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一張兩米長的書桌将書房分割成兩半。

坐在左側的裴雁來看着眼前的家庭教師,面無表情,但眼底深處是隐藏不住的不耐煩。

站在右側的年輕女老師推了推金絲邊框眼鏡,察覺到了他的眼神,态度卻仍舊不卑不亢:“交出昨天的家庭作業,我要檢查。”

裴雁來姿态懶散,将右手邊的作業本随手遞給了她。

暑假的第三天,莫眠就給他找來了家庭教師,每天上午學習三個小時,下午學習四個小時,晚上自習兩個小時,一天九個小時,六門科目,從初一的課程重新開始學起,還要按時完成家庭教師布置的作業。

他現在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晚上十二點才能睡覺。

簡直比被人打一頓還要累。

裴雁來神色恹恹,眼皮都懶得擡起。

這樣的日程安排已經持續了一個月,眼看再繼續學下去,這個暑假就徹底結束了。

老師檢查完作業,将作業本遞還給他,“進步很快,短短一個月,你已經将初中知識基本掌握了。”

對方表情古板嚴肅,誇人的時候語氣也是古井無波,沒有任何情緒。

而裴雁來同樣如此。

他将檢查過的作業本随手放在一邊,攤開課本,冷冷看向她,意思是“你現在可以上課了。”

年輕的女老師雖然表情未變,但心底還是略微詫異。

從來到裴家的第一天,她就清楚了裴雁來的身份。從外面接回來的真少爺,脾氣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成績爛得發指,她還以為自己的教學生涯會很不順利,猜測自己将要面對的會是一個窮兇極惡,蠻不講理,胡攪蠻纏,仗着有錢有勢就随意欺負人,完全不懂得尊師重道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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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見面的第一天,對方臉上就貼着明顯的白色紗布,一看就是打架受的傷。

有可能還沒學十分鐘,她就會連人帶包袱被趕出裴家。

但沒想到,這一個月以來,裴雁來的表現完全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

雖然每次上課時表情都很臭,看起來很不耐煩,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讓她滾出去,但他實際上從來沒有抗拒過學習,也沒有對她破口大罵,更沒有動手打人。

上課時注意力高度集中,每一個提問都能迅速回答上來,布置的作業也按時完成了,而且不論是完成效率和完成質量都很高。

她想,她是先入為主,對裴雁來産生了錯誤印象。

打開課本,老師邊講課,邊對裴雁來下了新的判斷。

頂多,算是有點個性的後進生。

而且,這後進生,眼看着就要變成資優生。

一小時後,講課結束。

老師剛說完“暫時休息”,裴雁來就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書房的門被從外面悄悄推開,裴月還端着兩杯果汁進來,一直走到老師身邊,輕笑道:“老師,喝杯橙汁,我剛剛現榨的。”

“謝謝月牙。”老師笑着朝她道謝。

“不客氣。”裴月還笑着說,接着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裴雁來,小聲問:“他睡着了嗎?”

老師喝了口橙汁,也跟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不太确定道:“應該是吧。”

“上課可真累啊!”裴月還發自內心地感嘆道。

她将剩下的一杯橙汁放在裴雁來的手邊,說道:“老師我們小聲說話,不要打擾他。”

誰知,她剛說完這句話,裴雁來就睜開了眼睛。

“你已經打擾了。”他冷冷道。

裴月還被他突然睜開眼睛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拍着胸口,笑道:“你醒了啊,我還以為你睡着了。”

裴雁來坐直身體,掃過旁邊的橙汁,不滿道:“你以為自己聲音很小嗎?”

