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醫藥箱被重重地放在桌上,裴月還轉身走人,卻被裴雁來叫住。
“過來。”
裴月還還生着悶氣,聽到他叫自己,本來不想理會,但一想到他的右眼是自己砸的,就沒有辦法真的就這麽離開。
這該死的道德感!
裴月還冷着臉,氣鼓鼓的坐在沙發上,打開桌上的醫藥箱,在裏面翻找,“你的眼睛要用什麽藥,我不太懂,要不要找醫生來檢查下?”
“別動。”裴雁來将醫藥箱拉到自己這邊,“做好。”
裴月還收回手,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見他從裏面拿出碘伏、生理鹽水和雙氧水,面露遲疑:“這些可以給眼睛消毒嗎?應該用眼藥水吧。”
裴雁來沒有回她,用棉簽蘸了生理鹽水後,轉身往她肩膀上塗抹。
裴月還愣住,她的肩膀上傳來濕潤的觸感,裴雁來低着頭,她只能看到他英俊的側臉和低垂的眼皮。
他的動作很輕,眉眼沉靜,完全沒有剛才咬她時的暴戾,肩膀上是濕潤的,但裴月還莫名覺得口幹,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心髒跳得好快。
裴月還開口:“那個我……”
沒等她說完話,肩膀上的棉簽就消失了,裴月還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她這才發覺剛剛自己一直處于屏息狀态。
這感覺也太奇怪了。
裴月還的臉忽然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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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雁來拆了一根新棉簽,蘸了雙氧水,低頭又湊近了她。
“我自己來吧,對着鏡子也能啊——”裴月還正說着話,肩膀上突然傳來強烈痛意。
剛剛所有奇怪的感覺都消失了,她現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疼痛。
裴月還委屈道:“你是不是又咬我了?”
裴雁來擡眸,見她眼眶泛紅,眼睛瞪大,鼻子也皺了起來,像是一只受了驚吓的貓,可憐又可愛。
“雙氧水消毒有些疼,你忍一下。”
裴月還哭嚎,“你這是在借機報複。”她将裴雁來推了一下,“我自己消毒,不要你了。”
裴雁來沒防備被她推了一下,見她一臉戒備拒絕,強硬道:“別動。”
“你這麽兇幹什麽,我太疼了,還不都是因為你,誰讓你咬我。”
裴雁來罕見的沉默,片刻後說,“我輕點。”
忍受着肩膀上傳來的輕微刺痛,裴月還擡起下巴,“你知道錯了嗎?”
裴雁來沉默着給她消毒。
“向我道歉。”
裴雁來換了碘伏繼續消毒。
“以後還敢不敢了?”
把用過的棉簽放在一邊,裴雁來把拿出來的東西物歸原處,整理收好。
裴月還繼續說:“好好記住這次的教訓,以後動手之前想想後果。”
話音剛落,她的下巴就被用力捏住,裴雁來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裴月還,不要得寸進尺。”
他的右眼已經變得通紅,氣勢懾人,壓迫力十足,一點也沒有因為受傷而變得虛弱。
裴月還咽了下口水,連忙搖頭,識時務道:“不敢了,不敢了。”
裴雁來松開她,從醫藥箱裏找出眼藥水,冷聲說:“出去。”
見他打開眼藥水,仰起頭卻找不準位置,眼藥水滴到了臉上,裴月還吸了下鼻子,悶聲說:“我幫你吧。”
算了,他咬了她,她也打了他,兩個人都沒讨到好。
哪家兄妹不吵架呢?
她就大度點,不跟他生氣了。
“不用。”裴雁來拒絕。
“……”
被拒絕,裴月還瞬間氣悶。
憑什麽他說不用就不用,他剛才消毒的時候可一點都沒尊重她的意見。
裴月還強硬地從他手裏取走眼藥水,裴雁來瞥了她一眼,也沒真的掙紮。
讓他仰靠在沙發上,裴月還俯身,指尖輕輕抵住上下眼眶,他的眼球很紅,裏面還有紅血絲,此刻因為她的動作,分泌出了生理淚水。
“我先幫你吹一下。”
她說完,嘴唇便湊了過去,朝眼球輕輕地吹了吹。
眼睛眨了眨,淚水流得更多了,裴雁來感覺眼球上傳來又熱又涼的氣息,皮膚彌漫上一股強烈的戰栗感,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攥成拳。
“快點。”裴雁來不耐煩的催她。
“你急什麽,這麽沒有耐心。”裴月還皺眉,不滿道,“以後要是真瞎了可別賴我。”
裴雁來強自忍耐着沒再說話。
裴月還将眼藥水對準他的眼球,輕輕一擠,眼球上便布滿了一層冰涼的水霧。
“你閉下眼睛,看眼藥水有沒有用。”
裴雁來雙眼閉上,等眼球裏的涼意緩解過去,重新睜開眼,推開了裴月還,不耐煩道:“好了。”
“真的沒事了,還疼不疼?”裴月還不放心地追問。
“不疼,沒事。”裴雁來捂住右眼,“你可以走了。”
“不疼你捂眼睛幹什麽?你要是疼就告訴我,我們可以去看醫生,你別因為怕疼就忍着不說,怕疼又不是什麽丢臉的事,你不說我怎麽知道,眼睛可是很重要的,你萬一真看不見了怎麽辦……”
她在一旁喋喋不休,裴雁來腦子裏像是有一千只青蛙同時在叫,實在受不了她,起身離開。
但沒走兩步就被裴月還抓住了手,“你幹什麽去?”
