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在那場争執過後,裴月還盡量避免和裴雁來見面。大概裴雁來也有相同的想法,之後幾天,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再也沒有遇到。

對面房門始終緊閉,影音室裏也不見他的蹤跡,裴月還理應感到輕松,可心裏又沒來由地浮現一絲不安。

那天的情形總是無緣無故闖進她的腦海,裴雁來壓抑的眼神和表情每每在眼前浮現,讓她心跳紊亂,無法思考。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天他未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麽,只想躲藏在厚厚的殼裏,維持原狀,等到高考結束,她出國後,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少爺,您的手怎麽了?”樓下傳來傭人的聲音。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流了這麽多的血?”

裴月還回房的腳步頓住,猶豫半晌,還是轉身走向樓梯口,她沒有下樓,只躲在廊柱後面,悄悄探出頭往下看。

裴雁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上染滿了紅色血跡,傭人拿來了醫藥箱,放在他的面前。

“少爺,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您手上的傷看起來很嚴重。”

“閉嘴。”裴雁來不耐煩地打開醫藥箱,喝止傭人的大呼小叫,她要是再多吵兩句,所有人都別睡覺了。

從醫藥箱裏拿出酒精和紗布,裴雁來看着滿手的血,眉頭緊皺。傷口不大,就是流了太多血看起來有些可怕。

沒有猶豫,他直接把酒精倒在了傷口上,手上傳來一股強烈的刺痛,但他一聲不吭,像是感知不到任何疼痛。

傭人在旁邊吸了口氣,不忍直視,“少爺,您這樣會很痛的。”

裴雁來冷聲說:“你回去睡覺。”

傭人面色猶豫,站在原地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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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雁來說:“現在不走,明天連人帶包袱一起滾出去。”

傭人只好轉身走了,沒走兩步又被叫住,裴雁來又說:“今晚的事不準告訴任何人。”

“好,我知道了,少爺。”傭人唯唯諾諾的答應,然後離開。

客廳只剩下裴雁來一個人,用酒精消毒後,他又随便抽了幾張紙巾把手上的血擦幹淨,然後用紗布簡單纏了幾圈。

今晚和別人賽車,他贏了後,對方罵罵咧咧,裴雁來向來不慣着這號人,再加上他心情不好,沖突自然不可避免。

最後那人被他揍個半死,他的手被對方拿刀刺了下。

打了一架,可心裏積攢的火還沒消下去。

想起那天裴月還的态度,他的臉色便愈發冷沉。

想到這裏,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裴雁來朝二樓看去,然而,樓上的身影在他看過來的那刻跌跌撞撞的逃走。

裴雁來收回視線,眉宇間充滿暴虐的戾氣,左手攥緊,紗布上有鮮血滲了出來。

莫眠沒有發現裴雁來每天晚上都會偷溜出去,她只看到了他在書房一待就是一整天,每次進去,裴雁來不是在聽課就是在刷題,一刻都沒有停下來過。

莫眠讓他适當的歇一歇,但裴雁來總是嘴上答應,行動上卻無動于衷。

最後她實在看不下去,只能暫時給老師休假,然後決定一家四口去山裏玩兩天。

裴千廷對此沒有任何異議,裴月還無法拿出一個像樣的原因拒絕莫眠,而裴雁來,則完全沒有拒絕的權力。

說是山裏,但更确切一點說是度假村。

這個度假村是裴氏集團打造的旅游産業,占地面積有五萬多畝,整個度假村分不同的區域,綠樹流水環繞,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随處可見名貴的植物花朵。

莫眠給他安排了一個森林小屋,房門前有流水穿梭而過,周圍是青翠的竹林,室內每日都會點燃安神的熏香,風景優美宜人,是一個休養的好地方。

但裴雁來無心修養,他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裴月還起初還擔心他們會在這裏碰面,但好幾次她和父母一起吃飯散步,都不見裴雁來的身影。

這樣看來,他同樣也在躲着自己。

裴月還喝了口清茶,看着室外陽光下開的正好的蘭花想着。

“月牙,明天天氣很好,日出會很漂亮,你要不要去看日出?”

