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見意識到他沒有惡意的白貓安靜下來, 寬特羅用外套包裹住懷裏的袋子,并将東西遞給它抱着。

對方垂眸掃向被塞的這團濕布,眯眼疑惑了一下此舉用意。

寬特羅抓住這個機會, 在它反應過來之前,一手勾住上半身,借矮身的力道使其重心不穩, 另一只手迅速往它腿彎一攬,直接将其橫抱了起來。

并且抱了就跑,生怕被它可能找過來的主人發現。

貓驚駭地盯着他, 原本掙紮的動作很快因為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就這樣返回孤兒院時, 寬特羅渾身都濕透了。

他所在的是正規合法的收養機構兒童之家,這棟雨幕裏只能看清輪廓的尖頂建築整體呈矩形, 中世紀風格和哥特式風格結合,有孩子将它比喻成童話故事書裏的林中城堡, 或者跪下行禮的騎士, 操場上的旗杆就是騎士的長槍。

在二三十年前, 這裏還是當地的教堂,因為已經有一段歷史, 難免有年久失修的地方。

寬特羅推開生鏽的鐵門,抱着貓從門縫裏擠進去。

很好運,修女并不在門口撐傘等他,也不在能望到這邊的廚房窗戶後面。

餐廳那邊燈火昏黃, 不時傳來小孩子的争奪聲,還有修女訓斥勸架的聲音, 所有人都聚在那裏, 讓寬特羅得以輕松地進入屋內。

他小心地護着懷裏的大貓穿過原本是用作禱告的大廳,那個十字架還高高釘在牆上。

聞到了炖豬排的香氣。

但寬特羅并不餓, 或者說是沒什麽食欲,他的食量總是很小,但力氣卻截然相反的很大,否則可能也無法抗動那麽重的貓科動物。

他一個人住在閣樓,平時沒有人會進去,他想悄悄将它抱回自己的房間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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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寬特羅踩着吱呀吱呀的樓梯,即将邁上最後的臺階時,身後傳來木質樓梯被踩動的聲音,那人只走到二樓就停下了,扶着扶手朝上面看過來。

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少年,及時放下那只貓,擋在通往閣樓的樓梯口。

他其實有些緊張,因為還沒來得及把它安置在自己的房間,餘光裏它正歪垂着腦袋,無精打采地靠在房門口。

修女喚道:“寬特羅——”

“先下來吃飯吧!”一會就該被搶光了。

寬特羅站着沒動,臂彎裏抱着那個快被泡爛的紙袋子。

修女皺了皺眉,“又是安娜讓你出去替她買東西?”

她似是想說什麽,又止住了:“算了,你先去換個衣服吧,當心別着涼了,我會給你盛開一份晚餐,記得下來吃。”

寬特羅便點點頭,這個臉上已經有不少皺紋的修女叫艾瑪,是兒童之家三個修女中年紀最大的,從教堂時期就在這裏了,一直很照顧他。

艾瑪修女正要離開,忽然注意到了什麽:“等等,你的手怎麽回事?!”

她拔高嗓音時顯得有些尖銳,寬特羅似乎被吓到了,愣了好幾秒才發出聲音。

“……鐵門。”

艾瑪修女以為是他站的地方光線太暗自己看錯了,抱歉地笑了笑,“是鐵鏽啊……好了,我去給你提桶熱水,你好好清洗一下。”

寬特羅目送修女走下去,才折回去将貓抱回自己的房間。

隔壁是堆滿雜物的廢棄儲物間,但他的房間打掃得十分幹淨,還有一個獨立的衛浴可以洗澡。

其他小朋友就沒有這個待遇,他們都住在二樓的大通鋪,一間男生一間女生,修女們住在一樓,晚上會輪流在二樓看顧孩子們,因為有年紀小的會害怕一個人起夜。

寬特羅是不會讓髒兮兮的小貓上床的,他将它抗進了浴室,幾平米的空間頓時就有些逼仄了。

他蹲在旁邊将貓身上的布料扒了個幹淨。

有主人給它穿衣服,這肯定是偷溜出來的家養貓,他檢查了一下它的脖子,上面沒有項圈,也沒有主人的聯系號碼。

那麽在主人找上門前,他可以代為照顧的吧?

