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黑澤陣捂嘴咳嗽的時候, 還不忘拿泛起猩紅殺意的眼尾狠狠瞪他,傷口險些又崩開。
真田鸠見也很無奈,甚至想拍拍這個好歹共事過一段時間的男人聊表安慰, 但他能怎麽辦呢,他也很絕望啊。
這一切都是是世界的錯!
雖然他的确很眼饞現在黑澤陣這頭标致的白發,也摸得很爽, 但也真的恨不得原地忘記自我,變成寬特羅來走一遍這個世界給他安排的劇本!
誰能想到呢,他“過去”會是個患有認知障礙的呆子。
但想到被迫害的不止自己一個, 看着被他當成貓撿回家, 還因為受傷沒什麽反抗能力,幾乎任他擺布的冷血殺手, 真田鸠見心理又平衡了。
他且繼續看下去,這個殺手跟自己之間究竟有怎樣的過去。
最後黑澤陣是自己擦幹的頭發, “他”遺憾地接過空了的盤子, 蜷了下捏瓷器的指尖, 按耐住了将其按倒強行上手的欲望。
它在獨自流浪時受了很嚴重的傷,才剛被陌生人撿回來, 應該正是警惕的時候,這個時候應該要留足空間讓它自己探索适應,就像剛才讓它自己在浴室裏舔舐處理傷口。
“他”下樓放了盤子回來時,填飽肚子的它大概意識到這裏可以遮風避雨還很安全, 已經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了。
聽到有人進屋的動靜,占據整張床的大貓掀起假寐的眼皮, 無聲望過來一眼, 仿佛眸色自帶的清冷感裏,也能捕捉到一絲困倦與自矜慵懶。
真是一雙神秘、優雅、又潛藏着危險的綠眸。
襯托之下它剛洗幹淨的漂亮皮毛, 也仿佛沁上了一絲涼意,更為誘人了!
想想也知道那觸感會是多麽的美妙,前調清爽柔順,中調體溫将手下毛發溫暖,後調細膩綿長。
它的傷口雖然好像不出血了,但作為一個負責的主人,“他”還是要給它檢查一下,看看是否需要重新包紮。
Advertisement
“他”小心地一步步挪上前,盡可能不驚擾到它,對方只是在進門時看了他一眼,随後很安靜地瞌上雙眼,直到他一只手按上床沿,靠近到無法忽視其存在感的距離。
“做什麽?”
貓冷聲質問,犀利的眼神刺向這個不知道又要做什麽的小鬼,絲毫沒有自己霸占了主人床位的自覺。
“他”眨動眼睛努力釋放自己的善意:“受傷的地方,讓我看看。”
貓冷哼一聲,收回搭放在床側的手臂:“沒必要,再靠近就殺了你。”
被貓威脅哈氣的“他”并不氣餒,決定趁它睡着了再說,于是就這樣蹲坐在旁邊,像個石墩子就焊在這了,雙手抱膝一動也不動。
這小鬼的存在感其實不強,但別說有人站旁邊了,有人在同一間房間裏,黑澤陣都絕對是睡不着的,他也沒打算睡覺只是閉目養神。
但一想到這小鬼離那麽近,他引以為豪的冷靜克制就蕩然無存,只想把人丢出去。
但偏偏為了确保這家夥不亂說話,在他眼皮底下才是最好的,每次他跑出去黑澤陣都要集中精力去确認動靜,自己有沒有暴露是否需要換地方。
雨點打在屋頂上,莫名使人煩躁。
黑澤陣睜眼看向那小鬼:“你到底想做什麽?”