裴月還收回視線,看向莫眠,點頭笑道:“好啊,媽媽,那我明天早起,我們一起去看日出。”

莫眠神情有些許尴尬,她只是看裴月還這幾天無事可做,想讓她找點事分散下注意力,沒想到把自己搭了進去。

她看向裴千廷,尋求幫助,裴千廷接收到她的眼神挑挑眉,然後對裴月還說:“你明天自己去,我和你媽媽有別的計劃。”

“什麽計劃?”裴月還問道,眼神不解。

裴千廷不答,只是看着她,兩人對視良久,裴月還方才恍然,忙低下頭,“我知道了。”

她這幾天跟着父母一步不離,顯然打擾了他們的二人世界。

小時候一家三口出去玩,他們最多陪她兩三天,剩下的時間都由保镖傭人陪同,等長大後,這種事就是不成文的規定。然而,這次因為躲裴雁來,她把這件事給忘了。

知道自己當了電燈泡,裴月還莫名有些尴尬,把手裏的茶一口氣喝光,“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說完,不等他們兩個反應,就迅速跑走了。

莫眠看着她慌亂的背影,耳根微紅,瞪向裴千廷:“你說話就不能委婉一點嗎?”

裴千廷給她倒茶,“我要是再委婉,她一輩子都發現不了。”

“月牙哪有那麽呆?”莫眠有些不樂意。藝術家心思可是很敏銳的。

“她不是呆。”裴千廷把杯子遞給她,“她是心思太單純了,你要是不說明白,她永遠都不會往這方面去想。”

裴月還沒有聽見父母是怎麽評價自己的,她從茶室出來後就沒頭沒腦的往前跑。

室外空氣清新,陽光溫暖,跑着跑着心裏的尴尬局促,慢慢變成了輕松享受,她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她跑過花園,穿過木橋,最後繞着巨大的湖泊跑了一圈才停下來。

呼吸有些急促,額上也流了汗,但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暢快。

好像這幾天的壓抑都随着她邁開的步伐發洩了出來。

湖邊有兩個小孩子在低頭玩耍,裴月還休息了一會後,朝他們走了過去,笑着問:“你們在玩什麽,帶我一個好不好?”

小女孩擡頭看見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開心的點頭,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姐姐,我在撿寶石,這是我好不容易撿到的,送給你。”

她手裏的是一顆橢圓形狀的藍色石頭,這條湖裏數以萬計,并沒有什麽稀奇。

裴月還接了過來,然後把藍色石頭舉在空中仔細觀賞,陽光灑在石頭上,散發出瑰麗的色彩。

裴月還誇獎她:“你太厲害了,這塊寶石好漂亮!”

小女孩得到了誇獎,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幾分。

“姐姐,送給你,我好喜歡你。”

裴月還說:“那我也撿一塊寶石送給你,我也很喜歡你。”

然而她們兩個其樂融融,一旁的小男孩表情卻明顯有些不高興了,稚聲稚氣道:“這個寶石你剛才明明答應送給我的,你說話不算數。”

小女孩轉頭看向他,“我沒說送給你,是你問我要的。”

小男孩眸色一僵,然後瞪了裴月還一眼,把手裏的石頭扔掉,朝女孩大喊道:“那你和她去玩吧,我不和你玩了。”

說完就轉身跑走。

裴月還有些尴尬,手裏的藍色石頭有些燙手,她把石頭還給小女孩,“要不你還是送給他吧。”

小女孩搖頭,拍了拍她的手,大方道:“說了送給你就是你的了。”

裴月還:“可是你朋友生氣了。”

“沒關系。”小女孩低頭撿起石頭,“我再重新撿一顆給他。”

“那你不去追他嗎?他都跑走了。”裴月還擔心問道。

女孩專心撿石頭,頭也不擡,“沒事,他一會就回來了。”

