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幼時之事
幼時之事
在靈迅宗的弟子離開這村莊之後,這村莊又恢複到了看似一片祥和的生活之中。
但是煞的出現就像一根導火線一樣,只要日後這村莊中出現任何不好的事情,他們一定會第一時間聯想到淩政與賈桑迎他們夫婦,聯想到他們夜裏送走的那個孩子。
一語成戳,幾個月後,村子裏某戶人家的妻子在分娩的時候,不幸大出血,母子皆死于血泊中。禍不單行,在這之後,接二連三的又有孩子在剛出生後就不幸夭折,人們找不到原因,問不到鬼神,就只能問蒼生。
他們把這一切歸結于煞在這個村莊出生給這裏招來了禍患,而當初掩飾這一切的兩個人應該受到懲罰。
他們把淩政與賈桑迎捆綁在村中開展大型祭祀的臺子上,架上高高的篝火,把他們的身體放在火上炙烤,只求能夠抹去煞帶來的一切氣息,順便再告慰那些不幸死去的女人與未省事的孩子。
淩政與賈桑迎看着熊熊燃燒的大火逐漸包圍他們,他們至始至終也并沒有反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義憤填膺的舉起手臂,宣揚他們懲惡揚善的壯舉。
兩人的身體最終與柴薪一同化為灰燼,風一吹,就此消散,随意的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淩伏以得知親生父母身亡的消息已經是在他十幾歲時了。
那夜他坐着小木盆順着河流,一路上遇見不少的暗流,期間甚至還淋了一點雨,不過這可能就是命,他最終還是平安的到了一處深山裏的村落。
那天午後,一個男人拿着魚竿正準備垂釣,卻看見了一個小木盆,木盆裏的淩伏以此刻正在哇哇大哭着。
周圍群山壞繞,層巒聳翠,嬰兒尖亮的哭鬧聲簡直要響徹天際,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江閣懸走到湖邊,再往前方不遠處就是一條懸崖了,他一邊感慨這孩子命大,一邊用竹子做的魚竿把這木盆往回撥。淩伏以的額頭上臨走時被賈桑迎綁上了一條朱紅色的抹額,以此遮擋那顯眼的痣。
江閣懸把這嬰孩連盆帶人抱回去,家中的妻子聶試燈看見這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心裏高興的不得了。
聶試燈原本是石女,此生無法生育,不過江閣懸還是毅然決然的娶了她,怕她聽見別人的流言蜚語覺得不舒服就帶着她搬遷到了這裏。
此處雖然有不少人家,不過住的都比較分散,彼此之間不會經常見面。
現在他們好像得到了上天的恩賜一般,這個孩子就像是老天爺送給他們的禮物。
夫妻倆一拍即合,準備養育這個孩子。
他們把淩伏以從木盆中放到床上,這才發現這孩子的體溫燙的驚人,于是連忙讓江閣懸去就近的郎中家請他過來為淩伏以看病,江閣懸馬不停蹄的就去請了大夫,折騰了一整夜,淩伏以的體溫才慢慢恢複正常,停止哭鬧,安穩的躺在床上。
聶試燈準備給淩伏以換身衣服時才發現放在他心口字條,字跡遒勁有力且簡短,只有三個字:淩伏以。
昏黃的煤油燈下,聶試燈小聲的叫來丈夫,兩人看完字條後又看着睡得香甜的淩伏以不約而同欣慰的笑了笑,他們這知道這就是那孩子的名字。
有了名字以後跟這世間就有牽絆了,就有根了。
他們沒有改這名字,也不在乎什麽名聲,想着既然淩伏以願意來到他們家,這已經很好了,以後等他長大了再告訴他的身世。
而且雖然他的名字不是他們取得,不過等到他弱冠的時候,就可以親自給他取字了。
由于消息閉塞,他們不知道什麽煞的故事,他們年紀也不算大,并不知道上一個煞的現世到底給世間造成了多少的苦難,幼時偶爾會聽見村中的老人談論,不過他們也都當時一個傳說。
他們只知道他們自己的孩子,眉心有一個紅色的痣,生的也讓人移不開眼。
賈桑迎留給淩伏以的那條抹額,聶試燈也讓淩伏以日日戴着。
兩指寬的抹額,顏色朱紅,正好齊眉蓋在淩伏以的眉心,遮擋住那顆痣。
在聶試燈與江閣懸的悉心照料之下,淩伏以很快健康的長大了。
那一年,他十四歲。
每日晨起便去不遠處的山頭,趁着牧羊的人在樹下小憩的時候去抓他家的羊又或者是偷喝他家的牛産的牛乳,等到動靜太大把人吵醒,他就笑的一臉乖巧。
“林叔,我就是太無趣了,來這裏找你玩而已,您不會生氣吧。”
林柏每次都吹胡子瞪眼的看着這個搗蛋鬼,舉起平日趕牛的鞭子作勢就要打,這時淩伏以就會立馬跑開,嘴裏嚎叫着:“林叔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改天我偷我爹釀的青梅嗅給您喝!”
