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裴月還自那天從深水巷回來後就經常外出。
每天待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短,早上也不再和裴雁來同乘一輛車去學校,放學回家吃過晚飯後又跑出去,每天到了半夜才會回來。
裴雁來每次去影音室休息,裏面都空無一人,房間漆黑一片,熒幕也連帶着黑屏,沒有播放任何一部電影。
他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前想,他終于可以獨占這裏,安心睡覺。裴月還也不會突然湊到他面前,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影響他的睡眠。
可無人來打擾,他卻仍舊無法入睡,在一片黑暗裏睜眼到天亮。
他不經意地向莫眠提起過,有些人回家太晚的事實。但莫眠卻讓他不要擔心,裴月還是出去拍攝電影課程作業了。
裴雁來當機立斷表示,他對此沒有可以擔心的。
他甚至想有些人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
十月二十三號,晚上八點。
紅色玫瑰與金色緞帶将裴家別墅裝點的璀璨生輝,晚宴中央的蛋糕精致盛大,足有九層,一幅幅世界名畫恰到好處地作為晚宴背景點綴其間,傭人們端着托盤穿梭在賓客之間,天花板上繁複的水晶燈折射出明亮的光芒,杯影交錯間,歡聲笑語不斷……
裴雁來穿着一襲黑色手工定制西裝站在穿衣鏡前,不自在地扯了扯領結。
一個傭人将手中的托盤遞向他,“少爺,請帶上手表。”
裴雁來皺眉,煩躁道:“不帶。”
穿西裝,系領結已經是他的底線了,別妄想還往他身上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條領結被他花了很長時間都擺弄不好,裴雁來臉色越來越難看,一用力,領結被他扯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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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更煩了。
房門恰在此時被推開,莫眠和裴月還走了進來。
裴雁來轉過身,視線越過莫眠,在裴月還身上定了定,接着又不露痕跡地移開目光。
莫眠拿過他手裏的領結,見他神情煩躁,問道:“怎麽不高興?”
裴雁來否認:“沒有。”頓了頓,他又說,“麻煩。”
莫眠笑了笑,“雖然今晚名義上是你們的生日宴會,但你爸爸其實是想趁這個機會公開你的身份。”
裴雁來看向她。
“所以就算覺得麻煩也忍耐一下,就一晚上好不好?”
裴雁來冷着臉點頭。
莫眠示意他彎下腰,自己幫他重新系上領結。
誰知又有傭人過來敲門,“夫人,林董事長夫婦到了,裴先生不在。”
裴千廷不在,就得她下去招待客人。
莫眠把手上的領結交到裴月還手裏,“月牙,幫哥哥系上領結,待會你們一起下樓。”
裴月還心裏想着事,還沒反應過來,領結就到了她手裏。
……
站在裴雁來身前,裴月還看着他,輕聲說:“你頭低下來點。”
她今晚穿了一身淺金色的長袖禮服,裙擺垂落地面,腰身收緊,薄紗将纖細的手臂籠罩住,若隐若現,頭發簡單盤了下,妝容精致,少了往日的清麗幹淨,多了份用寵愛和金錢養起來的高貴優雅。
裴雁來低頭,她白皙的脖頸間戴着自己送的那條月牙項鏈。
偏過眼,他問:“你穿高跟鞋了?”
裴月還将領結繞過他的脖子,聞言驚訝,“你怎麽看出來的?”
有什麽看不出來的,往常她只到自己肩膀,今天卻幾乎和他視線平齊。
白皙手指在他頸間纏繞,裴月還說:“我今晚就十八歲了,可以穿高跟鞋了。”
手指離開,一個溫莎結完美地落在領口,裴月還幫他把豎起來的襯衫領子整理好,笑着看向他:“恭喜我們十八歲長大成人。”
裴雁來瞥了她一眼,轉頭看向穿衣鏡,淡聲說:“你電影課的作業做完了?”
“什麽?”裴月還下意識反問,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點頭道:“做完了,做完了。”
裴雁來看着穿衣鏡裏的女孩,那張精致的臉上明顯透着一絲心虛。
他扣好西裝外套上的紐扣,輕聲反問:“是嗎?”