她語氣毫不在意,一點都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看起來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莫名的信服她,裴月還跟在她身後,也蹲在地上撿起石頭。

她們兩個繞着湖泊,一邊撿,一邊交流分享,不一會就撿了好幾顆。石頭的形狀花紋顏色各異,但每一顆都很漂亮,裴月還最喜歡的是一顆通體黑色,晶瑩剔透的圓形石頭。

而那個男孩也真如小女孩說的那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回來了,此時正一個人坐在草坪上,遠遠地看着她們。

兩個人在湖邊撿了一下午,天邊出現夕陽的時候,小女孩依依不舍地向她告別。

裴月還問道:“你們住哪裏?我送你們回去吧。”

度假村裏随處可見工作人員,但裴月還仍舊有些不放心,想要親自送他們回房。

小女孩笑着點頭,正要答應,男孩卻走了過來,聲音稚氣,但态度卻分毫不讓,“不需要,我們找得到回家的路。”

被拒絕了,裴月還有些尴尬,男孩因為那塊藍色石頭,一下午都對她懷有敵意。

女孩撅起嘴,“可我想讓姐姐送我回家。”

男孩瞪向女孩,雙手抱臂,冷冷道:“我真的生氣了。”

女孩低着頭,默不作聲,但嘴唇抿着,一臉倔強。

裴月還看見兩個小朋友因為她吵架,瞬間覺得自己罪孽深重,連忙蹲下身對女孩道歉:“對不起啊,我想起來還有事要做,不能送你回家了。”

女孩呆呆地看着她,裴月還把手裏的一顆綠色石頭送給她,笑着說:“這顆寶石送給你,我覺得它跟你一樣可愛漂亮。”

看着手裏的小石頭,女孩這才笑了起來,甜甜道:“謝謝姐姐。”

在夕陽的暈黃光線下,裴月還看到她的左眼如那顆綠色寶石,溫柔、明亮、深邃。

“不客氣。”裴月還揉揉她的頭發,“快回家吧。”

女孩心滿意足,朝她拜拜手,“姐姐再見,認識你真開心。”

裴月還也朝她擺手,認真道:“再見,認識你我也很開心。”

女孩走到男孩面前,嘴巴撅起,沒有搭理他,一個人往前走去。男孩站在原地,看她走遠後,扭頭看向裴月還,伸出手,“東西拿來。”

裴月還摸不着頭腦,“……什麽?”

“藍色的石頭,還給我。”。

“她送給我就是我的了,怎麽能說是還給你?”

“快點交出來。”男孩才不管她在說什麽,已經有些生氣。

對上那張怒氣沖沖的臉,裴月還無奈,耐心解釋:“別人送給我的東西,沒道理我再随手給出去,這樣很沒有禮貌,你難道想讓我不尊重她的心意?”

聽見她的話,男孩的臉色有些猶豫。

裴月還繼續說:“而且,她說會再送給你一顆更好看更漂亮更适合你的石頭。”

男孩的怒氣瞬間消散,懷疑道:“真的?”

裴月還點頭,“真的。”

男孩轉身看向那道瘦小的背影,裴月還提醒道:“你還不快追上去,這裏晚上會有很可怕的動物跑出來,要是她被吓哭了怎麽辦?”