“你不走我走。”
“這麽着急幹什麽?”裴月還拍拍沙發,笑着讨好道,“我們再聊聊天。”
裴雁來深吸口氣,沉聲道:“我答應你。”
“啊?”裴月還驚訝,“我還什麽都沒說。”
“你不松手我現在就反悔。”
抓着他的手一下彈開,裴月還急道:“松手了,松手了,別反悔,別反悔。”
裴雁來邁步離開。
裴月還看着他的背影,沖他說:“要是還需要滴眼藥水,記得來找我,我幫你滴。分文不取,服務到位。”
離開的腳步頓住,裴雁來轉身,看向她,裴月還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聽見他說:“裴月還,你的腦子能不能快點發育完整?”
“……”
說誰沒腦子呢?
裴月還撿起抱枕,朝他砸去,但裴雁來早已離開,行兇的抱枕只砸到了厚重的木門。
自從楊舒雅每天晚上都來家裏後,裴雁來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面對裴雁來的冷臉,楊舒雅識相遠離,唯恐對方一個不順心,就把她從裴家踢出去。
但她不主動湊上去,裴雁來也照樣看她不順眼。因為每次她一來,裴月還就丢掉所有事情,兩人膩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影音室已經完全成為了兩人獨有的地盤,有時還會加入封若華。
二樓沒有一刻是安靜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裴千廷将家裏進來這麽多不相幹的人,都歸咎到了他的身上。
晚上他從樓上下來喝水,剛好撞上裴千廷回家。
裴千廷聽見二樓女孩子的聲音,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然後唇角掀起,帶着一抹嘲諷。
“女孩子追你都追到家裏來了?”
他臉上的揶揄讓裴雁來心裏很不舒服,冷聲回他:“跟我沒關系。”
他恨不得讓那兩個人有多遠就滾多遠。
但裴千廷卻不在意他的回答,繼續說:“高中還沒畢業,就開始學人家玩早戀。”
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被推到了他身上,裴雁來心裏很不舒服,怒氣湧上頭頂,頂了一句,“是又怎麽樣。”
裴千廷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似笑非笑道:“別以為你姓裴,就可以任性妄為,要是被我發現,腿給你打斷。”
又被威脅,裴雁來怒道:“要是你這麽在乎,我随時可以改姓。”
“裴雁來,你別給我得寸進尺。”裴千廷也因為他的這句話怒了,厲聲吼道。
裴雁來擰着頭偏開臉,明明沒說一句話,但心情是可見的暴躁。
凝滞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裴月還一行人下樓來就看見兩人對峙的場面。
她說道:“爸爸,你回家了。”
她看向裴雁來,但對方冷着臉,沒有給她一個眼神。
裴千廷臉色緩和,對着她淡淡“嗯”了一聲。
身後的封若華和楊舒雅齊聲喊了聲“叔叔好”。
裴千廷随意點了下頭,裴月還說:“爸爸,她們要回家了,我送送她們。”
裴千廷聞言皺眉,但沒有阻止,“讓韓文和你一起去,早點回來。”
封若華和楊舒雅又齊聲告別,裴月還帶着她們離開,臨走前不放心地看了眼裴雁來。
等幾人離開後,裴雁來突然開口:“裴月還不論做什麽,您都不追究是吧?”
裴千廷理所當然地說道:“月牙和你不一樣,她那麽乖,做什麽都有她的道理。”
他偏心的沒有任何理由。
裴雁來怒極反笑,“希望您永遠能保持這樣的想法。”
說完,連水都沒喝,就轉身上樓。
裴千廷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眉頭緊鎖,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裴月還一路上心思不定,害怕他們又吵起來,把楊舒雅和封若華送到一半,就原路折返回家。
然而,等她回來才發現客廳已經沒人了。
卧室、書房、陽臺幾個常見的地方都沒有找到人,裴月還敲響影音室的門,但始終沒人給她開門,也聽不到裏面的聲音。
裴月還試圖打開影音室的門,但裏面被人反鎖了,她進不去。
她試探着喊了一聲:“裴雁來?”
