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裴月還回到學校的時候,正是下課時間,教室裏人聲嘈雜,楊舒雅掏出一面小鏡子,邊塗着唇膏,邊和裴月還閑聊:“怎麽樣,今天高興嗎?終于見到雪倪了。”

裴月還将保镖帶來的蛋糕遞給她,臉上漾起開心的笑意,回道:“太開心了,今天上午和雪倪導演聊了很久,他真的很有才華,本人和他的電影一樣,非常有魅力。”

裴月還想到上午和雪倪的談話,對方的想象力和對電影的見解,再一次堅定了她未來要成為一名大導演的夢想。

楊舒雅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膏在她的雙唇上閃爍着光彩,“那你想好以後要去哪裏上學?”裴月還要當導演的夢想,她也知道。

裴月還說:“還沒有确定下來,不過我媽媽說最好去法國,那裏是世界有名的藝術之都。”她說完,想了想又補上一句:“不過也不着急,我們現在才高二,等到了明年再說也不遲,不管我想做什麽,我爸爸媽媽都會答應我的。”

楊舒雅拆開盒子,取出一塊蛋糕咬了一口,是她最喜歡的香草口味。

楊舒雅和裴月還都住在雲水築,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小區裏面雖然都是一些非富即貴的家庭,但這些非富即貴也分好幾個等級,而裴家便是最上層的那一撥。

小時候被父母強逼着主動和裴月還做朋友,她很不開心,每次接近讨好裴月還,都讓她心生厭惡。

但後來,不知道是時間太久還是她們都長大了,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把裴月還當成最好的朋友了。

裴月還将桌上的東西擺放整齊,突然想到什麽,轉頭對楊舒雅有些遲疑道:“舒雅,你真的喜歡青雲高中的那個男生嗎?”

楊舒雅咽下一口蛋糕,香草味布滿口腔,朝裴月還點頭,滿臉不在乎:“當然,長得那麽帥,配我剛剛好。”

裴月還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将剛才發生的事情如實告訴了楊舒雅。

“我剛才看見他,他又帶着一臉的傷,不知道跟誰打架了。舒雅,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跟這樣的男生來往了,他看起來簡直是一個暴力狂。”裴月還想起徐雁來的樣子,心裏就一陣發緊。

楊舒雅長大了嘴巴,有些目瞪口呆,半晌才說道:“所以,你爸爸讓人打他了。”

裴月還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爸爸就是吓唬吓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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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楊舒雅擺明了不信,雖然經常去裴月還家裏,但楊舒雅每次都特地挑裴千廷不在的時候過去,不然光是看到裴千廷的眼神,都會讓她立刻腿軟,路都走不動。

裴月還看着楊舒雅臉上的表情,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又趕忙解釋道:“我爸爸還讓人送他去看醫生了。”

意思是裴千廷是個好人,千萬不能誤會他。

楊舒雅合上了嘴巴,嘴角咧開一抹假笑,對裴月還的說辭一個字都不信。

裴月還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了,裴千廷的脾氣壞已經是公認的了,雖然爸爸沒有對她發過脾氣,但她也不能睜眼說瞎話。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裴月還最後問道:“那你會生氣嗎?”

楊舒雅有些摸不着頭腦,疑惑道:“生什麽氣?”

裴月還底氣不足,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我讓爸爸……吓唬他。”

她覺得楊舒雅既然如此喜歡那個男生,那肯定希望他們能和平共處,而她卻和好朋友喜歡的人起了沖突。

她擔心楊舒雅會生氣。

雖然她現在也不明白楊舒雅為什麽會喜歡那種人。

楊舒雅聞言,眼底有些愣怔,她倒是沒有想過,在這種事情上,裴月還會站在她的角度考慮。

“當然不會。”楊舒雅當即否認,笑容輕佻:“不過是喜歡而已,這又代表不了什麽。”

