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暑假不用上學,兩位高中生便都睡到了自然醒。

裴雁來昨晚睡的很不好。

裴月還把影音室當成了卧室,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裏面,想要把她趕出去,但一想到她又要哭哭啼啼就止不住心煩。

莫眠坐在沙發上,看見他從樓上下來,連忙吩咐傭人給他做早餐。

裴雁來走到她身邊,低頭看她把昨天的合影放進相框裏。她神情專注,眼神溫柔,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似乎手中的照片對她來說,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東西。

注意到他的視線,莫眠擡頭看他,見他臉色不好,右手下意識摸向他的額頭,然而沒有碰到就落了空,裴雁來偏頭躲開了。

一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莫眠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裴雁來沒有看她,雖然這是他的無意識,但仍舊感覺到像是做了什麽錯事。

末了,還是莫眠先有了動作,她收回手,語氣如往常一般:“看你臉色不太好,我擔心你生病了。”

裴雁來也順勢低聲回她:“我沒事。”

“嗯,那就好。”莫眠重新将照片放進相框裏,但不知道為什麽,照片總是從手裏滑落,擺弄了很長時間都沒放好。

裴雁來俯身拿走她手裏的相片,把照片放進相框裏重新遞給她。

莫眠接過,笑着看向上面的四個人,“我洗了很多張,要不要在你的房間也放一張?”

其實不太想要,但看着莫眠臉上的笑容,還是點了頭,“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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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雁來坐在餐桌前,莫眠也跟着坐在他對面,笑看着他。

裴雁來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拿起碗筷,他吃飯很快,沒過一會就放下了筷子。

吃完了飯,本該離開,但裴雁來卻沒有,他坐在那裏,看起來有話要說。

“怎麽了?”注意到他的遲疑,莫眠先開了口。

“他對你好嗎?”裴雁來直截了當地問她。

“誰?”莫眠有些不解。

裴雁來:“他。”

莫眠随即意識到他在說誰,笑着點頭,“你說裴千廷嗎?你爸爸對我很好,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裴雁來面色如常,語氣裏沒有任何情緒,但眼神裏有淡淡的憎惡,莫眠沒有注意到。

“他看起來脾氣很暴躁,愛生氣,也很愛沖您發脾氣,很多時候都不顧忌您。”他想到昨天莫眠穿着高跟鞋踉跄着去追裴千廷的畫面。

莫眠的眼神怔住,心髒的某一處像是被溫水澆灌,忽然柔軟地流淌起來。

莫眠問:“你是在擔心媽媽嗎?”

裴雁來眉頭微蹙,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想,他只是看不慣裴千廷那副頤指氣使,嚣張狂妄的态度。

在他的視角裏,一直是莫眠在無條件地順從對方。

如果莫眠不再順從,那麽裴千廷是否也會像徐沖對待秦虹那樣,他無法想象那樣的畫面。

見他沉默,莫眠說:“你爸爸對我很好。”頓了頓,她又補充,“我們深愛着彼此,你不用懷疑這一點。”

裴雁來忽略她的後半句話,直接說:“他脾氣很不好,看起來有暴力傾向,他傷害過你嗎?”

莫眠否認:“當然沒有。”

裴雁來臉上仍有懷疑。

她無奈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沒有人是完美的,每個人都會有情緒不好的時候,那種方式只是你爸爸發洩的一個渠道而已,而且他從來都沒有傷害過我。”

“你可以接受這種相處方式?”裴雁來疑惑。

莫眠點頭,認真道:“是的,我愛他,而且我們是夫妻,他做的一切我都會包容。”

“你爸爸小時候……”

她想跟裴雁來講講裴千廷,想讓他們父子倆更了解彼此,但剛開了口,就被裴雁來打斷,“我知道了。”

他對裴千廷的任何事情都不想了解。

樓上傳來響動,裴月還從二樓下來,從她的角度一開始只看到了莫眠,所以語氣興奮地叫了聲“媽媽”,但在下了幾階樓梯後,看見另外一個人時聲音戛然而止。

裴雁來不冷不熱地掃了她一眼。

莫眠朝她招手,裴月還坐下後,努力擠出微笑,擡頭朝對面的裴雁來叫了聲“哥哥”。

裴雁來沒有理她。

莫眠讓傭人再送一份早餐過來,她看着兩人,詢問裴月還今天準備做什麽?

傭人将早餐放在桌上。

裴月還喝了口牛奶,說:“我下午要去道具市場淘一些電影工藝品,有個新認識的學長推薦的,他說那裏有很多有趣好玩的東西。”

影音室裏的很多工藝品被摔碎了後就沒有被補上,那些東西的價格并不貴,也沒有多大價值,卻是她從各地旅游時搜尋的,對她來說很有紀念價值。

上次和陸城交換聯系後,他們偶爾會聊幾句,對方知道她想找關于電影的工藝品後,就給她推薦了這個舊貨市場。

莫眠又看向裴雁來,“那你呢?暑期有什麽計劃?”

