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随風從不怕丢人,他打小臉皮便厚得跟牆壁似的,這種尴尬的時刻他也只是淡定地繼續把床上的白骨拎起來,撐着床沿鎮定起身。

他咳嗽一聲,道:“那個……這家客棧的床褥太滑了,太滑了……”

蘭槐目光幽幽。

“怎麽了?我又不是故意打擾你睡覺的……誰讓小白占了我的位置,它一根骨頭憑什麽睡那麽寬?”随風越說聲音越小。

蘭槐的眼神太具有威壓性,紫瞳幽深。他坐起來,伸出手。

這是要什麽?邀請他上床睡覺,還是什麽?揣度半天的随風不得其果,最後遞上自己的右手,順勢走過去脫鞋上床,一氣呵成。

蘭槐:?

一個晚上光顧着看祖明世的記憶直播,如現在天光大亮也不影響随風睡覺,剛挨上床他便忘了身邊還睡了個能凍死人的冰棱子,呼呼大睡。

蘭槐只是示意角落有一張美人榻,誰知這人竟然把手遞給他,他愣了許久,才輕輕從他手心裏拿出小白放到外側,一個兩個的都睡得如此沉,這般折騰都醒不來,當真是厲害。

他打心底佩服了一陣,起來往屋內角落的美人榻走去。這麽明顯的美人榻,這人竟瞎的沒看見。

難不成是想和他一起睡……若是如此為何不直說?

凡人,真奇怪。

再醒來時天已黑了,夜黑風高正是去地府的好時候,随風眼睜睜看見蘭槐從美人榻上起來。

他終于懂了為什麽白天蘭槐看他的眼神有點生氣了,這麽大的矮榻他居然沒!看!見!

他們離開客棧時聽見不少旅人和掌櫃說話,話裏都是昨夜做的夢,一交流發現每個人都做了一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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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祖明世知道自己在人間罵名過盛,特意托夢告知當年隐情?”

“多半是的,沒想到他幼年時如此凄慘,父親去了他還守在床前哭了一夜,弑父?也不知是哪個缺德貨先傳出來的。”

“這就不知道了,大家都這般說我才跟着信他弑父了,要說震驚,莫過于祖明世修城牆了,細想之下,如今各地虎視眈眈,若不是這城牆,豐都也太平不了哪兒去。”

“還有那銅人,竟然………”

二人駐足聽了一會兒便找掌櫃退了房,一妖二人再次從深湖去地府,光圈在湖底趕路很無聊,随風便問了小白許多有的沒的。

原先的地府其實算是個客棧般的存在,凡人死後鬼魂自己下去根據生平功德判斷該去地獄還是投胎,這就很考驗鬼性了,遇上不自覺的定會出亂子,随着亂子越來越多,諸如厲鬼不下地獄在人間晃蕩害人的事情層出不窮。

無辜枉死之人愈來愈多,衆神經過商議,決定把那位一直在神界修行墊底的神派到地府當閻王,現如今井然有序的地府,都是這位閻王一手打造的,什麽判官鬼差都是閻王一點一點搭建的草臺班子。

草臺班子終究只是草臺班子,遇到真正的厲鬼,閻王這種法力低下的神不是對手,這個時候出了一個厲鬼,因為他想和自己的愛人生生世世在一起,問題是這種打破地府規矩的事情怎麽可以發生呢?

于是閻王和這厲鬼談了條件,只要他在地府管好厲鬼不讓其在人界作亂,必要時候去幫忙勾些難搞的魂魄,就準他破壞一點規矩。

“結果這厲鬼一個沒收住,成了鬼王,地府沒人能奈何他了。”小白道。

光圈越過鬼門消失,随風這次有了經驗,到了忘川河便趕緊摟着蘭槐的腰任由人抱着他飛上奈何橋。

“話說小白你知道得挺多嘛,每次問什麽你都知道,你莫不是活了幾萬年的老妖怪?”說話間,托鬼火鱗的福,他這次終于知道奈何橋上有多少鬼了!