窗戶上的白色紗簾透着光,午後橙黃色的陽光穿過紗簾,在桌上投下一片溫暖的陰影。

裴月還坐在了他身邊,将那杯橙汁推到他手邊,賣乖道:“學習辛苦了,喝杯橙汁補充維C。”

裴雁來置若罔聞,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

這個月以來,裴月還總是想方設法地進來書房,不是送水果就是送甜點,而且每次都要賴在這裏很久,似乎把書房當成了她的第二個常駐地。

裴月還迎着他冷酷的眼神,小聲說:“我不想出去,讓我多待一會。”

莫眠不僅給裴雁來請了家庭教師,還給她找來了專業藝考老師教授導演課程,從喜歡的興趣愛好變成了晦澀難懂的課程,裴月還感覺壓力比山還大。

曾經有趣的主角對話,如今要分析他們這樣說的深層含義,看起來唯美的電影場景,也要探究它們在整個電影中的作用。

一個鏡頭,一句臺詞,一個畫面,要調動百分之二百的注意力去拉片分析,然後再運用所學的專業知識去試圖理解。

很難也很累,但還不想放棄,只能抽空偷偷跑出來休息。

裴雁來忽視她可憐兮兮的眼神,嘴角帶着輕微的嘲諷,擡頭對老師說:“休息時間到了。”

老師看着兩人剛才的互動,眼底帶了點笑意,但還是對裴月還冷酷無情的下了逐客令:“月牙,我們要上課了。”

裴月還滿含怨氣地看了眼裴雁來,蔫頭耷腦地無奈離開。

裴雁來徹底無視了她。

今年的暑期旅行因為學習計劃徹底取消。裴月還看着朋友圈裏的美食美景唉聲嘆氣。

藝考老師給她布置了一個劇本創作的小作業,不限風格,不限題材,可她完全沒有頭緒。

看了那麽多的電影劇本,思維非但沒有打開,反而越發受限。沒有生活的體驗,一切全憑想象,可想象力也貧瘠的可憐。

扔掉手機,裴月還在床上滾了一圈,想要企圖以此來激發自己的創作欲望。

從床頭滾到床尾,又從床尾滾到床頭,滾了有二十分鐘,裴月還閉上了眼睛,終于承認這種辦法完全沒有用。

房門被敲響,傭人讓她下樓喝水果湯,裴月還有氣無力地朝外面應了一聲。

五分鐘後,裴月還來到餐廳,看見裴雁來已經坐在了那裏。

他低頭喝着水果湯,戴着黑色耳機,看起來是在聽英語聽力。裴月還在他對面坐下後,裴雁來擡頭看了眼她,面無表情,又低頭喝起甜湯。

裴月還發自內心地佩服他,從來不知道他學習起來會是這個樣子。

廢寝忘食,不管不顧,不僅舍去了玩樂的時間,現在連吃個下午茶都要這麽用功。

她和家教老師聊過,也知道裴雁來的學習任務有多麽重,而他又是多麽努力。可是知道歸知道,親眼見到還是有些小小的震撼。

原來他除了打架厲害,學習也這麽拼命。

裴月還這樣想着,吃了一顆甜津津,汁水泛濫的櫻桃,瞬間,她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因為創作不出劇本的煩悶短暫的被抛在腦後。

“你要什麽?”裴雁來突然開口。

裴月還驚訝地擡頭看向對面,裴雁來沒有看她,似乎剛剛只是随口說出來的一句話。

他在問自己嗎?問她想要什麽?是想要給她送禮物嗎?

他這麽冷酷的一個人,竟然會想要給自己送禮物,裴月還有些受寵若驚。

“……都可以吧。”裴月還說完後,才覺得自己這樣說,顯得有些不太重視,接着又補了一句,“你送的,我都喜歡。”

裴雁來都給自己送禮物了,她還有什麽可挑的。

對面的人看了眼她,眼神莫名,略帶輕蔑。

裴月還露出了一個讨好的甜美笑容。

“這樣就可以?”裴雁來又問了一句。

“可以可以。”裴月還小狗點頭般應道。

“什麽時候?”