裴雁來淡聲說:“沒有計劃。”

“既然你沒有計劃,那麽媽媽就給你制定一個計劃。”

裴雁來看向她。

莫眠語重心長:“我已經找好了老師,下午就來家裏給你補習功課,你的功課落下太多了。”她的說辭比較委婉,實際情況是成績太過慘不忍睹。

裴雁來屈指敲了敲桌面,說:“我突然想起下午要出門。”

“去哪裏?”

裴雁來現場抄答案,“去舊貨市場淘工藝品,我也認識了一個學長,他說那裏有很多有趣好玩的東西。”

裴月還聽到他的話,眼睛瞪大,一口牛奶險些噴出來。

莫眠面露疑惑,眼神掃過他們,“你們認識的是同一個學長嗎?”

裴雁來面不改色:“對,她介紹我們認識,不信你問她。”

莫眠看向裴月還。

裴月還尴尬點頭:“……是的,我介紹他們認識的。”

既然已經有了安排,莫眠也不好強迫他,于是退讓道:“那你們下午一起出門吧,晚上記得早點回來。”

裴月還看了眼裴雁來,對方神情鎮定,絲毫沒有說謊的窘迫和不安。

注意到她的視線,還輕飄飄地擡眸看她,面無表情,但眼神暗含威脅。

裴月還低頭,說:“知道了,媽媽。”

夏天的太陽熱得快要将人烤化,燥熱的風裏沒有一絲涼意。從車上下來,只站在外面五秒,裴月還就感覺體內的水分好似要全部蒸發。

裴月還撐着傘站在道具市場門口,轉身問裏面的人:“你要在這裏等我,還是跟我一起進去?”

裴雁來看了眼外面的天氣,想要躺在空調車裏睡覺,但猶豫了兩秒,又從車上下來了。

兩人一走進去,就像是誤入了到各種各樣的電影場景裏,每一家店鋪招牌都以國內外電影的名字命名,道具海報随處可見,甚至還有店主cosplay成電影主角。

似乎現在如果架起攝影機,喊一聲action,這些人就能立刻入戲,念大段的經典對白。

裴月還目不暇接,被這裏的道具陳設迷得眼花缭亂,快要走不動道。

把手裏的傘一把塞給裴雁來,她低頭挑選起來。

裴雁來皺眉看向手裏的傘,想要發火又忍了下來。

但面對她這種一步三停的走路節奏,裴雁來實在沒有耐心,在她又一次走了兩步停下來時,不耐煩道:“你能不能走快點,磨磨蹭蹭天都黑了。”

裴月還看着手上的道具哨子,頭也不擡,“你要是嫌煩就先走,我逛完了再去找你。”

裴雁來眉頭擰緊,一把打掉她手裏的東西,“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

手背被打疼,裴月還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和誰說話。

怪她一時太過忘形,都快忘記了旁邊還有這麽一個瘟神。

收斂了表情,放柔了語氣,她說:“天氣這麽熱,我怕你中暑,你先回車上吹空調,我買完東西就去找你。”

裴雁來語氣陰沉:“等我走了,你好和你的學長一起逛?”

“什麽學長?”裴月還有些懵。

裴雁來冷嗤:“這麽快就忘了,還是你介紹我們認識的。”

“什麽我介紹……”裴月還話說到一半頓住,她意識到了他在說什麽。

“那不是你說的嗎?”她覺得自己冤枉,明明是他跟媽媽說的,而且她說那些還不是為了替他圓謊,結果現在又怪到了她身上。

這人真是會颠倒黑白。

“是我說的。”裴雁來承認,勾唇冷笑,“所以還不把你的學長介紹給我?”

“我怎麽介紹?他今天又不來這裏。”裴月還無奈,“而且我們又不熟,只聊過幾句話而已。”

“不熟啊,那算了,不用介紹了。”

裴雁來語氣微妙,把手裏的傘扔給她,轉而看起店鋪裏面的道具,還順手挑了幾件。

莫名其妙。

裴月還抱着小花洋傘,看着他的背影,心裏只有這四個字。

這人也太會變臉了吧。

明明剛剛還一臉不爽,臉色得像是要吃人,結果現在又有心情逛街買東西。

兩人逛了好幾家店鋪,裴月還買了好多道具,但她又要撐傘,又要拿東西,根本沒法行動。

一只手實在拿不了這麽多,手一松勁東西就掉了一地,裴月還蹲下,看着一地淩亂,舉着傘轉身無奈地和裴雁來商量:“你能不能幫我拿一點,我實在拿不了這麽多。”

裴雁來站在背光處,低頭看向她。

裴月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的聲音:“我是你的傭人嗎?”

