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成謎

成謎

季如煙跟裴之聲分手那一年的年末,鐘翊沉作為交換生去了A國,剛好和裴之聲同一所學校。

不是巧合,确實是他在得知裴之聲的身份和行蹤後,故意為之。

他遇到裴之聲是在一次編程課下課後的走廊上。

裴之聲一身寬大的開衫衛衣,身形比以往瘦削了許多,雙肩包只用一只肩膀挎着,站沒站姿,靠在走廊角落牆壁上抽煙,和以前在季如煙面前的斯文模樣截然不同。

他走過去,裴之聲也正好把煙頭摁滅丢進垃圾桶,轉過身就對上鐘翊沉的目光。

“好巧。”鐘翊沉皮笑肉不笑,“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

裴之聲笑都不帶笑的,直接從他身旁路過,讓他這聲招呼落了空。

鐘翊沉也不氣惱,提高音量說道:“能當這麽多年的替身,也算你幸運。”

他太懂裴之聲介懷什麽了,當初有意無意地暴露自己跟季如煙是共患難過的青梅竹馬關系,等的就是這一天。

同一處位置的耳垂痔,三分相似的容貌,就靠這些,他足以擊垮裴之聲的信念。

尤其是對一個骨子裏就缺愛自卑的人來說。

他們寧願信自己是別人的替身,也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人真誠地愛着自己的靈魂。

裴之聲回過頭,表情終于有了一絲狠意,“鐘翊沉,我和她的事,輪不到你說話。”

鐘翊沉靠近幾步,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是嗎?那麽阿聲,你在生什麽氣?聽到替身兩個字,太應激了嗎?”

裴之聲狠狠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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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後你不是偷偷跟過她一段時間?”鐘翊沉繼續道,“怎麽樣?沒了你,她的生活照舊,她或許會難過一段時間,但你也知道,如煙的性子就是這樣,你在她那裏,沒有特殊性。”

“你跟我說這些,有用嗎?”裴之聲揪住他的衣領,“你追不到她,就來我這找刺激是嗎?”

“如煙跟我說,跟摯友談戀愛,容易失去摯友,她不想失去我,所以……”鐘翊沉勾起唇角,“跟你談過過瘾,就夠了。反正——”他觀察着裴之聲的表情。

“分手了也不會有多傷心。”

拳頭落在臉上那刻,鐘翊沉知道自己贏了。

“怎麽樣?她是不是很喜歡親你耳垂的紅痔?”

又是一拳,四周的人紛紛過來拉架,鐘翊沉挨揍卻笑得溫柔,“七歲前,她最無助的時候,總喜歡牽我的手,抱着我,還喜歡捏我的耳垂……”

裴之聲跟發瘋似的,鉚足了勁揍他,拳拳到肉,鼻血橫流,嗆得鐘翊沉嗓音都啞了,“阿聲,你這樣的人,怎麽配得到她的愛啊……”

掐住他脖子的手驟然松開,裴之聲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額頭的汗淌下,發絲遮住他落寞的眼神。

他說對了。

他這樣的人,确實不配。

……

“我沒跟他說什麽。”鐘翊沉迎着季如煙審視的目光,“無論你信不信,而且你的懷疑也只是憑感覺,你沒有證據。”

“你說的對。”季如煙很坦然,“對你的懷疑都是我根據裴之聲重逢的各種表現推斷出來的。”

“你又被他蒙蔽了。”鐘翊沉的眼神變得哀傷,“如煙,我真的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轍。”

“蒙蔽?”季如煙似乎很疑惑,“他蒙蔽我什麽?”

“五年前,他隐藏自己的身份來到你身邊,五年後,他故技重施。”鐘翊沉說,“我以為,這次你會學聰明點。”

“當初裴家人找到我,給我那些資料,試圖讓我對裴之聲徹底死心,這其中也有你的功勞吧?”

“你只願意信他,我無話可說。”

“好,那我也沒什麽需要問了。”

季如煙起身,俯視座位對面的男人,“最後說一句,你對裴關禾做的那些事,還真不是個東西。”

“季如煙,為什麽?”鐘翊沉攔住她,“告訴我,為什麽你一而再再而三只選擇他。”

季如煙不再看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你不配知道答案。”

·

落地氣溫三度,大衣不禦寒,凍得烏誠直哆嗦。

他忿忿地盯着那個非要在半路下車打電話的男人,偏偏他還不能離開他超過三步的距離,所有哄女友的情話都被他聽了個完全。

“好,那你早點睡吧,我回家還有些事要處理,今晚大概是沒辦法和你視頻了。”

還想視頻……烏誠在心裏暗罵,家裏那麽多爛攤子,這人倒好,裝死跑去談了大半個月的戀愛。

“嗯,晚安。”

挂掉電話,裴之聲臉上的缱绻溫柔瞬間消失,看向烏誠時又回到了冷冰冰的模樣。

“走。”他說。

“裴之聲,我發現你挺會反客為主的。”烏誠說,“你是真無所謂還是裝作無所謂?你知不知道你那公司現在都歸誰所有了?你知不知道裴汶永根本沒打算分遺産給你?”

裴之聲聽完這些,也依舊淡定,“又怎樣?”