兩人一出門,就聽到了悠揚的小提琴聲音,裴千廷特地找了專業樂團演奏。裴月還心裏升起一絲緊張,下樓的時候險些摔倒。
抓住樓梯扶手,裴月還朝裴雁來伸出一只手,希望他能扶自己一把,但裴雁來不顧她可憐巴巴的眼神,冷眼旁觀,置之不理。
看着他冷漠的表情,裴月還讪讪收回手,再一次感嘆這人脾氣可真古怪。
也不知道剛剛哪裏又惹他不高興了。
等兩人都站在舞臺中央,周圍賓客的聲音都不約而同安靜下來,齊齊望向兩人。
裴千廷上臺,先做了開場白,然後在衆目睽睽下宣布了裴雁來的身份,略去這其中陰差陽錯的過程不談,只說最終結果。
裴家少爺流落在外,近期被接回家的事大多數人早已知曉,所以聽見裴千廷宣布這個消息也談不上吃驚,只是對裴家少爺何許人也多少抱了點好奇。
此刻趁着這個機會,裴雁來站在臺上不能離開,所有人的視線都明目張膽地望了過來。
頂着諸多打量的視線,裴雁來眼裏劃過濃重的厭惡。
成人禮儀式結束,裴雁來本想離開,卻被莫眠叫住,要他跟着父母一起去和客人打聲招呼。
裴雁來想要拒絕,他不明白和一群陌生人有什麽說話的必要。
但莫眠說:“那至少也要和家裏人打聲招呼。”
裴雁來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才發現上次在裴老壽宴上見到的親人都來了。
竭力壓下想要立刻走人的沖動,他只能跟在莫眠和裴千廷身後朝那堆人走去。
不知道和多少人打過招呼,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麽,等莫眠終于放過他的時候,他才發現,裴月還不見了。
晚宴上那麽多人,他一一看過去,卻始終沒有發現裴月還的身影。
跑的倒是挺快。
裴雁來面容冷峻,一只酒杯忽然出現在他眼前,裴雁來擡頭看去,林宇凡穿着一身灰色西裝,身形挺拔帥氣。
“雁哥,生日快樂!”
裴雁來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過生日臉色還這麽難看。”
裴雁來不留情面,冷聲道:“關你屁事。”
林宇凡聳了聳肩,算他多嘴一問。
兩人站在宴會廳隐蔽的角落,周圍除了幾枝紅色玫瑰可做亮點,再無其他吸引人的地方。
林宇凡随手摘下一朵,拿在手裏轉了轉,“這種玫瑰産自巴西,一年只開短短一周,一枝就要上萬元,整個宴會廳得有上百枝了吧,裴叔叔可真舍得為你下血本。”
裴雁來淡淡掃過一眼,這種沒用的東西,只有裴月還才會喜歡。
他們兩人容貌出衆,裴雁來又是這場生日晚宴的主角,即使站在角落,也仍然吸引了不少眼球。
沒過一會,就有穿着禮裙的女孩過來搭話。
裴雁來一概不理,林宇凡一開始還假模假樣地給人送玫瑰,等到後來,周圍裝飾用的玫瑰都被他薅完,才實在裝不下去了。
臉上的笑簡直比哭還難看。
然而,他這邊被迫苦哈哈地應付,旁邊的裴雁來卻一副“莫挨老子”的态度,再加上他眼神陰沉,看起來随時會動手揍人,這副姿态,竟真的沒有多少人敢往他跟前湊。
林宇凡不服氣,酸唧唧地說:“雁哥,你好歹有點紳士風度,都是裴家的大少爺了,對女孩子禮貌點。”
裴雁來瞥了他一眼,諷刺道:“你很有紳士風度?”
林宇凡搖了搖手上僅剩的最後一朵玫瑰,得意洋洋:“這不是明擺着。”
裴雁來冷嗤,“所以封若華才不喜歡你。”
嘴角的笑僵住,林宇凡面無表情,“說這話就沒意思了。”
确實沒意思,裴雁來掃了一圈,看着裴千廷神色倨傲的享受着身旁人的點頭哈腰,深切覺得這場成人禮只不過是作秀。
他提腳就走,卻又被林宇凡攔住,林宇凡眼神誠懇,表情真摯,“真的嗎?”
裴雁來:“?”
林宇凡繼續問:“真的是因為這樣,她才不喜歡我嗎?”