不是,我是你的傭人。

裴月還明智地忽略他的問題,轉而又把傘遞給他,笑着讨好:“那能不能幫我撐下傘,太陽太曬了。”

小花傘向斜上方舉起,她的臉暴露在了陽光下,光線肆無忌憚地照耀在她白皙的臉上,眼睛很大,看人的時候專注又認真,笑容甜美,此刻帶着幾分讨好,俏麗純潔如冬日細雪。

裴雁來甚至看到了她臉上被陽光照耀,而顯現的金色細小絨毛。

瞥開了眼,裴雁來不看她,無動于衷。

又不搭理人,她就不應該問。

裴月還在心裏哀嘆了口氣,想着打電話叫司機過來。

然而還沒等她拿出手機,左手的傘就被突然抽走,裴雁來将傘舉在她的頭頂上方。

還是那副看誰都不順眼的表情,黑眸沉沉,和她驚訝的目光對上,不耐煩道:“還不快點。”

短暫的驚訝過後,裴月還用力點頭,笑容擴大了幾分,真心實意道:“謝謝你。”

兩人在裏面逛了快有兩個小時,一開始裴雁來還有幾分興趣,可到最後完全是走進一家店就找地方躺下睡覺。

買的東西太多,司機最後還是被裴月還給叫來了。

看着地上五十多個盒子,裴月還後悔沒有帶保镖過來,要是帶上保镖,她就能買更多了。

司機搬了六趟才把東西全部搬上車,裴月還坐在後座,手裏拿着一個鐵藝放映機,外表平平無奇,和一般的放映機道具沒有什麽不同,但因為在某部榮獲國際電影節的老電影裏出現過,所以變得珍貴,身價也翻了好幾倍。

裴雁來看了她手裏的東西一眼,因為太陽穴腫脹,腦袋針紮似的疼,說話時語氣就變得很冷。

“買那麽多廢品有什麽用?”

“還不是因為你把那麽多東西都摔碎了。”

他的語氣聽起來冷漠又輕視,裴月還有些不高興地回他。

任何事情她都可以忍讓,唯獨關于電影她不會退讓半分。而且他憑什麽用這種蔑視的語氣來奚落她。

裴雁來眸底浮現一絲戾氣,“你在怪我?”

裴月還不想也不敢和他吵架,轉頭把車窗玻璃搖下,燥熱的風從外面吹了進來,撲在臉上又是一股悶熱。

“沒有。”她說着違心的話。

裴雁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過來,裴月還整個人被拽得趴在了他的胸口,久久回不了神。

等反應過來,一擡頭,就看見裴雁來陰狠的眼神。

她又開始不自覺的害怕,另一只手推開他,想要将兩人的距離拉遠。

“說話。”見她一直沉默着掙紮,裴雁來低聲朝她吼道。

“你別這樣,放開我。”裴月還低聲求饒。

她實在是怕了他,不明白為什麽他總是這麽容易生氣,而且毫無緣由。

她都想不通到底哪裏得罪了他。

司機見狀,提醒道:“少爺,請您放開小姐。”

裴雁來瞪他,“閉嘴,開你的車。”

裴月還深吸了口氣,擡頭看他,語氣放柔,說:“我沒有怪你,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們和平共處,如果你需要什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彌補你,所以那件事情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好嗎?”

車子行駛在人流交織的公路上,行人的聲音吵吵嚷嚷地擠進裴雁來的耳朵裏,一下又一下刺激着他的神經。

像是有千萬根鋼針往腦袋裏面紮。

裴月還見他臉色不好,額頭上還有冷汗冒出,這下什麽也顧不得了,反抓住他的手,急聲問:“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裴雁來的手被她握着,腦子裏像被針在裏面無規則地不斷攪動,閉着眼,對她說:“頭疼。”

頭疼?裴月還立刻看向他的額頭,但什麽也看不出來。

她有些慌,裴雁來現在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痛苦,“那我們現在去醫院。”

說完,又對司機說:“去醫院。”

“不去。”裴雁來的頭抵着她的肩膀,冷聲拒絕。

“但是你看起來很難受。”裴月還不放心,手摸向他的額頭,卻只摸到了一手冷汗。

她很害怕裴雁來出事。

如果他出事,她不知道怎麽跟莫眠和裴千廷交代。

裴雁來很久沒有說話,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獨自緩解這股劇痛。

“那不然我打電話給家裏?”裴月還試探道。

肩膀上沒有傳來聲音,裴月還又開始慌亂,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人推開看看到底怎麽樣了,但她力氣太小,推了幾次都推不開。

被她晃得腦子更疼了,裴雁來拽了她一下,讓她別動。

他聲音悶在喉嚨裏,“我沒睡好,頭疼。”

沒睡好會是這個樣子嗎?是失眠嗎?裴月還心裏懷疑,剛才他那副樣子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死了。

“那我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給你開點安眠藥,不然你以後再這樣怎麽辦?”

“不去。”

“去吧,你不是讓我彌補你嗎?我帶你去看醫生。”

“……”

見他不說話,裴月還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又晃了兩下,“裴雁來,聽見了嗎?”

“閉嘴,別說話。”裴雁來從她肩膀上起來,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表情不耐煩,“吵死了。”

“……”

車子拐過一個彎,外面的人流車聲變小了一些,裴月還正要再開口勸說,裴雁來突然睜開雙眼,目光落到一個點,冷聲說:

“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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