“……”

“活着就行了。”

“那一槍沒中心髒,算你命大。”

“裴志興苦練這麽多年的槍技,也還是差了點準頭。”

烏誠猛地轉過頭,“你——”

裴之聲說完就閉上了眼睛,等到車子開到療養院,他才緩緩睜眼,看向窗外的無邊夜色。

“為什麽來這?”

“裴汶永吊着一口氣,非要見你。”烏誠說,“可能見了你他才能安心地走吧。”

“行。”裴之聲開門下車,“我就讓他不留遺憾地走。”

裴汶永已經轉到了臨終關懷室,屋外依然被衆多保镖看守着,只是這些保镖,看着都很面生,裴之聲猜得到,這些都是裴志興的人。

他們沒有攔他,甚至還主動替他開了門。

屋子裏淡淡檀香混着藥味,床的正對面還供着佛龛。

裴汶永撚着佛珠,嘴裏念念有詞。他瘦得皮包骨,手指枯如幹柴,行将就木,沒半點精氣神。

見裴之聲進來,他的眼皮吃力地掀起,又合上,沙啞地喚了一句,“聲仔,你來了。”

“是啊。”裴之聲在他病床邊坐下,“來為您老人家,送終。”

佛珠似要被捏碎,裴汶永咳嗽不止,“我只怕你恨錯了人。”

“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恨誰?”裴之聲語氣冰冷,沒有絲毫情緒的起伏,“18歲那年要殺我的,跟28歲這年要殺我的,是同一個人,你知道,并且你默許。”

“我從來沒默許過兄弟自相殘殺。”裴汶永說,“但是有一個人,是真的不打算讓你活。”

說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裴之聲一眼,“不是志興。”

裴之聲好整以暇地等他說出接下來的話,他跷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着膝蓋。

“是楊蕊芝。”

手指的動作忽然頓住。

·

裴關禾被禁足已經快兩個月,何言的身體反反複複的,始終不見好。

槍擊案發生那天,裴關禾第一時間前往A國,那會兒,何言身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幹淨,但他為裴之聲擋了槍,受傷嚴重得多,一直處于昏迷狀态,換了好幾個醫生都沖她搖頭。

裴之聲死亡的消息是裴志興放出來的,她自然不會信,鬧得筋疲力竭也見不到弟弟的屍體,索性守在了何言的病房。

裴志興溫和地擦去她臉上不甘的淚水,說道,“關禾,從今天起,你就守着何言吧。”

所有的通訊設備被切斷,骊莊的大門從此被鎖上,四周都是保镖,插翅難飛。

期間能進出別墅的只有替何言治療的醫生。

元旦過後,何言勉強能靠着拐杖直立行走,因為其中一槍擊穿了肺部,所以說話還很費勁。

讓他意外的是,裴關禾那火爆性子,照顧起人來卻格外有耐心。

某天夜裏,裴關禾路過何言的房間,聽到一些響動,推開門一看,原來是被子掉在了地上,何言吃力地撐起身子。

“你別動。”裴關禾幫他把被子撿起來,掖得嚴嚴實實,“人看着倒是老實,睡覺還挺不老實的。”

何言這些日子瘦了很多,臉龐更顯清俊,在裴關禾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拉住了她。

“謝謝。”

“怎麽說你也是為了我弟弟才變成這樣。”裴關禾說,“現在他生死未蔔,不能再把你也搭上。”

“為什麽不懷疑我?”何言問,“當時能暴露他行蹤的,只有我和司機。”

“你跟何叔,是懂得感恩的人。”裴關禾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裏,“當初我母親救了何叔,後來阿聲又救了你,我想不出什麽樣的條件會讓你們背叛阿聲。”

“他沒死。”

“那就好。”

“他這次,順水推舟,想要查出當年流落福利院的真相。”

裴關禾疑惑地看着他,“阿聲不是在動亂的時候被賣掉的嗎?我記得楊阿姨的日記裏面也是這麽寫的。”

“國內有多少福利院受了楊蕊芝的資助,你知道嗎?”

何言這句話,讓她毛骨悚然。

“楊蕊芝又是誰的母親?”

裴志興……楊蕊芝……

“你母親跟謝家訂過娃娃親,而謝家大女兒一出生就丢了,後來查到,她跟阿聲被送到了同一家福利院。”何言說幾個字就得停一下,喘氣不勻。

“何言,你先別說了,你讓我冷靜一下。”

女人咬着指尖,在房間裏踱步。

似乎這些線索串聯起來都指向一個事實:楊蕊芝才是害得裴之聲流落他鄉的背後主使。

可是……

“可是。”裴之聲直視裴汶永的雙眼,“我不信。”

“我不信。”裴關禾說。

“你大可利用所謂女性争風吃醋的陰謀論來抹黑楊蕊芝。”裴之聲字字堅定,“但她是怎麽對待慈善事業,又是怎麽對待我的,我一清二楚。”

“一個女人願意在所有人都抛棄另一個女人的時候默默伸出援手,楊蕊芝幫過廖允,也維護過廖允的身後名,我裴關禾也不會讓人随意诋毀楊蕊芝。”

“雖然我母親當年遭遇那些事的時候,我尚未回裴家,但我姐說過,楊蕊芝是個好人。”裴之聲說,“比起你這種撒謊成性自以為是的男人所說的話,我更相信女性。”

“畢竟——”

“男人才是最無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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