小鬼視線落在他的左臂中彈處,下巴抵在膝蓋上沒有說話。
黑澤陣冷笑着滿足他的好奇心,撸起袖子展示包裹繃帶的上臂,那上面只隐隐透出一絲紅,血已然差不多止住了。
“他”從始至終欠缺表情的臉上,緩慢揚起嘴角。
體型越大的人懂得更多,原來體型更大的貓科動物也是一樣,它居然還會自己包紮傷口,而且做的很好。
黑澤陣見他視線又落在自己下半身,臉色黑了一個度,沒有再解開褲腰帶給他看腿部的傷,伸手掀過堆在床內側的被子蓋在身上。
床是大概有兩米長的單人床,睡一個小孩來說綽綽有餘,但對一米八幾的成年人來說,還是有些擁擠了。
“他”見大貓已經打算休憩了,便起身來到靠牆的書桌旁坐下。
時間已經不早了,真田鸠見的視野随身體閉合的雙眼變黑,埋頭在臂彎裏,他計算着現在黑澤陣大概才剛二十歲出頭。
吃了藥本就容易犯困,熬了大半夜終于抵不過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
失去意識前一秒,黑澤陣掀開眼皮看了眼已經保持一個姿勢趴在桌上很久的小孩,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要在藥效作用下睡着了。
當晚,“他”在書桌前将就了一晚。
夢境與現實的時間流速不一樣,但沒辦法快進。
黑暗中真田鸠見閑着沒事,開始回憶課文內容,這只咒靈如果有能力恢複意識的話,意外是個卷生卷死的利器……
上課根本沒認真聽的他很快也睡着了。
次日。
雨終于停了,能聽到不遠處林子裏的鳥鳴。
五點多修女們剛起床忙碌,樓下那些陌生的細小動靜就吵醒了真田鸠見,還有掌控身體的“他”自己。
沒有人上來查過房,房間裏燈開了一整夜,他們像是被遺忘般擁有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安靜空間。
但再不關燈就有可能被外出的修女撞見了。
見床上的貓還在安睡,胸口處被子帶起微小的起伏,“他”悄悄起身來到門口牆邊,把燈給關了,這會天還沒有大亮,采光本就不好的閣樓房間裏頓時暗了下來。
黑澤陣在那小鬼起身的瞬間被驚醒,豎起耳朵關注着他的動靜,待房間裏暗下來,那小孩坐回桌前後,竟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直到個把小時後,建築內的鬧鈴響起,叫小朋友們起床。
寬特羅也走進廁所洗漱換衣服,動作迅速地在坐起身的大貓注視下,出門下樓去廚房,趁着現在修女們都在二樓監督拖沓的孩子們,他溜進廚房取了自己那份早餐,還有昨天剩下的幾個面包。
順利的原路返回後,“他”将自己狩獵回的食物推到它面前:煮雞蛋,三明治和牛奶泡燕麥片,那幾個面包他墊了張紙放在桌子上。
今天要去學校上課,如果它中午餓了可以吃這些。
“他”很抱歉自己現在沒有能力給他吃貓糧,但看它并不挑剔地動勺,他感覺非常滿足。
等它吃完了,“他”接過空盤子又依依不舍地盯着它看了一會,直到把人盯得蹙起眉,才提起挂在椅背上的書包背上,準備出門去上學了。
“我會早點回來。”
“他”眼巴巴地渴望從收養的小動物那得到回應,可惜對方只給了他一個類似“滾”的眼神。
有些擔心自己離開後它會發生什麽意外,或者有調皮的小孩誤闖入,他在離開房間後,把門從外面反鎖并拔走了鑰匙。
把他給鎖裏面了?
黑澤陣眼皮一跳,又聽到外面的小鬼去了隔壁儲物間,從裏面搬了什麽東西出來堵住房門。
巨大的荒謬感讓他死死盯着門口,險些笑出了聲。
把門堵上了。
把門堵上了?!
雖然傷了腿行動不便,但黑澤陣休息一晚已經恢複了部分體力,雖然還有些低燒但已無大礙,他本來想着算這小鬼好運,他可以先離開觀察一下是否滅口……
畢竟是閣樓,白天不開燈時采光很差,黑澤陣淹沒在陰影裏的側臉晦暗不明,刀刻斧鑿般的輪廓仰起,尋找脫身的方法。
這個小房間就只有一扇窗戶,方方正正的狹小天窗,照進來一束陽光,就算拆了以他的體格也不一定能擠出去。
踹門會使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再次崩裂,但……
黑澤陣不能接受被一個小孩豢養的現實。
他來到門前用沒中彈的那條腿踹門,一聲沉重的悶響過後,他仿佛聽到了自己傷口崩裂的聲音,但面前的門紋絲不動,只是多了個鞋印。
“……”
黑澤陣回到床邊,從床底拖出醫療箱給自己重新包紮。
等那小鬼回來就宰了他,他惡狠狠地想。
—
真田鸠見在第一眼看到浴室鏡中,十二歲的自己時就想問了:他又究竟吃了什麽在三年間長成以後的樣子?!
