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早上十點,一輛黑色卡宴緩緩駛入一座中式院落。
陳鶴齡女士喜歡蘇州園林的建築風格,這棟院落的設計絲毫不輸蘇州本地的各個著名園林,水景精湛,奇石林立,布局十分典雅精致,處處是景,造價難以估量。
黎艾坐在車裏,平靜地望着窗外,表情看不出一絲要見家長的緊張與拘謹。
她當然不緊張,她又沒打算和陳添結婚,全然不在乎陳鶴齡女士會不會喜歡她。
她今天穿了一條很大方得體的米白色長裙,頭發也盤了起來,平時私下她都穿得很随意,怎麽舒服怎麽來,今日算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她雖不在意陳鶴齡女士對她的看法,但以表尊重,還是穿得正式些。
車子往院落裏開了好一陣子才停車,透過窗,黎艾看到陳鶴齡女士穿着一件柳綠色旗袍站在屋檐下,俨然是在等他們,身邊還站着兩個小女孩。
作為長輩,陳鶴齡女士完全可以在室內等他們,此番出門迎接,也足以看出陳鶴齡女士對她的尊重。
昨晚陳添給她看了陳鶴齡女士的照片,照片上的陳鶴齡女士已然很是美麗,不料本人更美,幾十載的歲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
陳鶴齡女士的氣質長相與黎艾見過的許多闊太和女企業家都不一樣,她身上有種遺世獨立的清冷,絲毫看不出是一位每日與金錢打交道的女商人,也不像決策施令且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她的雙眸并不犀利,卻深邃,像乘坐潛艇進入深海才能看到的景致——
無盡的幽暗與深藍、沉斂、平靜……
沉靜之下,是看不見也感受不到的強壓,卻又能讓人清楚的明白,一旦打開艙門,離開安全地帶踏入禁區,會頃刻被千萬噸水壓的海水吞噬、碾碎。
對上那雙眼,黎艾感覺心髒驟然間停了一瞬。
只一瞬,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神,但黎艾就是能感覺到,陳鶴齡女士并不歡迎她,但似乎對她卻又沒有一絲厭惡感,只是非常單純的排斥,像身體裏被注入他人血液的生理性排異反應。
下車,陳添摟着她來到陳鶴齡女士面前。
“伯母您好。”黎艾不卑不亢地向她問好。
Advertisement
未等陳鶴齡女士開口,她身邊的一個小女孩先開了嗓,“姐姐真漂亮,比電視上還漂亮!”
黎艾微微一驚,垂眸看向她們,溫柔地沖她們笑了笑。
陳添彎腰,“你倆怎麽跑來了?”
“來看姐姐!”兩個女孩兒齊聲道。
陳鶴齡女士摸摸她們的頭,笑着對黎艾說:“外面曬,我們進去吧。”
裏屋也是清一色的古式裝潢,凡是現代化的家具都做了改造,整個空間的格調十分統一。
進人家門不随意亂看是基本的禮貌,這黎艾當然知道,但房間的布置真的太有古意的藝術性,很難讓人控制目光。
“看你對這宅子還挺感興趣,我帶你逛逛吧。”陳鶴齡女士說道。
黎艾不好拒絕,遂道:“麻煩您了。”
“帶我也逛逛呗。”陳添摟着黎艾不放手,笑得一臉混不吝的樣子。
“怎麽?怕我刁難你女朋友?”陳鶴齡女士輕輕睨他一眼,“你把我當什麽人?”
“當然是好人,最豁達大度,寬以待人的好人。”
“少給我扣帽子。”
陳添繼續笑。
“嘭——”
身後傳來物件掉落到地上的聲音。
轉頭,三人看見倆小孩正追逐着在屋子裏瘋跑。
“管管她們去。”
陳添嘆了口氣,知道他親媽這是要把他支走,不過他也沒什麽不放心的,這倆人他都了解,一個沒那麽狹隘,一個沒那麽容易被人拿捏,頂多就是讓黎艾知道那件事,那件事,她不知道更好,但知道了也沒什麽。
黎艾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放心,陳添會意,這才松開了摟着她的手。
“走吧,帶你去看看我的收藏。”
陳鶴齡女士帶黎艾去了自己的收藏室。
偌大的一個收藏室,目測直徑不低于50米,藏品種類繁多,從古時的金銀玉器到現代的珠寶工藝品,應有盡有,件件都精美得足以成為一個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陳鶴齡女士仿佛真的是帶黎艾來參觀,娓娓道來地和她介紹着一件件藏品。
十多分鐘後,兩人來到一個瓷瓶前,陳鶴齡女士繼續向黎艾介紹:“這個北宋時期的影青釉裏紅瓷瓶是去年我生日時家族裏一位後輩送的。”
黎艾吃驚地微微睜大了下眼睛,眼前這個瓷瓶漂亮得像是用世間所有春色上的釉,如此成色,即便是現代産物想必都價值高昂,更遑論是北宋的文物,而這樣一件文物中的珍品竟只是陳鶴齡女士的生日禮物。
“這裏面很多藏品都是別人送我的,”陳鶴齡女士轉頭,看着黎艾輕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麽會有人送我這麽昂貴的藏品?”
黎艾的确好奇,這裏面自然是有利益互惠,否則即便是一個家族的人也不會送這麽昂貴的禮物,但這個瓷瓶價值起碼數億往上,什麽樣的項目合作能讓一個人的淨收入高于這個數目?
