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 23 章
暮色四合, 蟲鳴起伏,翠田派出所的警車陸續駛近水庫女屍所在位置,紅□□光交織, 劃破山路的寧靜。
“毛毛。”溫賽飛朝第一輛警車副駕下來的民警招手。
毛郁寧一疊聲驚訝, “小飛哥?!剛剛看到你的車停下面,我就說怎麽驚動鹽山分局的兄弟了?”
“我們報的警。”溫賽飛說。
毛郁寧當然注意到複數主語裏的另一個人, 忍不住給溫賽飛一肘子, 眼神暧昧,“你怎麽帶一大美女來這荒山野嶺釣魚, 找個好點的地方約會啊, 真是的。”
“約個毛線會,趕緊幹你的活。”溫賽飛罵道,眼看就要踹一腳毛郁寧的屁股。
毛郁寧若是輕易遂他的意,就愧對同穿一條褲子的發小情,“小飛哥, 先介紹一下大美女是誰啊。”
“隊裏同事。”溫賽飛簡單說。
“嚯,警花啊!”毛郁寧有點意外。
“師兄你好, 我叫馬霜痕,你可以叫我小馬,去年剛畢業, 現在在鹽山分局刑警大隊六中隊,有時在小飛哥手下打雜。”
馬霜痕落落大方伸出手。
“毛郁寧,濱海分局翠田派出所民警, 你可以叫我毛毛。”
毛郁寧的喜悅躍然臉上, 剛要回握馬霜痕的手, 肩膀忽地給人勾走。
“別啰嗦,我帶你看看現場情況, ”溫賽飛搡着毛郁寧下坡,不忘回頭跟馬霜痕說,“你就別下去了。”
“好。”馬霜痕收起手,已經收集足夠多的噩夢素材,不用再下去采集添亂了。
Advertisement
毛郁寧跟被劫持似的,滿腔牢騷,壓低聲說:“小飛哥,你太不道義了吧,我就握一下美女的手怎麽了。”
溫賽飛眼神示意岸邊,“下面有一個等着你。”
要不是陡坡,毛郁寧鐵定跟他打起來。
“完整的?”
溫賽飛:“目測是。”
警戒線拉起,法醫和現勘就位,夜間視物不明,岸邊陡坡增加打撈操作難度,女屍擡上來初步檢驗完畢已将近十點。女屍身長約160cm左右,無明顯外傷,身上除了衣服沒有其他證明身份的東西。衣服為一套品牌夏裝,價值約一千元左右。女屍高度腐爛,其他相關信息需要解剖後确定。
溫賽飛和馬霜痕顆粒未進,疲态初顯,配合翠田所的兄弟完成筆錄,等下跟毛郁寧打聲招呼就離開。
溫賽飛忽然從頭到尾打量一眼馬霜痕,第一天認識都沒這般仔細端詳。
“你多高?”
馬霜痕說:“光腳171,現在鞋子大概四五厘米。”
女警最低身高要求160cm,馬霜痕上大學後身邊就沒有矮于這個底線的同胞,她很快匹配到了一個“老熟人”。
她往自己眼睛附近比劃,“光腳160大概到我這裏。”
溫賽飛若有所思點頭。
毛郁寧汗濕了警服,喘着氣走過來說:“早知道你們在這,我捎點幹糧上來讓你們墊墊肚子。”
溫賽飛說:“有消息告訴我一聲。”
毛郁寧說:“我先告訴你那就是沒大事,要是伯伯先告訴你,可要完蛋咯。”
溫瑞民是濱海分局二把手,能捅到他那裏的都是大案,破案壓力大自不必說,破案後也免不了一系列檢讨整改。
溫賽飛拍拍他肩膀,“辛苦了,我盡量不回家,就聽不到我爸叨叨了。”
毛郁寧笑罵一句,“這算安慰人嗎,你還不如承諾幫我寫檢讨報告。”
毛郁寧轉頭跟馬霜痕道別,“小馬美女,如果下次有機會來我們所,一定要找我啊,賞臉讓我請你吃飯。”
馬霜痕跟毛郁寧客氣幾句,和溫賽飛回了他的豐田。小小的車廂又成了自己人的世界。
“小飛哥,”馬霜痕扭頭看着不急發動汽車的溫賽飛,“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溫賽飛目送一輛又一輛警車下山,“我也感覺不對勁,‘空軍’好久突然釣起來一具大的。”
馬霜痕已無心打趣溫賽飛“空軍”的事實,“小飛哥,不如我們把自己想的寫在手機上,看看女人的直覺跟刑警的直覺一不一樣?”
