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
第三章,初見
白釉第一次見顧星臨是在二十七歲的時候,彼時的顧星臨三十歲。
在此之前,他只聽說顧星臨年紀輕輕就在蘇城顧家那樣混亂的家族裏殺出一條路來,坐上了掌權人的位置。
光是耳聞他的事跡,便知曉他是怎樣的手段。
之後并不滿足于江南的市場,并且将産業往北擴展到京城來。
那時候的白釉已經算是白家的半個當家人,京圈都知道他白少爺的名號,可不是什麽吊兒郎當的纨绔子弟,即便是病秧子,那也能在生意場上同老一輩競争的對手。
可是那一次,在東郊的那塊地的招标會上,白釉輸了,輸給了顧星臨這個才打進京城的外來者。
之後就好像對上了似的,白釉多出了一個和他年齡相仿,也旗鼓相當的對手,他把顧星臨當做了假想敵,生活莫名地多出了幾分滋味來。
作為乙方的他們出現在甲方的酒桌上,也或許作為合作夥伴共同投資一個項目,也或許作為對方的甲方或是乙方,諸如此類的場景。
沒有永遠的敵人,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總之,賺錢嘛,不磕碜。
偶爾也聊過幾次,顧星臨談吐風雅,并不像傳聞中的那樣風流浪蕩,或許傳聞是真的,這樣的顧星臨也是真的。
“顧董真會做生意,這樣的價碼拿下的項目,能賺多少?”白釉路過人身邊不經意的一句嘲諷。
卻也被人雲淡風輕地回敬了過來:“賺多少也是賺,總好過有些人竹籃打水一場空。”
各色的酒會上,總見人帶着形形色色的舞伴,有男有女,可真是如傳聞中的葷素不忌。
後來想想也真是可笑,白家的競争對手和合作夥伴多了去了,為什麽他總是和顧星臨不對付,心緒莫名的被他所牽動,就因為顧星臨長得好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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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同齡人的那種勢均力敵的惺惺相惜。
白釉沒有傳聞中的那般強大和風輕雲淡,就像顧星臨沒有傳聞中的那般風流浪蕩,不過都是保護自己的僞裝。
在這層看似無堅不摧的僞裝下,包裹着的或許是一顆支離破碎的心。
無論出于什麽原因,白釉被顧星臨吸引,不可否認的是,在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深陷其中。
顧星臨潤物細無聲般地闖入他的生活和生命裏,也或許正是因為心上有裂痕,光才能透進來。
甲方勸酒的時候,他不動聲色地将自己身邊的這杯酒替換成了水,在只有彼此的場合也從不抽煙,偶爾會替自己擋酒,也會替自己趕走那些狂蜂浪蝶。
不可否認的是,顧星臨這樣的交際花更适合這個虛與委蛇的浮華世界。
不過白釉沒告訴他的是,其實他本身就是個煙鬼加酒鬼。
顧星臨或許查過自己的資料了,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才對這個競争對手做到如此細心照料,至少那時候的他是這樣以為的。
在白釉二十九歲那年,心髒機能急劇地下降,醫生勸他休息也不聽,依舊我行我素地進行着他的生活,他管理白家的那幾年,白家的産值翻了一番。
他總想着,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這是他能給父母的最後的回報了。
那個飯局上,他只喝了幾杯酒,心髒便開始了他的抗議,白釉的臉色白的可怕,咬着下唇一點點地走到了地下停車場,出了一身的虛汗。
耳中傳來的嗡鳴聲使他聽不清周遭的聲音,腦中一片的眩暈感只覺得喘不上氣來,依稀記得似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後他就昏死了過去。
如果不是顧星臨的話,他應該死在了二十九歲,可偏偏緣分有時候就是那樣的湊巧,那天的顧星臨剛好也在那家酒店參加一個飯局,又偏巧在停車場遇見了。
白釉醒來的時候,窗簾拉開了一半,陽光正好透過紗窗,映出了一室的浮塵彌漫在空氣中,手上還挂着營養針,看他這情況,是活下來了嗎?