“……都行,我不着急,不論你什麽時候送我都可以。”

“行,我知道了。”裴雁來說。

陳星在手機那端說:“謝謝雁哥,那邊理發店非要找個大人過去,我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只能找你了。”

“嗯嗯,謝謝你。”裴月還又喝了一口水果湯,笑嘻嘻的看着他。口腔裏充滿了甜膩的味道,她一張口說話,那股氣息就跟着往外冒。

陳星說:“雁哥,那些錢我以後會還給你的。”

“挂了。”裴雁來不想跟他廢話。

裴月還:“……”

挂了?什麽挂了?

裴月還兩只眼睛睜圓,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裴雁來瞥了眼對面,将黑色耳機從耳朵上摘下來,随手扔在餐桌上,嘲諷道:“你話可真多。”

看着扔在桌上的黑色耳機,裴月還意識到,他剛剛是在跟別人打電話!

難言的羞窘從腳底板直沖上頭頂,裴月還被尴尬席卷全身,臉頰緋紅,手腳不知道往那裏擺。端着水果甜湯的雙手顫顫巍巍,裴月還再也沒有心思品嘗,仰頭一飲而盡,然後頭也不回地迅速逃走。

太丢臉了!

裴雁來喝了一口湯,望着那道往二樓沖去的背影,唇角勾起,掀起一個惡劣的笑容。

裴月還沖回卧室,直接撲倒在柔軟的床上,整張臉埋在被子裏,雙手使勁地在床上砸了好幾下。

太丢臉了,她要把這輩子的臉都丢盡了!

裴月還把自己憋得喘不上氣後才把頭擡起來,大口呼吸。

白皙幹淨的臉上泛着羞惱的紅暈,一雙杏仁眼裏水霧彌漫,她快要被自己氣哭了。

裴月還拿過床頭的兔子玩偶抱在懷裏,羞惱過後就是忐忑,裴雁來該不會覺得自己既自作多情又厚臉皮吧!

她是想要和他好好相處,當一對平常的兄妹,就算關系不那麽親密,但也不要給對方留下壞印象。

現在去解釋還來得及嗎?

解釋她以為他剛才是在跟自己講話,可是他會信嗎?要是覺得自己找借口怎麽辦?

還是就讓這件事過去,人生在世,誰還沒有犯點蠢事。

裴月還糾結了許久,一會想要出門道歉,一會又想當鴕鳥埋頭躲起來。

就在她糾結猶豫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裴月還陷在自己的思緒裏,直到響了好幾聲後才接起來。

“月牙,你在家嗎?”楊舒雅在電話那頭問道。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異樣,但裴月還并沒有察覺到,對她說:“我在家。”

楊舒雅問:“我今晚能住在你家嗎?”

“可以啊。”裴月還一口答應。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有時候玩得太晚了就會在對方家裏住下,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楊舒雅住在裴家,一個原因是裴千廷不允許裴月還夜不歸宿,另外一個就是裴月還有些害怕楊舒雅的媽媽。

楊舒雅的母親長得美麗,氣質姣好,但做事雷厲風行,對楊舒雅的要求既多且高,裴月還每次看到她都有些發怵。

想到楊舒雅說要來自己家住,裴月還忍不住聯想到了她的母親,該不會兩人吵架了吧!

那她待會要怎麽安慰楊舒雅?

十分鐘後,楊舒雅出現在裴月還的房間,她坐在沙發椅上,低垂着頭,面無表情,配合她偏美豔的長相,看起來拒人于千裏之外。

裴月還遞給她一杯溫水,小心翼翼問道:“怎麽了?”

楊舒雅接過水,喝了一口後覺得無味,将杯子遞還給她,淡淡開口:“我談戀愛了。”

“哦,你談戀愛了。”裴月還把杯子放到桌上,喃喃說了一句。

說完後才反應過來,眼睛睜大,驚訝道:“你談戀愛了?”

這個爆炸性的消息讓她無比震驚。

“你什麽時候談的,怎麽談的,跟誰談的——”裴月還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想到了什麽,小心求證道:“不會是跟裴雁來談的吧?”

也不對,裴雁來這段時間除了學習就是學習,他哪裏有時間去談戀愛。

難道……是網戀?

