑了幾步突然一個急剎車,繞回他面前面對面停住,口型比劃得字正腔圓一字一頓說:“我說——我——來——開——”

“我知道。”淩鋒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表演,把車鑰匙放她手裏,“我是耳朵不好,不是瞎了。”

去停車場途中要下三五級臺階,李曦雯又着急起來,遠遠就開始喊:“你別動!我扶你走!”

淩鋒斜眼瞥着被她緊抓的胳膊,看得出她真的很緊張,美甲都快戳進他肉裏。

嘴角抽了抽:“我沒瘸,腿還是原裝的沒換過。”

李曦雯猛猛點頭表示知道,但還是執意要扶,上車後她更是誇張,就連礦泉水都要擰開瓶蓋才遞給他。

“可以自己喝嗎?要不要吸管?”她憂心忡忡看着他,一副恨不得上手親自喂到他嘴邊的架勢。

淩鋒看一眼被塞進手裏的水,沖她擠出一個內容複雜的假笑:“你比我媽還像我媽。”

“如果我真是你媽媽就好了。”李曦雯四處找地方調整座椅距離,“我會替阿姨好好照顧你的。”

低低埋下頭的她錯過了淩鋒眼底一閃而過的溫柔動容。

這是李曦雯第一次開淩鋒的車,很老式的車型,很多操作都很具有年代感,她上上下下研究了半天。

淩鋒也沒有要教她的意圖,抱着胳膊臉看她忙前忙後,散漫挂着笑,像是在欣賞什麽很好笑的電視劇。

前前後後搞了半天才調到舒适的位置,李曦雯忽然想起來問:“對了,你舅舅怎麽樣了?最近有去看過他嗎?”

“死了。”淩鋒調整了下坐姿,車窗大開,胳膊随意搭窗沿上,“去年挂的。”

“噢……”李曦雯懊惱地咬了下舌尖,怨自己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想着想着情緒又不對勁了,一想到淩鋒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個親人也走了,心疼又上升了一個層次,心尖抽搐着揪痛。

那種柔軟至極的注視讓淩鋒有點招架不住,故意皺着眉訓她:“看我幹什麽,我臉上有紅綠燈還是有交警?”

李曦雯在心裏兇狠暗罵他八百遍,要不是看他可憐,高低得給他一腳把他踹下車去。

“心梗,走得很快,沒見着最後一面,不過估計老頭也沒想見我。”淩鋒挺不耐煩啧了聲,“我也懶得見他,見了又招罵,也不想想是誰養着他。”

李曦雯心亂如麻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在一旁沉默地聽着。

“老頭還活着的時候,情況時好時壞的,瘋起來天天嚷着要錘死我,好的時候讓我給他買一塊依山傍水風水好的墓地,七八十萬一個,搞笑呢麽這不是。我就給他在殡儀館裏租了個上牆的格子,老頭現在肯定在下面罵我呢你信不信。”

他是當成一個笑話講出來的,語氣和節奏也都很好笑,可是李曦雯怎麽都笑不出來,甚至還有聽着聽着想掉眼淚的趨勢。

其實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哭,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抽泣到連車都沒辦法開下去,只能先打雙閃停在路邊,把臉埋進紙巾裏,等這一陣洶湧的情緒渡過。

淩鋒放倒車座,雙手舒舒服服枕在腦後,半阖着眼笑話她:“哭,使勁哭,要不我帶你去海邊?讓你直接哭出個第幾大洋來。”

李曦雯當即破涕為笑:“你連世界有幾大洋都不知道就別丢人現眼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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