裴雁來冷漠地盯着他,半晌,眼神裏流露出一抹嫌棄,“傻逼。”
話音剛落,場內的大提琴音突然被鋼琴聲替代。
鋼琴聲很短暫,只有十秒,卻成功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
裴月還坐在鋼琴前,追光燈打在她的身上,淺金色的禮裙在燈光下閃耀奪目。面容因為緊張而稍顯清冷,但那雙眼眸卻分外認真明亮,細白的脖頸高高揚起,似一只随時展翅離去的蝶。
待臺下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才微笑着十指扣下,優美琴音從她指尖流出。
世界靜止,只有場中的少女與她手下的琴鍵在動。
一連串音符造就了一個清新溫柔的美夢,衆人不可自抑地跌落進這夢中,夢中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風有雲,有泉水叮咚,也有小溪淙淙。
直到琴音漸歇,一曲終止,衆人才逐漸從這場美夢中醒來。
繼而恍然,掌聲四起。
裴月還看向臺下的某個偏僻角落,神情溫柔認真。
“雖然成長與痛同義,但我仍希望你得到的幸福遠多過悲傷。十八歲是一個很好的年齡,往前是過去,往後是未來。當過去與未來交彙成一點,我祈禱這一刻将會是永遠。”
“可假如這一刻的祈禱不能成真,那麽我只能為你送上祝福。”
“願你天上人間,千年萬年,無痛無災;願你有暖陽為伍,月光為鄰,霞光星辰作伴;願你所夢不悔,所求如願,所愛成真。”
“裴雁來,祝你生日快樂!”
“世界溫柔,歡迎回家。”
裴雁來眼神怔仲,站在原地,和臺上的女孩遙遙相望。
林宇凡在一旁嘀咕:“操,這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求婚呢。”
“砰。”
一朵煙花忽然在空中炸開,照亮整個漆黑夜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夜空中那朵紅紫交織的煙花未落,又有焰火竄上天空接連炸開,缤紛絢爛,在別墅周圍各個方向升起,驚心動魄,壯觀無比。
暗沉黑夜變得耀眼明亮。
衆人不由自主地跟随着煙花的腳步走出室外,因這人造的美麗震撼驚嘆,有小孩子虔誠地閉上眼睛,對着漫天星火許願。
裴雁來仍舊站在原地。
裴月還起身,從鋼琴前離開,提着裙擺徑直朝他走來,她走的很小心,似乎這條路山長水遠,但終歸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笑的溫柔,開口,聲音卻有些顫抖:“好不好聽,我自己編的曲子,獨一無二只此一份。我練習了好多天,剛剛彈的時候幸好沒出錯,我太緊張了。”
裴雁來喉結微動,“你最近沒在家就是去練習彈琴?”
裴月還點頭,“畢竟是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我當然要好好準備,不想讓你留下遺憾。”
裴雁來沉默,看着她不說話。
裴月還說:“雖然不知道你今晚為什麽又生氣了,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夠開心點,也希望以後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秒,你都能開心點。”
裴雁來的眼神始終落在她的身上,絢爛光點在他身後散落,他的眼睛漆黑如墨。
許久後,他說:“所夢不悔,所求如願,所愛成真。”
裴月還看着他。
“這些真能實現?”
裴月還嘴角的笑意僵住,她剛才還陷在夢幻裏,轉瞬間就要被拉回現實。
這不就是一個祝福話,聽起來好聽就行,他怎麽這麽較真。她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說兩句話就能給他解決一切問題。
可也不能當面跟他說,“不一定,有可能,這誰說得準,我也不知道……”
這樣也太不真誠了。
裴月還沉默,最後說:“只要你肯努力,我相信一定可以實現。”
不是有句話叫人定勝天嘛。
她希望裴雁來別再問這種問題了。
可裴雁來卻沒有打住,繼續問她:“如果沒法實現,你會幫我嗎?”
“會。”裴月還眼睛一亮,立刻點頭。這個問題比上一個問題好回答多了。
她舉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作保證:“當然會,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持!”