楊舒雅看着她一驚一乍萬分精彩的眼神和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麽?你不願意我跟他談戀愛?”楊舒雅有意逗弄她。

裴月還立即否認,“怎麽會?我只是想象不到他談起戀愛來會是什麽樣子。”

如同寒冰一般冷酷的臉,說起話來不是嘲諷就是戲弄,而且脾氣還不好,和這種人在一起太需要勇氣了。

裴月還搖了搖頭,她都開始為裴雁來未來的女朋友憂心了。

楊舒雅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眼神黯然,淡聲說:“要是和我談戀愛的是他倒好了。”

至少現在的裴雁來是裴家的獨生子,不僅有裴氏的背景,而且以後還會繼承裴氏集團,比沒錢沒勢一窮二白的窮小子強太多了。

楊舒雅想起母親曾經說過的話,眼神黯然。

什麽意思?裴月還不解地看着她。

楊舒雅笑而不語,揉揉她的頭發,起身去浴室洗澡了。

裴月還目送着她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楊舒雅在她房間留宿了一晚,第二天等裴月還醒來時,身旁已經沒有人了。

她洗漱後下樓,裴雁來正在吃早飯。

裴月還坐在他對面,雙手撐着臉觀察着他,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臉上的傷疤已經消了下去,少了許多戾氣,只要不說話,就是堪稱無可挑剔的一張臉。

這張臉完美遺傳了裴千廷的淩厲和莫眠的俏媚,帥氣地極具攻擊性。

“看夠了嗎?”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裴雁來一臉不悅。

“你長得好帥啊!”裴月還感嘆道。

就是說話太難聽了,直接将那張臉的美貌度打了個三折。

裴雁來眼神變得一言難盡,冷諷道:“少犯花癡,影響智商。”

裴月還撇了撇嘴,收回目光,決定不和他計較,專心吃飯。

可她剛喝了口牛奶,裴雁來又說了一句:“以後不準帶外人回家。”

“什麽外人?”裴月還不解問道。

裴雁來嗤笑一聲,毫不留情道:“果然影響智商。”

将杯子重重地放下,裴月還不滿道:“你別對我人身攻擊。”

不是說她蠢,就是說她智商有問題。

裴雁來不理會她的大呼小叫。

裴月還眼珠一轉,說道:“你是在說舒雅嗎?”

裴雁來沉默,繼續低頭吃飯。

“舒雅才不是外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別這樣說她。”裴月還維護楊舒雅。

最好的朋友?

裴雁來眼神冷了下來。

他頭也不擡,冷漠道:“你最好的朋友曾經對我說,她可以用錢買斷我的一生。”

“……”

“可今天早上,她又來說想要和我做朋友,還讓我原諒她曾經的所作所為。”

裴月還理虧,低頭嘀咕道:“所以,她不是向你道歉了嗎?”

裴雁來放下筷子,拿過紙巾擦了擦嘴,“我問她為什麽道歉,她說當初不知道我是爸媽的親生兒子。”

擦過嘴的紙巾被他随手扔在一邊,裴雁來看向她,“所以你的朋友只要有利可圖就能眼巴巴地貼上來,要是沒用,就會像這張用過的餐巾紙一樣被她随手扔在地上。”

裴月還蹙眉:“你說話別這麽難聽,舒雅那樣說也是有原因的,她本性不壞——”

裴雁來不耐煩地打斷她,“那你的意思是要我跟她道歉?”

“我不是這個意思。”裴月還也急了,音量拔高,“你們之間存在誤會,或許可以好好聊一聊。”

椅子在地板上向後摩擦,發出了刺耳的噪音,裴雁來推開椅子,站起來看向她,“裴月還,這就是你說的補償我?”

裴月還也跟着站起來,表情無奈,“我們有話可以好好說。”

“那你就離她遠一點。”裴雁來命令道。

“不可能。”裴月還扭頭,斷然拒絕。

“砰。”

椅子砸在了地板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噪音,裴雁來徑直離開,臉色陰沉地快要滴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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