卧槽!怎麽滿橋都是啊,孟婆那裏原來排了這麽長的隊,這些鬼都是還沒用塑顏鏡照臉的,有的血肉模糊分不清五官的位置,有一只眼珠子半垂在臉上,一晃一晃的,他真怕那鬼不小心把自己眼珠子吞了。

随風道:“什麽鬼!難道不是應該先去塑顏再來投胎嗎?”

他身後一只鬼幽幽開口,“我們鬼很少去照的,往生也得排隊,誰會花時間去塑顏,轉世了還是一條好漢!”

随風後脊發涼,崩潰地把鬼火鱗扔給旁邊的蘭槐,閉眼道:“給你,我不要了!”

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

蘭槐淡定地把鬼火鱗收好,面不改色越過那只吊眼珠的鬼去了鬼區道,随風攥緊手心大喝一聲悶頭沖過去,連走帶跑跌跌撞撞到了大街。

沒了鬼火鱗,他總算只看得見飄在半空中的頭發之類的商品了,天爺呀,這個看着可比血肉模糊的臉舒服多了。

到了閻王殿,閻王笑眯眯問二人的事情辦得可順利,一番寒暄後随風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府管人的轉世,那異世人的轉世也可以嗎?”

閻王顯然沒聽明白,“什麽異世人?”

“就是不屬于四荒四海的人,從另一個時空來的人。”

閻王聽懂了前半句,“那恐怕不行,自地府重建以來,人鬼的争端早就了結,凡人生生死死數量從未變過,地府名冊記錄的凡人都是定好的,一戶人家該有多少孩子,便有多少鬼魂投胎,若是憑空多出一人,只能占了旁人投胎位,或是改這戶人家氣運多個孩子,無論哪種都是違反規矩的事情,不可行。”

“就沒有別的辦法?”

閻王搖頭。

随風問道:“那我死後會如何?”

閻王道:“大抵是變成孤魂野鬼,又無家人在鬼節時供奉,只能等着徹底魂飛魄散。”

不能投胎的鬼魂想一直留于世間,除了接受家人每年的供奉,只能做鬼差,奈何地府不缺人。

離開閻王殿後随風心情明顯被影響了。

自從知道這個世界真的存在投胎轉世後,他一直在想若是自己不能轉世該怎麽辦,他設想過,若成了不能轉世的鬼魂也沒事,反正蘭槐長生,有蘭槐在身邊陪着,鬼生也不無聊。

偏偏閻王說沒家人供奉會魂飛魄散。要是死了什麽都沒了該多好,這個世界,人死了居然還有魂魄,這意味着他要帶着無限的記憶在世間孤獨游走等待魂飛魄散。

沉思中,他聽見蘭槐道:“不轉世也無妨,你這種蠢笨的人,哪戶人家得了你做兒子怕是會氣死過去。”

随風現在沒心情和蘭槐吵架,一門心思琢磨是不是該在這裏娶個老婆,這樣死了也有後代給他供奉。

“随風。”

“在!”他這有力的喊聲,蘭槐聽了明顯一怔。

随風抱歉道:“啊不好意思哈,小時候在孤兒院習慣了,護士姐姐每次給我們檢查身體,都會先統一點名,我總是因為聲音太小被罵,後來有人叫我名字就習慣這樣應了。”

說罷,他反應過來面前的是一個古代人道:“孤兒院,就是負責照顧沒有爹娘的孩子的地方,護士,算是你們這裏的郎中吧。”

出乎意料的是,蘭槐道:“你不必與我解釋這些,你們那邊的東西,我多少知道一些,碰巧,我知道孤兒院。”

“你怎麽會知道?你又沒去過。”

“你怎知我沒去過異世。”

蘭槐去過21世紀?這還真是個玄幻的世界。

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凝視着蘭槐,良久他正經了顏色,道:“蘭槐,我們結拜吧!”

小白驚喜地直呼好好好,喜出望外道:“蘭美人也要有家人啦!”

“你我結拜成兄弟,以後我死了,你就能供奉我,這樣我就不會魂飛魄散了!”随風自以為想到了一個好主意,表情由陰轉晴。

“我從小就孤獨,一想到死了我要一個人默默找個地方等着魂飛魄散就很難受,你成了我哥哥,就算是我家人了!”