她對徐雁來不過是一時興起,等徐雁來答應跟她交往,她覺得沒意思的那天,就會一腳把他踹開。

畢竟,除了那一身優越的皮相,徐雁來可是一無所有。

“喂,你叫什麽名字?”韓文朝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問道。

徐雁來閉着眼,仰靠在牆上,聽到聲音,什麽反應也沒有。

操,韓文在心裏暗罵一聲。

這小子從來了醫院,就一句話都不說,甚至還想借機逃跑,要不是自己動作利索,這小子早就不知道跑到那裏去了。

自己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但半天下來能說的,不能說的,韓文都說了出來,說的自己唾沫都幹了,但這小子就是一聲不吭,擺明了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韓文都快要被氣笑了。

凝視了那張閉着眼睛的臉,韓文心裏莫名升起了一個荒誕的念頭。

真他媽有幾分裴先生的樣子。

這個想法,突如其來,荒唐至極。韓文甚至都不知道得出這個結論的線索在哪裏。

眉眼有幾分相像,但這并不能代表什麽,世界上毫無血緣關系的兩個人也會在某些地方相似,拍一張照片發到網上就能找到和你想象的陌生人。

那就是神情姿态?

兩個人都是一副睥睨天下的态度,裴先生是真的把自己當成君主,而徐雁來是對整個世界都不屑到底。

還是兩個人憤怒時眼底都迸發的恨意,那種架勢,恨不得把身邊的人都給生吞活剝了。

韓文想到這裏腦袋都要大了,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兩個人,他為什麽會将他們聯系起來?

況且,裴先生剛才也看見了徐雁來,但并沒有什麽過多反應,那就說明這點相似并沒有讓其他人意識到。

完全是他想多了而已。

心裏是這樣想的,但他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悄悄拍了一張照片。

從齒縫逸出的痛哼聲打斷了韓文的動作,韓文順勢收起手機。

醫生正在處理徐雁來臉上的傷口,雙氧水碰到傷口的刺痛,讓徐雁來忍不住悶哼出聲。

縱使他擅長打架,但中午沒吃飯,先是打群架,然後在太陽底下走了一個小時,接着又被按在地上,卸了關節又給裝上,即使身體素質再強,此刻也有些受不住。

韓文看着對方蹙起的眉心,唇角咧開樂了兩聲,他還真以為這小子是金剛,怎麽打都不知道疼呢。

處理完臉上的傷口,醫生又把徐雁來手上的紗布拆了,重新上藥纏了一遍。

“這兩天傷口記得不要碰水,不然要發炎了。”醫生叮囑道。

徐雁來沒有反應。

醫生瞥了一眼徐雁來,對方閉着眼,也不知道聽沒聽到。醫生又看向韓文,韓文接收到對方視線點點頭,嘴裏慢悠悠道:“知道了。”

纏好繃帶後,醫生又看了眼徐雁來臉上的傷,眼裏有些不贊同,想要開口,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離開前對韓文說:“照顧好他。”

俨然将韓文當成了徐雁來的監護人。

韓文知道醫生誤會了,正要解釋,但只看到一道遠去的白色背影。

收回視線,韓文嘀咕了兩句:“我看着像是有這麽大的兒子嗎……”

話音戛然而止,徐雁來漆黑的瞳仁和他遙遙對上。

韓文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裴先生不會再追究你了,以後不要再欺負我們小姐。”

徐雁來聽他說話像是放屁,站起來就往外面走。

韓文看他要走,下意識伸手阻攔,但沒想到徐雁來抓住他的手,又開始出拳攻擊。

韓文被這突然的一擊弄得手足無措,但刻在骨子裏的肌肉記憶促使他抵擋了下來,并且還了對方一拳。

幸好自己躲得快,韓文看着兩人瞬間拉開的一米距離,慶幸想着。

但緊接而來的就是氣憤,韓文壓抑着火氣,不知道這小子怎麽這麽愛打架。

“你有完沒完,下次要是再動手,我就卸了你的腿。”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了,身手再好,也捱不住這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被砸了一拳,徐雁來面不改色,但不斷浮起的胸膛洩露了痛楚。他瞪着韓文,像是在看仇人的目光。

韓文避開了他的視線,好好跟他講道理:“我就是一個打工的,你有什麽怨氣就去找裴先生。再說,你胳膊沒被真卸掉,我還出了點力呢,你別恩将仇報。”