漫天的煙花四散零落,閃耀的光影将兩人的臉龐照得明明滅滅。
裴雁來看着她,半晌後,勾唇低笑。然後,慢慢湊近她,直到在她的清亮瞳仁裏看見自己的倒影。
“我的禮物,下次只能彈給我一個人聽。”
“裴月還,生日快樂。”
然而天不遂人願,裴月還的祝福在生日結束後的第七天就失去了效果。裴雁來維持了一周的好心情,在裴月還說完話後瞬間消失。
他皺眉,厭煩道:“不可能。”
裴月還擠出一抹微笑,湊到他面前,讨好道:“你就當幫我的忙,好不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雙手合十,臉色虔誠,“求求你了。”
裴雁來一把推開她,盯着前方,手上按着游戲機,不耐煩:“出去,不想聽你說話。”
裴月還被推開,想要立刻走人,但一想到楊舒雅的紅眼圈,又深吸口氣,湊到他面前。
“其實你也不會經常見到舒雅,只要讓她每天晚上來我房間就可以,然後你們結束補課後,她再回家。”
裴雁來冷哼,右手用力按了一下游戲機,怪物死掉,“她有病。”
“才沒有。”裴月還說,不滿他這樣評價自己的朋友,“誰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舒雅媽媽想讓她和你交朋友。舒雅太可憐了,她父母經常吵架,她夾在中間很難做,為了不讓父母難過,總是盡力去滿足他們的要求,她心裏的壓力太大了。”
“關我屁事。”裴雁來手上操作娴熟,冷聲回她。
裴月還說了這麽多,見他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心裏升起怒氣,雙手蓋住他的游戲機,“你能不能聽我說話。”
游戲按鍵被擋住,裴雁來沒法繼續,看向她,“我說了不可能。”
裴月還搖頭,耍賴,“我不聽這個答案。”
“不願意。”
“不聽。”
“不接受。”
“不聽。”
“……”
沒營養的對話,裴雁來被她氣笑,一把扔掉游戲機,“那你要聽什麽?”
裴月還抿唇,想了想,用一種“你既然問了,我就勉為其難告訴你”的态度,鄭重其事道:“我想聽你說,我願意。”
“做夢去吧。”
裴月還:“……”
這個戰術不行,裴月還又另換一種。
“可舒雅還給你送了生日禮物,特別好看的一支鋼筆,你都收了她的禮物,是不是就算是朋友了?朋友現在需要幫助,那你是不是有責任幫她這個小小,小小的忙。”
除了林宇凡送的游戲機,其他禮物都被傭人收起來了,裴雁來一眼沒看,哪知道楊舒雅送了什麽。
“我不要,你還給她。”
“……”
眼見這招也行不通,裴月還氣得臉色漲紅,憤怒地瞪着他。
裴雁來靠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用力捏了捏她的臉,勸她,“別瞪了,越來越像豬了。”
裴月還臉頰被捏痛,一把拍開他的手,裴雁來收回手,重新拿起游戲機,任由她在一邊生悶氣。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好辦法,裴月還急得團團轉,死死的盯着他,企圖通過堅強的意志力,改變他的腦電波。
但完全沒用。
她哀嚎一聲,趴在沙發上,拽着裴雁來的衣袖,複讀機一般,“哥哥,哥哥,哥哥,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的好哥哥,幫幫我吧……”
裴雁來被她喊得腦子疼,一把扔掉游戲機,冷冷道:“閉嘴,別叫我哥。”
裴月還被他的冷臉吓到,立刻噤聲,好半天後,才小聲說:“那你答應我。”
裴雁來沉默,不想跟她說沒用的廢話。
裴月還看着他,眼珠轉了轉,忽然問:“你是不是喜歡舒雅?”
影音室裏的空氣凝滞了片刻,裴月還忽然覺得有些窒息。
裴雁來臉色陰沉的吓人,怒聲道:“裴月還,你是不是有病!”
看着他的眼神,裴月還的心髒像兔子一樣猛跳,可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她有種裴雁來不會傷害她的錯覺,鼓起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她繼續說:“不然你為什麽不答應,喜歡她卻被她拒絕,所以你因愛生恨,不想再見到——”
最後一個“她”字沒有說完,裴雁來就把她壓在了沙發上,擒住她的手腕,目光陰鸷,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獵物。
“把剛剛的話收回去。”
裴月還被他這樣盯着,那點微弱的勇氣瞬間消弭無蹤,乖乖道歉,“對不起。”
裴雁來眼神裏的冷意收斂了幾分,但還沒等他徹底消氣,裴月還又問:“你真的不喜歡舒雅嗎?”
憤怒席卷了胸腔,裴雁來氣急敗壞地吼道:“我喜歡你,滿意了吧!”