白釉忽然想笑卻莫名的感覺到眼角的濕意,陽光刺眼卻也同樣溫暖。
顧星臨就這樣趴在床頭,桃花眼微阖,眼下一片青黑,下巴長出了幾分胡茬,看這幅樣子像是幾天沒有打理了,帶着幾分頹廢的美感。
白釉忽然覺得有些胸悶,那一顆殘破不堪的心熱烈地跳動了起來,想要撞出胸腔,那時候他想,他或許是完了。
或許大部分人都覺得是顧星臨配不上他,只有他知道,是他配不上顧星臨,他希望顧星臨一輩子活的風流潇灑、可以去做他喜歡做的事,不受感情的羁絆。
他活不久了,給不了顧星臨什麽的,頂多也只能陪對方玩玩而已。
白釉微微擡起手,想去觸碰對方的臉頰,一陣無力感卻又讓他放棄了,他就這樣打量着顧星臨的睡顏,感覺看上一整個下午也不覺得厭倦。
他以為顧星臨這樣累了,會睡上很久,卻未想過顧星臨這樣早的醒來,睜眼的第一反應是看自己的情況。
看見自己醒着,那時候的表情是什麽呢?很複雜,即便是現在的白釉也無法形容出來,難以遏制的激動和喜悅後又換上幾分惱怒,即便這樣他的下一個動作便是去摁呼叫鈴,或許是想叫醫生過來瞧瞧。
“不用了,我想喝水。”白釉張口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啞的厲害,像是灌了風的破鑼一般,難聽又嘶啞。
顧星臨從位置上起身,用一次性紙杯去飲水機前接了杯溫水,他照顧人的水平并不周到,卻讓人覺得窩心,在白釉喝完水之後,他才開始了他的訓話:“你都成這樣了,還硬撐什麽?
傻逼,你要是死了,我少了一個對手也挺無聊的……”
他的言語像是關心,又不像是關心,有時候又像是有幾分盼着自己去死的感覺,白釉有幾分哭笑不得,他擡手示意顧星臨:“替我拔掉吧,相比這個,我更喜歡吃東西。”
顧星臨替他拔掉了手上的針管,就這樣同白釉對峙着,仿佛鐵了心要從白釉的口中問出一點什麽來。
“這次,謝謝你。”白釉這句話是發自內心的。
“你要是真的謝謝我,就好好活下去。”顧星臨對他的謝意不以為然。
白釉沒有回答對方,既然是他送自己來的醫院,那他就應該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這樣的言語,白釉聽過無數次,聽到後來只覺得煩躁。
白釉覺得他的生命是他自己的,既然活的這樣累,不如就算了,白釉望着天花板出神,其實顧星臨也清楚自己現在的情況是自己造作出來的吧?
不由得發出一聲苦笑,他忽然有些後悔了怎麽辦?白釉的聲音輕飄飄的,依舊那樣的清冷卻帶着幾分故事性,他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個小男孩他一出生就被檢查出來了有先心病,幸好家庭條件優渥,做了很多次的手術卻也不能痊愈。
他的父母帶他去國外物色專業方面的醫生,又替他尋找合适的髒源,這一代就他這一個獨子,他們想盡辦法想再生一個,醫生卻告訴他們無能為力。
怎麽辦呢?偌大的家業要交給一個病秧子嗎?”
白釉頓了頓又道:“從小,他就不合群,因為他的身體原因,許多事都不能做,和同齡人也玩不到一塊去。
他沒有去上學,家裏請了專門的老師教學基本的課程以及一些精英課程。
還有鋼琴,管樂不适合他,思來想去總要給他培養一個特長,鋼琴是最合适的,卻也不能練太久。
可是他不認輸,憑什麽他就要比別人差一截呢?
老師教他的那些,他都要做到最好,讓人半點錯處也挑不出。
父母看見了,總是會誇他,可是在不為人知的時候,他練鋼琴都是練一會又休一會,練得身上冒冷汗兩眼發白了才肯作罷。
他不是天才,別人卻以為他是天才,無不在感慨,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有心髒病?
父母也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抹眼淚。”
白釉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病床被搖得高了些,他又繼續道:“他們一直尋找治好他的方法,另一方面一直沒放棄再生一個的希望。
或許是青春叛逆期吧,那年他十六歲和家裏人鬧了一頓,把人氣的不輕,算是放棄了自己,但他的人生或許從那一刻才開始流動起來。
他開始上學,開始學會吃路邊攤,開始和人交際和交往,他學會了他之前沒學會的很多的東西,好的壞的。
他想他不要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即便接下來只能活一天,也該是絢爛多彩的。
他進入家裏的公司,開始獨當一面,獲得了很多的稱贊和褒獎,也再沒有去看過醫生,吃所謂的藥物動所謂的手術。
所有人都覺得他好了,直到有一天高強度的工作壓垮了他,而後面,他的母親也如願以償地懷孕了,生了個男孩。
這個家不需要他支撐,少了他應該會好很多吧?
至少不用彌漫着悲傷而是充斥着喜悅了。
他這樣想着,逐漸接手了家裏的生意,而一家人沉浸在新生命降生的喜悅中,已經沒有人注意他這邊的情況了。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那麽他為家裏賺的這些錢算是這麽多年家裏培養他照料他最後的回報。”
最後白釉轉頭看向顧星臨,扯出了一抹笑來,語調一如既往的冷淡,他說:“顧星臨,從那個小男孩懂事起,他就沒想過他能夠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