他想了想,為了身後有人供奉在這裏娶個老婆對人家太不公平,但是結拜就沒太大問題了。

蘭槐表情略有點一言難盡,他果斷道:“不結,不拜。”

計劃落空,随風沒有半點失望,相反他很興奮,拍手鼓掌道:“沒事,日子還長着,你一定會願意的!”

二人行至奈何橋,看見了熟悉的黑袍。是鬼王。

鬼王像是特地在這裏等他們,一見他們過來便迎了上去。

随風下意識躲到蘭槐身後。

見狀鬼王後退一步,全然不複習之前的模樣,大笑道:“兄弟放心,我是來說對不起的,之前是我認錯了人,将你誤認成我娘子了,他轉世了幾次,這一次我以為他成了男子,抱歉抱歉!”

這鬼王今日的氣質,渾然不似那日在大殿和地府街頭見到的那般張狂,反倒有點随性公子哥兒的味道。

“那日我透過面具瞧見你的眼睛和他很像,索性摘了你的面具,脫你衣服也是想求證上輩子我給他留的印記,後來在皇陵裏看清了,只是長得像罷了,不是他。”

地府初見時那臉一紅一白實難看清真面容,大殿中塑顏鏡一照,他的本面目展出,這才看出只有那雙眼睛像罷了。

知道是誤會,随風便不在意了,反而佩服這種癡情的人,膽也不由得大了起來,上前一步攬了鬼王肩膀,微笑道:“兄弟,那你和你娘子初見時,他是男是女啊?”

鬼王大為吃驚,在字地府還沒人敢這麽攬他肩膀,嘴角微勾,“不瞞兄臺,其實是男子,只是轉世多次,他有時成了女子,有時是男子,着實讓我找得辛苦,閻王老兒非說只準我找,不能透露轉世之地,不過我甘之如饴。”

随風佩服地點頭道:“其實我身邊那位有神罩着,說不定他能算到你娘子這輩子在哪兒,要不要我幫你問問?”

鬼王搖頭,哈哈笑道:”不必了,我昨日喝多了打了判官一頓,他透露這輩子轉世到了靠近南荒一處村莊,我這就動身去尋。”

這才是真的勇夫,随風比了個贊,與人告別後自己跳進忘川河,道:“蘭槐,怎麽還不走啊?”

蘭槐盯着從鬼道出去的鬼王,神情冷淡,一躍到河裏擒住随風的手腕便往鬼門去。

-

人間和地府的時間流逝不同,二人下地府時人間是黑夜,等他們再回去時已是白天,正好,就當調作息了。

一路往南,他們仍舊是用走路的方式,邊走邊除路上的濁氣,有的是還未成形的黑氣,有的是長得奇形怪狀的異獸,短短半月,随風已然見識到了各種奇異的怪物,可還是容易被吓一跳。

越往南肉眼可見的植被越來越茂密,二人走到了一處密林,林子不大,随風樂得晃悠,這林子裏的草粗壯得跟小枝桠似的,很明顯是被濁氣污染的。

“草上的濁氣能不能吸啊?”

蘭槐搖頭道:“成精的草可以。”

随風随手扒拉了一下有他小腿高的草叢,惋惜道:“那還是別成精了,不然好好一條命就被你弄沒了,哎,話說濁氣異化的異獸分好壞嗎?”

蘭槐向前走了幾步,正好瞧見一只兔子精鑽過去,身上正好有濁氣的痕跡,是受濁氣污染的精怪。

他擡手一揮,兔子精頓時化作黑氣被他吸入體內,道:“這便是我的答案。”

得,凡是跟濁氣沾邊的都是惡的。

他随意扒拉兩下草叢起身跟上,腳邊一緊,腳腕像是被什麽纏住,直接被人活生生拽着腳來了個倒挂金鈎懸到半空。

“啊啊啊啊啊蘭槐救我!”

血氣盡數堆積到倒挂的腦袋裏,血氣膨脹得他暈乎乎的,迷迷糊糊好像看見抓他的是個怪物。

紅彤彤的人臉,身體像馬,偏沒有馬的腿,只有一條粗黑的蛇尾。

纏着他雙腳懸挂起來的正是這條蛇尾。那玩意長了雙翅膀,飛在半空中呲着大牙笑得高興,仿佛蛇尾舉着他是件天大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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