男孩這下沒有猶豫,立刻往前跑去,很快,一道背影變成了兩道背影。

裴月還一直站在原地注視着他們,直到看見有工作人員朝兩個小孩走了過去,才放下心來。

晃了晃手裏的石頭,裴月還想,要是某個人也像小朋友一樣好哄就好了。

夕陽完全隐沒在天際背後,黑暗籠罩大地,度假村的路燈跟着亮了起來。

橙黃色的燈光下是羽毛形狀的光影,裴月還踩着羽毛走走停停,轉過彎踏上另外一條小路,腳底下的光影便從羽毛變成了星星,星星接着變成月亮,很快又變成花朵……

這裏的小路有上百條,每條路燈的光影都各不相同。

裴月還撿了一下午的石頭,回到房間後有些累,但卻不想睡。

将撿來的石頭洗幹淨,一一擺放在桌上,一共六顆,裴月還将黑色的那顆拿起來看。

很晶瑩的黑,在燈光下散發着柔和的色彩。

她在看到這顆石頭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裴雁來。

很純粹的黑,但偶爾也會有溫柔的時刻。

很矛盾的人,她無法将他看清。

她想把這顆石頭送給他,但看了又看,時針指向深夜,最後她還是把這顆石頭連其他五顆一起放進了盒子裏。

淩晨四點,裴月還被鬧鐘叫醒,眼睛有些睜不開,但還是強撐着洗漱,拿上攝影器材出門。

非煙臺是度假村裏專門看日出的地方,地理位置很高,在山頂,普通游客走上去至少要花一個小時。裴月還偷了個懶,帶着器材搭乘電梯上去了。

非煙臺占地面積很大,最多可容納兩百人,但裴月還上去後,卻一個人也沒看到。

将三腳架撐開,裴月還邊架攝影機邊問一旁的工作人員:“今天沒有游客等日出嗎?”

工作人員回道:“小姐,裴總昨天有交代非煙臺今天不開放,只服務您一個人。”

裴月還笑了笑,将攝影機開機後,對準遠處的黑色山巒,“謝謝,不過我想一個人看日出,你先回去吧。”

現在才不到五點,天還是黑的,沒必要讓工作人員也陪在這裏。

工作人員躬身道:“好的,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随時叫我。”

等對方離開後,裴月還獨自站在原地等待着日出。

空氣裏寒意深重,裴月還穿着厚外套還是覺得有些冷。等待日出的時間有些漫長,她遙遙望着遠處的山巒,眼神裏有期待,但更多的是迷惘。

度假的本意是放松休息,但她卻一天比一天疲憊。

一顆心每時每刻都懸挂在半空,搖搖欲墜,落不到實處,也沒有歸宿。

山巒的邊緣有一絲弧光出現,裴月還調整好攝影機的光圈角度,對準那抹淺橙。

漸漸的,淺橙變成了深紅,半圓形的太陽從山巒邊緣升起,陽光一瞬間沖破雲層,帶着洶湧磅礴的氣勢,闖進裴月還的攝影機裏。

然而下一秒,一個黑影突然從空中降落,那道黑影如翺翔的蒼鷹,劃過燦金的火焰,遮擋了日出,猝不及防的落入裴月還的眼眸。

她呆愣在原地,心跳暫停了一瞬,接着又更加劇烈的跳動起來。

震撼的讓人想要嘆息。

太陽升起,蒼鷹墜落,猶如舞臺上最後一首絕唱,山林間最後一支挽歌。

四千米的高空,裴雁來閉上眼睛忘記了生死,也忘記了過去,只感受到風的呼吸和雲的破碎。

距離地面只有百來米的時候,裴雁來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平臺上的人。

失序的心跳瞬間平穩。

裴雁來看着她,目光沒有絲毫游移,雙腳落地後,伸手摘掉了降落傘肩帶,巨大的降落傘瞬間甩在了他的身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跳傘服,背後是已經完全升起來的朝陽,姿态漠然從容,猶如神祗降世,好似整個世界都成了他的陪襯。

裴雁來向她走去。

裴月還看着他越走越近,剛剛因為震撼而失去的語言功能重新回來,眉頭緊皺,不贊同道:“你這樣很危險。”

裴雁來冷峻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直直的盯着她:“你不就想讓我死嗎?”

……

“我沒有這樣想過。”裴月還不知道他又誤解了什麽。

裴雁來并不在意她的解釋,“随便吧。”

什麽叫随便吧?裴月還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但還沒等她想明白,裴雁來又問:“考慮的怎麽樣了?”

什麽考慮的怎麽樣?裴月還臉色困惑。

裴雁來唇角輕扯,勾起一抹嘲弄,釋放出最後一點耐心,“放棄出國,這件事考慮的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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