徐雁來靠在牆上,壓抑着急促的呼吸,他聽不明白韓文在說什麽,但他知道一個事實,自己打不過面前這個人。

今天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滅頂的恥辱,穿着漂亮洋裝的公主在爸爸的陪同下來找他報仇,他被按壓在地上,側臉緊貼着滾燙的地面,生死在一個人的幾句話之間,那種滋味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恨意,無法阻擋的恨意從心底升起。

韓文見他面色不對,立刻閉嘴不再言語,他現在只想躲得越遠越好。

雖然只見過幾面,但他早已在心裏給徐雁來下了判斷。

這小子,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這裏面有筆錢,就當是補償,以後好好念書,別老想着打架。”韓文将兜裏的卡遞給他,随便丢下幾句話後就走了。

他走得匆忙,沒有注意到,他遞出的卡徐雁來并沒有接,銀行卡從半空掉落,徑直掉到光潔的地面,砸起一聲輕微的“啪”聲。

韓文出了醫院很長一段距離後,才敢往回頭看。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有兩輛救護車一前一後停在了醫院空曠的地面,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從車上下來,他已經看不到徐雁來了。

韓文忍不住籲了口氣。

那小子給人的壓迫感真他媽強。

從醫院出來,徐雁來沒再去學校,頂着一臉的傷回了家,剛邁進深水巷,就看到徐露言又坐到了發廊門口的角落裏,雙膝并起,腦袋搭在膝蓋上發着呆。

有女人從發廊裏走出來,手上拎了一盆髒水,看也不看就朝外面潑去,污水流了一地,等徐露言意識到的時候,鞋子底部已經浸泡到水裏了。

她被吓得立刻站了起來,但看着地面的污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腳底下像是有吸鐵石,她一動也不敢動。

“小毛丫頭,整天在這晃什麽晃,影響老娘做生意。”女人嫌惡道,将手裏的盆狠狠摔到了地上。

徐露言聽到這話,睫毛顫了顫,手指互相絞動,不敢多說一句話。就在污水漫過她的鞋面,将她的鞋子全部浸濕時,身下突然一輕,一雙手把她從污水中央拎了出來。

突然的失重讓徐露言有些恐慌,下意識抓住了抱着她的手,然後擡頭一眼便看見了熟悉的面孔。

“哥哥。”徐露言驚喜地叫道,她有些興奮,聲音也不自覺大了起來。

徐雁來抱着她,神情淡漠地“嗯”了一聲,然後問道:“在這幹什麽,不是跟你說了,以後別坐在這裏。”

徐露言說:“我在這接你放學。”她摸摸徐雁來臉上的傷口,一臉緊張,“哥哥,你受傷了。”

徐雁來拿下她的手,不讓她再碰 :“沒事,別動。”

說完,再次跟她強調:“以後不準坐在這。”

徐露言抿了抿嘴唇,細聲細氣道:“這裏都是女的,我不怕。”

深水巷住了太多的人,天南海北,哪裏的人都有,粗着嗓門,在夏天坦胸露背的男人更是比比皆是。

徐露言又瘦弱又膽小,加上從小被徐沖打罵,她不敢朝男人多的地方去。

這一片,只有發廊老板是女人,她本能的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點。

徐雁來長睫低垂,沉默了一兩秒,還是說:“那只能白天過來,晚上不準坐在這。”

徐露言點頭,緊緊摟住徐雁來的脖子。

發廊老板也聽到了徐雁來的話,臉色一青,當即吐出一口唾沫,怒聲罵道:“都他媽給老娘滾蛋,毛丫頭片子晦氣死,整天坐在老娘門口,老娘還做不做生意了,還晚上不準坐這,真當自己是什麽大少爺大小姐呢,都他媽給老娘滾遠點!”