溫賽飛說:“你也是刑警。”
馬霜痕說:“我才一毛一。”
溫賽飛饑腸辘辘,仍願意陪她玩小游戲。
他們約定在微信對話框打字,然後同時發送。
山間信號不良,消息氣泡前的小菊花轉了好一陣,對話框突然陸續出現同一個名字:展紅雲。
溫賽飛難得此地無銀,“辦案最忌先入為主。”
馬霜痕連連點頭,“小飛哥教訓的是。”
午夜燒烤店。
大排檔生意依舊熱火朝天,老板沒再誤會馬霜痕和溫賽飛的關系,會學港片說句“Yes!Madam!”,有點滑稽。
花雨劍和陳忠钰趕來彙合,互相交換信息。
花雨劍以退出重案隊以來的摸魚經驗保證,他們偷偷潛入水色他鄉的行徑沒有引起隊裏懷疑。
溫賽飛講了今晚發現,陳忠钰說會跟濱海分局的法醫打聽一下最新屍檢消息,但是事關各分局臉面,有時信息會有所滞後或保留。
重案隊舊日鐵三角陷入沉默,一毛一的小蝦米也一動不動。
溫賽飛問:“吃不下?”
馬霜痕苦惱,“沒胃口。”
“餓兩頓就好了。”
溫賽飛挺不客氣,當初在工地抛屍現場也直接叫她帶上塑料袋滾出去吐。
陳忠钰在工作時要求嚴格,生活裏适當松懈,嗔怪道:“這什麽話,也不知道憐香惜玉……”
“就是。”馬霜痕有前輩撐腰,底氣足心情好,扭頭撐着下巴掩嘴,用口型跟身旁的臭男人哔哔:活該找不到女朋友。
溫賽飛默默遞了一串對半切的烤雞蛋到她的空碟,皮笑肉不笑,“公主請吃。”
一看那蛋,跟巨人觀暴凸的眼球似的,馬霜痕唇角不禁抽了抽。
溫賽飛:“沒吃完不許回家。”
馬霜痕可憐巴巴,“我請客行嗎?”
回到青松苑已經三更半夜,馬霜痕深刻明白溫賽飛說幹刑偵第一條件是身體健康,不然再強的腦力,都抗不住日夜颠倒三餐不定的作息。
“帶上你的AirTag。”溫賽飛像個網約車司機,下車前叮囑。
“我可沒故意定位你。”馬霜痕瞪他一眼。
溫賽飛:“今天的賬算完,明天開始不許再提我的女朋友。”
馬霜痕唱反調,“提又怎樣。”
溫賽飛說:“你試試,我會讓你賠我一個。”
馬霜痕倒試過賠自己,可惜人家不要。
她翻白眼,從後座扒拉自己的小包,連個再見也不說,準備摔門走人。
“今晚水色他鄉那邊臨時翹班,五花雞找人幫我們頂班,我們欠人家一頓飯,有機會記得安排。”
溫賽飛:“知道了,唐冰龍的女朋友。”
馬霜痕沒好氣,“又說不讓我提,我看你也挺樂意提。”
溫賽飛:“我什麽時候說過不樂意?”
嘭——
馬霜痕摔門離開,不住暗示自己不要淪陷在他編織的幻境。
沒走幾步,靈光一閃,立刻放棄剛剛建立的原則,跑回豐田旁邊,扒着沒關的副駕車窗。
“小飛哥。”
溫賽飛:“又忘記什麽了,大頭蝦?”
“小飛哥,”馬霜痕拉開車門重新坐回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跟五花雞他們打聽展紅雲,都是通過口頭描述,個頭小巧,長相清秀,辦事利索之類,沒有出示照片。”
溫賽飛說:“我們只有展紅雲身份證照片,夜場小姐化妝前後是兩個人,一般男人分辨不出來。我能問到的消息都來自一個曾經對展紅雲有好感的保安,展紅雲拒絕他之後就去陪酒,他因此記恨展紅雲,所以記t得很清楚。”
“當然不能用身份證照片,普通人一般沒機會拿到別人的證件照。但我們可以在此基礎上P成一張生活照……”
馬霜痕字斟句酌,等待他的反應。
辦案時也有用模拟畫像搜索嫌犯的情況,他們還屬于私自行動,沒驚動畫像專家。
溫賽飛沉思片刻,溫賽飛銳利的雙眼忽然一亮,也不知道是認可還是服了她的意思。
“上千的夏裝,應該是後來的展紅雲能消費的水平。把今天水庫女屍那條裙子P上去。”
馬霜痕咯噔一下,本以為她挺大膽,沒想到有人能更出格,“感覺有點怪怪的。”
看到裙子就會聯想到水庫女屍,相當于在給女屍P上一張臉,拿着屍體照片打聽展紅雲下落似的。如果展紅雲還健在,多少有點不尊重且瘆人。
“想那麽多,撞衫不行嗎?”