裴月還滿意了,特別滿意,語氣興奮,“你既然不喜歡舒雅,那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你如果拒絕就是喜歡,不喜歡那就不能拒絕。”
裴雁來看着她,她一臉興奮,完全不在意他說過的話,只在乎楊舒雅能不能踏進裴家的大門。
心裏可氣又可笑,可氣的是她,可笑的是自己。
怒上心頭,裴雁來突然俯身,一口咬住她的肩膀。
肩膀上傳來尖銳的刺痛,裴月還下意識痛呼出聲。
第一反應就是掙紮反抗,伸手用力推開他的胸膛,但裴雁來制住了她的手腕,她根本沒法掙脫。
“救命,走開,你咬疼我了,裴雁來,你是狗嗎?”她要被氣死了,根本想不到裴雁來會突然咬人。
他怎麽跟個野人一樣,一言不合就用這種野蠻原始的方式攻擊敵人。
肩膀上的痛感強烈,裴月還的眼淚流了出來,裴雁來的牙齒死死咬住她身上的皮肉,似要将這塊皮肉徹底咬下來,才能消解心頭的恨意。
然而,嘴唇卻忽然沾染到了一抹鹹濕的味道。
是她的眼淚。
裴雁來的動作猛然僵住,手上松了力道,裴月還察覺到他松懈了力道,立即将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他的唇上還沾染着一抹淡紅的血跡。
裴月還低頭看向自己的肩膀,上面是一個整齊的牙印,有縷縷血絲正往外滲出來。
“哇。”
裴月還嚎啕大哭,她瞪着裴雁來,眼神憤恨又委屈,“不同意就不同意,為什麽要咬我,疼死了!”
看到她哭得這麽凄慘,裴雁來表情雖然仍舊陰沉,但眼神難得的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冷聲道:“你活該。”
他不道歉還說自己活該,裴月還這下再也忍不住,哭得比剛才還要慘烈,随手拿起抱枕砸向他的臉,“裴雁來,你太過分了!”
抱枕無聲地從臉上跌落,裴雁來一聲不吭,卻擡手捂住了臉。
裴月還見他這樣,表情微滞,帶着哭腔的聲音遲疑道:“你別裝了,抱枕打人根本就不疼。”想了想,她又說,“肯定沒有被咬肩膀疼。”
裴雁來的手沒有放下,聲音很悶,“你打到眼睛了。”抱枕尖角戳到了他的眼睛。
“……”
裴月還頓時慌了,沖到他面前,“我看看,你把手放下來,你剛才不會躲開嗎?”
裴雁來捂住酸澀的眼睛,淡聲道:“我倒是想躲,躲得開嗎?”
“你先把手拿開,我看看怎麽樣了。”裴月還也很郁悶,本來自己是受害者,結果抱枕一砸,又變成她的錯了。
裴雁來捂住臉的手死活不放下。
裴月還心急,拽着他,強硬的讓他把手拿開。
他右眼球泛紅,眼皮輕眨了下,就有生理性眼淚分泌流出。
“你眼睛好紅,裏面還有紅血絲。”裴月還說着忽然聯想到什麽,眼神驚愕,在他眼前揮了揮手,“能看到嗎?”
“……看到什麽?你什麽時候關了影音室的燈?怎麽房間突然變得這麽黑?”裴雁來眼神空茫茫的,臉上出現一絲堪稱脆弱的神情。
裴月還看着他,表情複雜,然後将明亮的影音室環顧一圈。
房間這麽亮,他居然覺得黑!
裴雁來有些慌,伸手在空氣中抓了抓,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
氣氛凝滞,無人說話。
裴月還盯着他良久,突然深吸口氣,撿起地上的抱枕砸向他胸口,怒氣沖沖道:“別演了,你的右眼紅了,左眼一點問題都沒有,裝什麽瞎子!”
被她戳穿,裴雁來也不演了。
他接住砸到胸前的抱枕,一瞬間,臉上所有的脆弱慌亂都收了起來,又恢複以往冷酷的表情,冷嗤道:“還以為你真的是笨蛋。”
“裴雁來!”裴月還現在真的要被氣爆炸了。
“別吵。”裴雁來又捂住右眼,“要被你吵瞎了。”
一秒鐘也呆不下去,裴月還冷着臉離開。
瞎了最好,看他還敢不敢再咬她。
“別找醫生,把醫藥箱拿過來就行。”裴雁來在身後喊道。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一聲響亮的摔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