徐露言瘦弱的身體在徐雁來懷裏顫抖了下。

徐雁來瞪向發廊老板,包麗麗今年三十二歲,性格潑辣,在深水巷脾氣是出了名的壞,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看見徐雁來瞪自己,心裏的火立刻燒了起來。

生意一天比一天差,那些臭男人過來剪個十塊錢的頭還要摸胸摸屁股吃豆腐,她心裏早就攢了一肚子的火。此刻見徐雁來瞪她,嘴巴一咧,罵人的話一句都不帶重樣的跑出來了。

“看什麽看,小/逼/崽子,毛都沒長齊,整天裝什麽/逼/,拽的二五八萬,跟撿垃圾的野狗有什麽區別,老子吃喝嫖賭,老娘騷裏騷氣,生下了你們這一對千年禍害,大的大的沒盼頭,小的小的賠錢貨……”

徐露言将手底下的衣服抓得更緊了,心裏彌漫上一股緊張。她不敢擡頭,只能趴在哥哥的背上死死盯着地面。

徐雁來抱着徐露言的手緊了緊,眼神陰鸷,直直掃射向包麗麗。

但包麗麗的嘴還沒停,還在那一張一合地開口罵着,徐雁來舔了舔唇,腳下一動,那只摔在地上的盆被他用腳踢到了彩色玻璃門上,“咚”的一聲,巨大的聲響讓包麗麗徹底閉上了嘴,心髒在胸腔裏也随着那只轉動的盆晃了晃。

徐雁來抱着徐露言離開,包麗麗看着那道修長的背影,捂着心口,嘴角撇了撇,“真他媽晦氣。”

回到家,秦虹正在廚房炒菜,鍋具碰撞聲夾雜着簡易油煙機的混響聲在只能容納一人的空間裏響起,徐雁來把徐露言放下,走進廚房,“這是這個月的工資,商場工作以後別去了。”

秦虹看着遞過來的銀行卡,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但沒什麽反應,只是将銀行卡收下,平靜道:“我知道了。”

商場經理在電話裏已經說過今天的事了,語氣憤怒,話裏話外都是早知道就不招秦虹了,淨給他惹事。

秦虹好話說盡,忍受着經理的辱罵,最後才被對方挂斷了電話。

徐雁來給過卡後就走,秦虹的聲音又在身後傳來,“以後別打架了,別受傷了。”

聲音不大,很容易在鐵鏟和鐵鍋碰撞的聲響裏被忽略,但徐雁來聽清了。

“知道了。”

半大點房間,狹小的客廳正對着兩間房,徐露言回房間後就把門關上了,徐雁來經過客廳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秦虹房裏的木板床。

徐沖沒有被黃阿滿扔去給獸醫,而是讓派出所的人送去醫院了,等到身上纏滿了繃帶,才給送回家。

肋骨骨折,鼻梁骨斷裂,中度腦震蕩,徐沖腦袋上裹滿了紗布,此刻躺在床上一臉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注意到門邊有人,徐沖擡眼看了看,徐雁來靠在門框上,看着徐沖,眼神冰涼。

看清來人是誰,徐沖立刻激動起來,手腳并用地往床頭背上竄,但上半身到處都是傷,他竄了半天,除了把床單弄成一團亂,沒起到任何作用。

一只手指向徐雁來,徐沖嘴巴張合,下意識就要破口大罵,但一對上徐雁來的眼神,瞬間閉上了嘴,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徐雁來兇狠的拳頭,此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徐雁來看着對方,眼底閃過陰霾。

徐沖恐懼地縮了縮瞳孔,身體各處都像是軟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徐雁來懶散地收回目光,離開了原地。

敲響另一間房,徐露言打開一道縫隙,看清是他才給開了門。

“哥哥。”

“嗯。”徐雁來輕輕應了一聲。

徐雁來跟着她走進去,這間是徐雁來和徐露言的房間,面積并不比隔壁的大多少,一張雙人架子床,一張舊書桌,兩張椅子,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桌上放着一本撕碎了的漫畫書,旁邊有膠帶,徐露言剛才在粘漫畫書,但她貼的歪歪扭扭,每一頁都對不上。

徐雁來垂眸看着她的動作,然後側身靠在牆上,看徐露言把一頁都歪斜的用膠帶固定住,再小心翼翼地粘貼下一頁。

從始至終,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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