陳鶴齡回答道:“因為我是議庭成員。”
“議庭?”黎艾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詞。
“你可以理解為我們家族集團的董事會,”陳鶴齡女士走到一旁的黃花梨木桌旁,提起放在桌上的茶壺,倒了一盞茶,推向黎艾那邊,伸手示意,“坐,我們邊喝茶邊說。”
黎艾知道,接下來的談話,才是陳鶴齡女士帶她來這裏參觀的原因。
她坐下,靜候。
陳鶴齡女士給自己也倒了一盞茶,而後開口:“我們陳家的産業有多龐大,是你無法想象的,我也不便透露,今天我會把能告訴你的一些事都告訴你。”
聽陳鶴齡女士這樣說,黎艾心跳忽的有些加快。
“因為過于龐大且複雜的産業鏈,我們家族內部設立了八人議庭,每個人負責一部分産業,我負責文娛和礦業,所以陳添可以讓你在娛樂圈的地位一夜之間從十八線跻身超一線,可以随手送你價值不菲的珠寶,但即便邁出這兩個産業,他也可以繼續像現在這樣狂得沒邊,為所欲為。”
“只要我還在議庭一天,他在哪兒都能讓人恭恭敬敬的叫聲爺。”陳鶴齡女士的語氣從頭到尾都是淡淡的,沒有任何狂妄與自滿,她不是在自誇,只是在敘述事實。
“但如果,”陳鶴齡女士語調一轉,咬字稍稍加重了些,“有一天我退下來了,他卻沒進議庭,你猜他的下場會是什麽樣?”
黎艾一怔。
她是聰明人,自然明白陳鶴齡女士告訴她這些的緣由。
“如果他娶了我,就沒辦法進入議庭,是嗎?”她問。
陳鶴齡女士笑起來,似乎很滿意她的悟性。
“是,”陳鶴齡女士回道,“議庭成員不可與公衆人物成婚、生育。”
明明知道是這個答案,黎艾的心髒還是猛地一縮。
陳添作為陳鶴齡女士的接班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他知道,卻還是想娶她。
“大好的前程他不要,執意要娶你,”陳鶴齡女士又笑又嘆,“你說,他是有多愛你?”
黎艾不知道,從來都不知道。
就在幾個月前,她甚至還覺得,陳添只是在包養她,把她當一個沒了新鮮感就會随手丢掉的玩物。
一滴淚猝然滑落,她低着眸,卻未察覺。
“別哭,”陳鶴齡女士給她遞來紙巾,“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拆散你們。”
黎艾是這時候才發覺,自己哭了。
她深呼吸,調整了下情緒,擡頭看向陳鶴齡女士。
陳鶴齡女士這才繼續往下說:“他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都重要,我想拆也拆不了,但既然他不準備進議庭,我也沒必要再那麽拼,這兩年就會退下來,屆時,一定會有人煽動輿論攻擊你,你不可能再從事演繹工作。”
這黎艾倒是不在意,她本來就要退圈,但陳鶴齡女士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大吃一驚。
“甚至,你和陳添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連門都出不了,也不能出國想着去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一旦出了國,會死,”陳鶴齡女士表情嚴肅,絲毫不像存有誇大成分,“在國內也沒那麽安全,你們的結局,有可能會是一死一瘋。”
“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或許憑陳添的本事,他可以護住你,可以給你一個很好的未來,但即便他能做到,過程一定也很難。”
最後,她聲明:“我不是在吓唬你。”
“我知道。”黎艾說。
陳鶴齡女士平靜地注視了她片刻,“我給你講這些,是把選擇權交給你,你應該有知情的選擇權,我來告訴你這些,和陳添告訴你,會是兩碼事,他來告訴你,你很可能會被感情沖昏頭腦,我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謝謝您。”黎艾由衷地感謝她,不管她說這些是誇大其詞來讓她知難而退,還是真的為她考慮,知道這些,她會更堅決。
人都是會變的,倘若往後有一天,她想要孩子了,或許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但如今知道這些,她如何都不會再後悔。
她與他,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橫在她與他之間的,不是階級,是命運。
階級可跨越,命運不可逆。
“我已經想好了,”她告訴陳鶴齡女士,“我不會嫁給他的。”
“在來這裏之前,我就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去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目前和我挂鈎的所有商務我都已經處理完了,這兩天就會發布退圈的消息,”說到這兒,她低眸,苦笑,“原本打算退圈的時候就一并退出陳添的世界,但舍不得啊,就想着,再和他過完最後一個夏天,但我怕他最近就會和我求婚,還是算了。”
陳鶴齡女士似乎完全未料到她會這樣說,眼神裏有些許吃驚,也有不解,但她沒有問黎艾為什麽,她尊重黎艾的決定,也尊重她的隐私。
“他确實打算最近就和你求婚,就在我這裏。”
黎艾倏地一怔。
“他準備在下次帶你來的時候跟你求婚,覺得在這裏求婚你絕對意想不到,能給你最大的驚喜,地方都布置好了,”陳鶴齡女士遲疑片刻,問,“要去看看嗎?”
原來,當她計劃着要離開他的這段時間裏,他在計劃着向她求婚。
“我……”她有些哽咽難言,“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