寬特羅檢查了一下它的傷勢,驚訝地發現它的前左腿和後右腿都受傷了,傷口是個小洞的形狀,但血漸漸有止住。

而且它沒有尾巴。

寬特羅仔細摸索确認,這真的是一只無尾貓。

但他絕不會因此歧視或者棄養它。

傷口是不能碰水的,寬特羅這裏有保鮮膜和醫療箱,他先給傷口做了簡單的清理消毒,然後用保鮮膜裹起來,幸好它傷口周圍沒有毛,不然得把毛剃掉。

這時候艾瑪修女也提了桶熱水上來。

寬特羅接過後有些遲鈍地說了聲謝謝,艾瑪修女看着他始終沒什麽表情的臉,頗有些無奈地拍拍他的頭頂,随後離開了。

于是寬特羅回到浴室後,有樣學樣地拍了拍貓的頭。

這一下居然把人給拍醒了。

那雙犀利的眼睛仿佛從未失去意識,看清現狀後瞳孔微縮。

已經恢複意識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術式效果下做夢的真田鸠見也是吓得不輕。

什麽鬼啊!!?

世界都補全了些什麽啊!!?

他好像真是把這麽一個大男人當貓給撿回了家!!

真田鸠見內心瘋狂咆哮感到窒息,想掐人中讓自己清醒一點,但這個術式是再現記憶将人困在過去,他只能這麽看着,就算強行做出改變也起不到什麽作用。

畢竟,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跟黑澤陣同處一室的機會難得,為了對“夢境”進行篩選,确保自己進入想要的記憶,他事先設置了一些保險。

系統現學心理學,給他植入了催眠暗示,只要被叫到自己的名字,就會恢複入夢前的記憶。

無論是“真田鸠見”、“寬特羅”,亦或者是“真人”、“君度酒”,乃至以前做任務用的假名“伊藤誠”,在公安內部的代號“Z”……

如果夢境不對,就對現實裏本體手中的蝸殼使用無為轉變,中斷這個夢境再刷新一次。

剛才的樓梯上,在修女叫出他名字的一剎那,真田鸠見就恢複了意識開始做清醒夢。

随後以第一人稱視角,目睹自己扒光了琴酒的衣服對人上下其手。

黑澤陣這會居然留的短發,雖然也很眼饞這一頭就算沾濕了看上去也很誘人的白毛,但“自己”也沒必要那麽不矜持地直接上手吧?!

剛才給人脫衣服纏保鮮膜時,不知道乘機薅了多少下。

他現在真的無比感恩自己挑剔的眼光,注意到貓身下有毛後,嫌棄它們沒有頭頂柔順沒上手。

不然他會把手剁掉的!真的會想把手剁掉的!!

系統也阻止不了他用無為轉變換一雙新手!!

“……”

現在人醒了。

雖然不了解現在還不是琴酒的殺手,但回憶方才巷子裏的初見,真田鸠見也知道他不是那種被救一下就會心軟感恩的善茬。

如果不是他槍裏沒子彈了,早該送他這個看到自己臉和狼狽模樣的路人去見上帝。

他确信黑澤陣眼中殺意畢露,但或許實在是傷得太重失血過多,蒼白的指尖動了動最終沒有擡起來,這個距離對一個頂尖殺手來說,要掐死一個普通人本該是輕而易舉的。

真田鸠見懷疑這家夥是考慮到自己剛才直接抱起他的巨力,覺得現在的狀況動手勝算太低,權衡之下才暫時沒有動作。

“他”卻完全沒有覺察到危險。

見人睜眼了似乎還挺開心,搬過一旁靠牆的浴盆說:“洗澡。”

“……”

黑澤陣目光沉沉地盯了他半晌,伸手勾過一旁的黑大衣,從內襯裏摸出了一把刀來,擡手撕開裹住傷口的保鮮膜。

“他”驚訝地睜大眼,立刻伸手攔住了,從虛弱無力的殺手手中奪走了匕首。

丢到一邊後看向那雙綠瞳:“太危險了……”

寬特羅看看被撕開的保鮮膜,不贊同地擰了下眉,覺得這個時候需要加重語氣訓斥,告訴它這是不對的:“不乖。”

真田鸠見眼睜睜看着自己一根根掰開黑澤陣的手指,從他手裏奪走了要用來從傷口裏取出子彈的匕首,還回頭訓斥了一句,氣到他低低咳嗽起來,已經止血的傷口崩裂又滲出紅色的液體。

“……”

居然覺得琴酒有點慘。

都被自己搞成這樣了,這家夥之後怎麽跟他和解,還拉他入夥的?

黑澤陣止住咳嗽,陰鸷的目光威脅着這個仿佛腦子有病,不知道恐懼害怕為何物的小鬼。

“拿回來。”

二人一蹲一坐,在冰冷的浴室瓷磚地板上,一時間僵持住了。

“他”見對方不肯洗澡和纏繃帶,非要那邊滑到牆角的鋒利匕首,終于妥協挪過去給它撿回來:“還給你了,可以洗澡了嗎?”