他現在頂多一米五幾,像個幽靈似的把餐盤放回廚房後,背着書包出門走到車站乘大巴,去附近的公立小學上六年級。
想起出門前那套操作,他只想知道現在鐵定感到羞辱忍無可忍,瘋狂想一槍爆他頭的琴酒,是怎麽改變主意留了他一命的?
難不成後來那麽信任他,就是因為他看上去傻好掌控?
他在學校裏也沒什麽存在感,不會有老師點名,不是被孤立的那種沒朋友,只是大家都沒意識到有這個人,除非他主動搭話。
寬特羅在課後詢問了老師,大型的貓需要吃什麽。
他手頭其實有一些零花錢,部分是替修女跑腿換的,還有一部分來路不明,想在回去前跑趟超市買給它。
畢竟是貓不能一直只吃人類的食物吧?它還受着傷,得吃的好一點。
老師聽了他的描述,以為他是在哪裏看到了白化獅子豹子一類的動物,好奇才提出的問題,對這個總是很安靜的男孩忍俊不禁道:“它們不吃貓糧,吃羚羊野豬之類動物的生肉。”
寬特羅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原來它要吃新鮮的生肉。
學校中午有免費的營養餐,原本他想把這些也帶回去給它吃的。
眼前稍微黑了一下,他才想起自己快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雖然仍舊沒有感覺到餓,但為了擺脫這種虛弱的狀态,他還是逼着自己把餐盤裏沒什麽味道的東西都咽了下去。
這導致他下午幾節課臉色都很難看,終于在放學之前忍不住,去廁所吐了個幹淨。
好在應該也是有能量補充的,身體的虛弱感已經消失了。
寬特羅放學後直奔附近的超市買肉。
他挑了一些豬後腿肉,把袋子裝進書包裏,匆匆往兒童之家趕去。
又像幽靈一樣不被注意地返回閣樓,他有些緊張地看着似乎有移動的廢棄衣櫃,将其搬回儲物間後,小心地用鑰匙開門。
裏面靜悄悄的,他一眼找不到貓的身影,去摸燈開關時,藏在門邊的身影朝他的脖頸伸出了手。
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就算力氣大了點也不是身經百戰的男人對手,被雙手反扣在身後,捏着脖子壓在了重新關上的門後面。
寬特羅還以為自己離開太久,導致對方忘記了自己的氣味:“是我……”
随着脖子上的手收緊,呼吸逐漸困難的他,終于覺察到了危險。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一腳踹在了對方腿部的傷處,身前控制他的貓悶哼一聲沒有松口,盯着他的綠瞳寒意更甚。
明明已經無法呼吸到瞳孔開始渙散,這個垂死掙紮的小鬼在踹了他一腳後,卻依舊在發出細微的,試圖喚醒他一樣的聲音:“是……我……”
“是……我……”
沒有恐懼求饒的醜态,只是發出這樣的聲音。
黑澤陣終究還是在他咽氣前,把人摔在了地上,像被那聲帶顫動的頻率燙到了手一樣,垂落的手死死攥緊成拳頭。
他雙手沾滿鮮血,早就做到殺人不眨眼。
或許是哪怕瀕死,這家夥臉上也沒有痛苦的表情,讓他突然沒有了把人弄死的欲望。
黑澤陣居高臨下地垂眸,思考着要怎麽處理這家夥。
被他摔在地上的小鬼捂着喉嚨咳嗽了幾聲,也擡頭朝他看過來,沒有害怕後退或者試圖逃跑,只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從放下背上的書包打開,從裏面掏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吃。”
寬特羅從地上爬起來,把東西往那邊遞了遞,想着它剛才突然襲擊自己,肯定是因為餓了。
桌上幾個面包早被吃掉,小孩的食量跟成年人不一樣,的确已經快前胸貼後背的黑澤陣接過袋子解開,額角青筋暴起。
“你就給我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