裏面沒有人應聲。
時間已經很晚了,家裏的傭人都已經休息了,她也不能把人吵醒過來給她開門。
跺了跺腳,裴月還神情焦急,卻無計可施。
想了想,從房間裏拿來手機,她又站在影音室門口,找到通訊錄裏的號碼撥了過去。
她側臉緊貼着房門,期盼這樣能夠聽到裏面的聲音,但什麽也聽不到。影音室是完全隔音的,她只能聽見手機裏傳來的鋼琴曲。
送給他十八歲生日的鋼琴曲,他用來做了手機鈴聲。
鋼琴曲響了兩分鐘就挂斷,裴月還又打了幾次,但手機那邊卻從挂斷變成了無法接通,最後變成了關機提示。
裴雁來拒絕和她交流。
裴月還額頭輕輕地撞向房門,心裏一片晦澀。
順着厚重的門板滑下來,裴月還靠着門坐在了地上。
手裏攥着手機,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害怕裴雁來和裴千廷吵架,也害怕裴雁來又被裴千廷責罵,更害怕裴雁來因此生氣。
手指劃過手機屏幕,裴月還坐在地上發呆了兩分鐘,然後點開裴雁來的微信,編輯文字給他發送信息。
“你還好嗎?”
信息發送成功,但對方沒有回應。
裴月還手上繼續打字。
“你和爸爸發生什麽事了?”
“你是不是生氣了?”
“別生氣了。”
“我請你吃蛋糕好嗎?”
“還是你喜歡看電影?或者我可以陪你打游戲?”
“要一起去游樂園玩嗎?”
“……”
裴月還發了很多條信息,但左邊的微信頭像始終沒有跳出文字。
“不管發生什麽,我會永遠支持你,我希望你永遠開心!”
發完最後一條信息,裴月還退出微信,看了眼時間,她這才發現自己在門外坐了将近兩個小時。
已經淩晨一點了。
手腳僵硬又酸痛,裴月還強撐着從地上站起來,她一只手撐在門板上,在原地站着緩了緩,準備離開時,影音室的門卻從裏面被突然打開。
手上失去了支撐的力道,裴月還随着慣性,往室內倒去。
裴雁來緊緊攥住了她的胳膊,才沒讓她摔倒。
“你在這幹什麽?”裴雁來也沒想到她會在門外,蹙眉冷聲問道。
裴月還站穩後,擡頭看到他,驚喜道:“你出來了!”
裴雁來不明所以,他不過出個門,她至于這麽興奮嗎?
松開她的胳膊,裴雁來又問了一遍:“你幹什麽?”
“我發給你的微信看了嗎?”裴月還小心翼翼問道。
裴雁來:“沒看。”
“啊?”裴月還失望。
裴雁來皺眉,“我沒拿手機,你要我看什麽?”
“什麽?”裴月還驚呼,他都沒帶手機,那她剛才又打電話又發微信的,豈不是很荒唐。
白費功夫。
“那你在裏面幹什麽?為什麽要鎖門,還在裏面待那麽久?”裴月還追問道。
裴雁來沒有回她,反問道:“你給我發什麽微信?”
說起這個,裴月還就郁悶,她擺擺手,讓他不要再提了。
裴雁來也沒空管她,推開她就往樓下走,剛才和裴千廷吵了一架,連水都沒喝,又悶頭睡了一覺,他現在覺得嗓子快冒煙了。
見他要走,裴月還下意識問道:“你還在生氣嗎?”
裴雁來回頭看她,表情疑惑,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裴月還說:“你和爸爸又吵架了嗎?你們為什麽吵架?”
剛才不愉快的記憶又回來了,裴雁來冷笑,“還能為什麽?反正和你比起來,我哪裏都讓他不順心。”
“我?”裴月還反手指向自己,他們吵架是因為自己嗎?
“我怎麽了?”
裴雁來見她一臉天真無知,消失許久的惡意又悄無聲息地蔓延至心頭。
“你沒有怎麽,你甚至什麽都不用做,你的好爸爸就會毫無理由的愛着你,寵着你,信任你。”
裴月還瞳孔睜大,怎麽感覺他說的話,聽起來有點酸呢?
她好脾氣的笑笑,解釋道:“可你是爸爸的親生兒子,我……我只是一個養女,爸爸再怎麽寵着我,我們都沒有血緣關系,你們才是有着血緣關系的親生父子。”
“血緣關系算什麽?”裴雁來嘲諷道,“他養了你十八年,只要你在一天,我就永遠比不上你。”
裴月還怔住,牙齒無意識地咬住下唇,半晌,她問:“你很不開心嗎?”
裴雁來斜睨她,“不開心又能怎麽樣?他會把你趕出家門嗎?”
他們兩個如果真的有一個人要被趕出去,不用懷疑,那個人只會是他。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裴月還站在原地臉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