黑澤陣面色陰沉地再度伸手:“去拿熱水,繃帶,消炎和止血藥。”

“他”反應了一下,将醫藥箱推到他身邊,又把那桶熱水拎過來。

然後又蹲在旁邊看着它。

黑澤陣面不改色地從傷口裏剖出子彈,都沒有傷到骨頭和筋脈,就是二次傷害讓兩處傷口現在看上去鮮血淋漓很吓人。

真田鸠見看着他額頭冒出的冷汗都替他覺得疼,但這家夥愣是一聲不吭地完成了,是個狠人。

黑澤陣還抹去帶有自己體溫的子彈上面的血跡,确認了一下打出這顆子彈的槍的口徑型號,慘白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才止血上藥包紮。

“他”全程靜靜地看着,眼睛不時眨動一下,在他将刀連帶那兩枚小金屬放回原位,才仿佛形成執念一般又道:“可以給你洗澡了嗎。”

黑澤陣冷睨一眼還待在旁邊的小孩,“滾。”

然後“他”就被趕出來了。

真田鸠見可謂長舒一口氣,他對給琴酒洗澡可沒有興趣!

出來後的“他”面對浴室門站了一會,聽到裏面傳來水流聲才走開,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就從衣櫃裏翻出一套,用毛巾簡單擦拭一下身體後換上。

随後看了一眼依舊緊閉的浴室,“他”迅速出門下樓去。

它身上沒有毛,還是得給它弄來其他的幹淨衣服才行。

真田鸠見看到自己在拿上之前那個紙袋子下樓後,直接拐進了一樓某個修女的房間,應該就是讓他跑腿的安娜住的。

他把東西放下後也沒有馬上離開,在他驚悚自己難不成是想給黑澤陣穿修女服時,他從床下拖出來一個皮箱。

箱子上面沒有灰塵,顯然經常被人打開使用,上面挂了把鎖。

他輕而易舉地用梳妝臺上的發卡打開了,然後從裏面摸出一套壓在底下的成年男式衣服,随後将一切複原,把衣服疊起來塞在外套裏面,不動聲色地離開了修女的房間。

真田鸠見感慨着自己果然沒有那麽乖,也有些疑惑滋生,他為什麽對這個修女的房間那麽熟悉?

還有就在他房間床下的醫療箱和熟練動作,好像他經常受傷?

還有那個叫艾瑪的修女憐憫的眼神,以及對方靠近時他不可避免緊繃的身體。

他有些不好的預感,世界不會補全他的恐女症是這麽來的吧……

“他”先返回了一趟房間,敲門說衣服放在門口了,然後又跑了下去。

這次是去拿晚餐的,艾瑪修女将面包與一盤子炖豬肉遞給他,允許他拿到自己房裏去吃。

這會其他小朋友都在大廳裏聽另一個修女講故事,年齡大一點已經開始上學的,則完成作業或者預習功課,“他”從他們身後經過時仿佛幽靈一樣沒引起任何注意。

再度返回閣樓時,貓已經從浴室裏出來了,也乖乖換上了他準備的衣服。

一套簡單的體恤衫和長褲,被這個白發男人穿出來一身戾氣,上衣還好但褲腿有點短了,不過勉強也還算合身。

“他”讓貓坐在床上,把手裏的晚餐遞給他,言簡意赅地示意:“吃。”

黑澤陣現在正需要補充體力,而且外面在下雨,追殺他的人也不知道走沒走。

他可能還要燒一段時間,現在的狀态不适合再行動,便毫不客氣地接過舀起一勺送進嘴裏。

黑澤陣剛才已經确認過了,這裏是一所孤兒院,那個小孩擅自将他撿回來還沒讓人發現,至少今晚可以暫時在這裏落腳,等燒退下去。

至于這個瞧上去不太聰明的小鬼……

他的思緒頓了一下,那個藍頭發的小鬼進了趟浴室又出來,手裏拿了條毛巾。

在他不悅的注視下什麽都沒覺察到似的,爬上床來到他身後,朝他的頭伸出了手。

黑澤陣一把扣住那只手腕,略微沙啞的聲音不帶溫度:“離我遠點。”

“要擦幹。”

那小孩像缺失情感接受器似的,固執地像剛才從他手裏奪走刀那樣,一根根掰開了他的手指。

黑澤陣當即就要憤然起身遠離,又被這小孩眼疾手快地按回了床上:“你吃你的,我給你擦。”

想了想又放低聲音補了句:“乖。”

黑澤陣氣到又低低咳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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