溫賽飛又展現令她嘆服的辦案靈活性。
-
想請五花雞吃飯的人如過江之鲫,大多要托他安排好一點的包廂和客人,按理還輪不上溫賽飛和馬霜痕掏錢。溫賽飛編了一個借口,遠方有錢親戚找他們做點兼職,成功吊起五花雞胃口,飯局立刻安排上了。
除了五花雞,他們還拉攏幾個保安和公主,都是性格外向,愛結交朋友,容易拓展信息網的年輕人。
一行十人占了飯店的一個包廂。
五花雞姍姍來遲,故作驚訝,“那麽熱鬧,我還以為今天吃冰糖龍和馮小南的喜酒。”
托大頭蝦的福,唐冰龍在水色他鄉有了花名。
有人說:“五花哥,你也太小看我們冰糖龍的排場了,就看今天這頓,喜酒不得50桌起步?”
五花雞說:“我的錯,保守了,起碼得100桌。”
馬霜痕開口,“多少桌還不是五花哥一句話,只要多上幾間‘四字房’,別說100桌,就算200桌都能擺。五花哥,我能不能風風光光出嫁,可全靠您一張嘴啦。”
五花雞:“吹牛皮,我哪有那本事,不過就是一個幫大老板跑腿排隊的馬仔。”
馬霜痕又拍了幾句馬屁,捧得五花雞飄飄然。
溫賽飛默默抽煙,只負責埋單似的,冷眼旁觀一切。
飯局大同小異,他在隊裏經歷過不少,類似的角色階級結構,不同的聊天主題而已。
觥籌交錯,酒過三巡,衆人半醉半醒,正是攻陷心理防線的時刻。
馬霜痕從手機調出P好的展紅雲“生活照”,問五花雞:“五花哥,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展紅雲紅紅嗎,我想起來了,以前出去玩用舊手機給她拍過一張照片,你看看還認得她麽?”
為了符合當時展紅雲的消費水平,馬霜痕只P了一條類似水庫女屍的裙子,可以認為是品牌的山寨版。如果對女裝品牌沒研究,一般分辨不出正品還是仿品,大概率認為是同一條裙子。
五花雞接過手機,眯眼研究好一陣,恍然道:“你早該給我照片看啊,你說名字我沒什麽印象,一看照片就想起來了。”
馬霜痕不由跟溫賽飛交換一個激動的眼神。
五花雞說:“她入職那天我就有點印象,個頭不高,人挺機靈。”
馬霜痕連連點頭,“是是,她做事很利索,跟房從來沒有被投訴過。”
五花雞:“她跟你一樣聰明。”
馬霜痕只得謙虛幾句,把他拉回正題。
五花雞說:“個頭不高也沒事,小家碧玉一直很有市場,有些老板就不喜歡比自己高的。她這張應該是沒做過的,山根墊高一點,再把胸填一下,就完美了。”
馬霜痕問:“可惜當時沒加還是弄丢了她的聯系方式,要是能知道她去哪裏就好了。”
五花雞苦思冥想,“我記得蟹哥點過她。”
馬霜痕:“蟹哥?”
溫賽飛靜靜觀察這邊動靜,興趣終于挑起一點。
五花雞壓低聲,“就是爛口蟹,當然大家都叫蟹哥。”
馬霜痕:“她跟了蟹哥?”
五花雞聳聳肩,“這我就不清楚了。”
陪酒小姐很少第一次就跟男客出去“吃宵夜”,通常先發展成回頭客,把自己在店裏的業績拉上去,上更優質的房,然後再考慮。
除非第一次就碰到一擲千金的土豪。
有人喝高拍桌提示異議:“你們不要光聊不喝啊,難得今天冰糖龍和馮小南請客,搞點小游戲助興。”
都是夜場出來的,誰沒懂點助興小游戲。此話一出,衆人齊聲響應,都讓五花哥起頭。
僅有的兩個夜場冒牌貨各懷心思,一個表面附和,實際如坐針氈怕被刁難,一個沒大反應,在估量自己酒量還可以扛多久。
五花雞主持大局,說:“小游戲可以玩,活躍氣氛嘛,但肯定不能玩像店裏那麽誇張的,那是萬萬不行的。既然今天的主題是冰糖龍和馮小南請我們大家的‘喜酒’,我們是不是該讓他們親一個?”
馬霜痕像啃了一口苦瓜,苦得呲牙,握着手機擋腦門,“哎不要,好羞恥,我們換個游戲吧。”
五花雞說:“老夫老妻,該幹的都幹了,沒幹過的都看別人幹過,羞恥什麽。”
馬霜痕漲紅了臉,這種情況在警校沒實訓過,在隊裏沒培訓過,就連搭檔溫賽飛也沒提前跟她溝通過應急預案。
衆人陸續起哄,“親一個”的聲音此起彼伏,掌聲也跟上節奏,直到異口同聲。
氣氛瞬間活躍,幾乎達到沸點。
“親就親。”
鬧鬧雜雜裏,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聲撥開重霧般向馬霜痕走來,熟悉的是嗓音,陌生的是內容。
馬霜痕還沒反應過來,溫賽飛勾過她的肩膀,欠身在她臉頰親了一口,動作一氣呵成,短促又精準。夾煙的手依舊擱在桌沿,白煙袅袅升騰。
而她的臉頰留着胡茬細細碎碎的紮癢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