“你每回都說,哪一回拿來了,啊!欺負我的羊,喝我的奶,你這臭小子,我今非帶着你去找你娘對峙,讓她好好的教訓你!”
淩伏以一聽,頓時急了:“別啊,林叔,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了!”
淩伏以在前面跑,林柏在後面追,不過他年紀大了,根本追不上淩伏以那兩條飛快的腿,只能跑一陣就停下來,看着淩伏以對着他做鬼臉:“再見了,林叔,我明天再來陪你!”
清亮的聲音響徹山頭,山腳下的人家早已習慣他們兩個大清早的鬥嘴。
林柏看着那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山頭,忍不住罵道“這臭小子!”
氣着氣着,又突然笑了。
回到家裏,淩伏以風風火火的走到堂屋,一口氣喝幹桌上的菊花茶,抹了把嘴,就裏裏外外的尋覓,嘴裏大聲嚷着:“娘!娘!”
走到院子的菜地上,他聲音依舊是不減,把院裏的雞吓得竄起來飛。
江閣懸正擺弄着地裏的白菜,聽見淩伏以的聲音,答道:“你娘去集市了,今早上起來還問你想吃啥呢。”
淩伏以哈哈一笑:“哎呀,當時都睡迷糊了,我忘了。”
“沒什麽事的話,爹我就出去玩了。”
淩伏以笑的乖巧,一步一步的往後退,生怕他爹發現什麽異常。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江閣懸擺弄白菜的手一頓,擡頭一看,淩伏以早已溜之大吉。
“淩伏以!!!”
“你又逃學,私塾的先生說你多少次了!!”
這魔音穿耳,淩伏以捂着都擋不住,但這聲音還未停止。
“趕緊給我去學堂!否則等你娘回來,我讓她把你屁股打開花!”
認命了,這書今天還真是非念不可了。
這方圓十裏,就只有一個私塾,那先生青布長衫,八字絡腮胡,教書的時候搖頭晃腦,看見不認真的學生就伸出戒尺打一下。
這不,淩伏以進來的時候他正領着一幫小娃娃一句一句的念着書。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先生教一句,下面的人就有模有樣的搖頭晃腦的跟一句。
趁着蔡子衿轉身的空隙,淩伏以輕車熟路的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等到先生再轉身時,淩伏以就已經裝模作樣的順大流開始讀起來書來。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
蔡子衿餘光瞥見經常空缺的座位終于有了人,簡直就要淚灑當場。
他就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當時他的老師就曾告訴他,教導學生不僅需要小施懲戒,更重要的是要輔以關愛,在他三次家訪之後,淩伏以今天總算沒有逃學了。
孩子貪玩這都是正常的,只要仍然持有一顆好奇的心,那也是很好的嘛。
今天一直到授課結束,淩伏以都安安穩穩的待在自己的座位上,雖然他大多的時候依然在發呆又或者是跟周圍的同窗說小話,不過這絲毫不影響蔡子衿的欣慰。
臨了這些孩子都各回各家的時候,他還在淩伏以經過門的時候鼓勵他道:“淩伏以,今天很不錯,繼續加油,與君共勉!”
“……”
淩伏以只能尴尬的笑笑,這小老頭心胸還真是寬廣。
回到家以後,淩伏以與聶試燈和江閣懸一家三口坐在桌子上吃飯,淩伏以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飯一抹嘴就想出去找他的硯席一同出去瘋玩。
聶試燈眼疾手快,在淩伏以還有一條腿踏出門外的時候将他拉了回來。
“你等一下,阿以,明個不是立春了嗎,娘想去山上的廟裏祈福。”
“好事啊,怎麽了,要我陪您一起嗎?”淩伏以又坐回聶試燈旁邊。
江閣懸點點頭說:“是,爹明天要出一趟遠門,去看望一個表親,那廟離這裏有些遠,我有些不太放心你娘自己去,正好你明日旬假,你跟着她,我也好放心些。”
“行啊,爹,我明天跟着娘一起去,您就放心吧。”淩伏以一拍胸脯。
江閣懸正想欣慰的點點頭,感嘆阿以真是長大了,淩伏以就頗得意的說:“別說是明天旬假了,就是明天還要授課,我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出來跟娘一起去。”
這一番話,氣的江閣懸當即就又要翻白眼,聶試燈一巴掌拍在淩伏以的後腦勺上。
“你這孩子,再不給我好好的上先生的課,我就打你,聽見了嗎!”
淩伏以當即委屈的低下了頭,“哦”了一聲。
他要是再貧幾句嘴也好,偏就是這一委屈,惹得聶試燈有些緊張的把他的頭抱在懷裏,心疼的說:“快來,讓娘看看,是不是打的狠了。”
誰知,這淩伏以反身一扭,竟從臂下逃走了。
臨走時還不忘留個信:“爹娘,你們放心吧我今日巳時之前一定回來。”
這二人只能無奈的笑笑,順便給他留一盞小小的煤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