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棋盤肉
大梁朝盛行弈棋之風,上至皇親貴戚,下至販夫走卒,皆好此道。士以棋藝相交,不拘身份高低。
金玉石子,下的都是博弈心機。
誰能斷定有人不是潛龍在淵,而有人當真名副其實。
弈棋弈心,不自量力未必會輸,卻也難贏。
傳聞梁高祖開國伊始,腹地延州出了位棋癡,人稱混沌子。其人不拘俗務,只知弈棋,卻獨孤求敗、苦無對手。棋癡以自己為棋子,向神仙邀戰;以性命為代價,最終勝了神仙半子。
現如今延州長棋山山腳之下,還保留着據稱是當年殘局的一張碩大棋盤。不過那質地細膩的漢白玉材質麽,就有點不言而喻的意思。
梁高祖的想法很天真,弈棋這麽件怡情怡景、樂而忘憂的雅事,足夠老百姓轉移放在賦稅上的注意力。只看日日排隊等着在大棋盤上弈棋的百姓,就知道最起碼旅游業保證了延州的GDP。
而弈棋的法子,也是別出心裁的有意思。經緯交界處,乃是三百六十一個凹槽。弈者隔盤而坐,吩咐侍從往落子處倒滿水。
你可能要問,覆水難收,被吃掉的子又如何标記?
宮廷貢茶中有一口|唇茶,選取處|子、由其口|唇摘取芽葉,并存放于胸|乳,用體溫進行茶葉的初烘,也稱為乳|香茶。
自然吸幹這凹槽中的水,也有着異曲同工的香|豔妙法。
只須幾位衣着輕薄的絕|色佳人,以全身紗衣汲取方方小池,時而搔|首弄|姿,以便将那顆顆水珠滋潤全身各處。
及至衣衫濕透,一絲不茍地勾勒出那誘人胴|體飽滿,含苞待放,若隐若現,端的是暗香盈袖、別有韻致。幾可想見那玉色脖頸上緩緩流淌的滾圓玉珠,該途經何等窄窄深谷,又如何魂歸桃源深處。
這般只看不吃過眼瘾的玩兒法,大抵只适合一些特殊人群。
比方說,內侍,呃,俗稱太|監。
段刺史花了三年時間将付小姐打造成了個帝王将相之材,呃,那是不可能的。
首先為了瞞過她這副容貌,就得委屈付小姐成了他段氏的細作之一。付小姐得以歷練之餘,也猜着了這位天子近臣的用意。
此人能在各地文武外官眼皮子底下換下他們的兒子,換上段氏的棋子,想必自己在他上達天聽的口中,也不過是個冒牌貨色。
在梁帝眼裏,同這位段刺史一般,也是為他賣命之人——借着總兵夫人對她容貌的偏愛,得以在黔州無往不利。
此間心照不宣。
故而付小姐奉命在延州殺了幾個所謂反臣之後,心甘情願地留了下來,陪着前來視察工作的大內總管與陪都刺史四處游歷,像模像樣地裝了好幾日孫子。
卻到底年輕氣盛,頗有微詞。
大內總管沈度面白無須,笑意溫和,絲毫不見身為太監的陰毒,可惜與段刺史春風化雨的路數太像,一眼就能瞧見骨子裏與生俱來的狠辣無情。
正如此刻她置身棋盤之上,凹槽中的水幾是浸透全身,一衆侍從林立,圍觀品評,而那猶在弈棋的兩人,卻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任由那濕淋淋的女子施然跪行,薄紗緊貼漢白玉質,拖出深深淺淺數十道水漬。
身上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且不論渾身發顫的姿态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只那時不時以肘憤憤擊盤的神色便是怨毒已極。她間或以袖遮臉,似是掩面而泣,那苦苦支撐的倔強模樣,是個人就得看心軟,只可惜,這裏沒有人。
沈總管時而瞥幾眼活色生香的倔強小美人兒,時而觀察對面段刺史的反應。
據傳他對這個小徒兒,可是着緊得很吶。不過看她這麽個沉不住氣的性子,到底還是空有皮囊。
段刺史神色安定,唇角笑意微涼,也不看那人裝出的狼狽憤恨,只一味吩咐侍從加水添子,與棋藝本非精湛的沈總管,弈了三個時辰的酣暢淋漓。
順應此景,贏了半子。
沈度起身拱手,笑得謙虛溫潤:“段大人棋藝高深,在下自嘆弗如。”
段大人自有不輸于人的君子風度,亦是回禮:“沈兄承讓。”
兩人來往恭維再三,這才仿佛想起棋盤上的那道主菜。沈總管與段刺史相視一笑,屏退一幹侍從,便徹底舍了道貌岸然的作派,一本正經地欣賞起美人來。
欣賞自然是萬萬不夠的。沈總管正值壯年,少不得退去外衫、只着薄薄中衣,施施然行至那出水芙蓉身側,亦是跪坐下來,白皙指節滑過那細膩臉頰,惹得美人又驚又怒、連連閃躲。
那一雙水色明眸中,瞧着有分明的恨意和鄙夷,沈度只覺熟悉到恍惚,不免就想要挖掘更多可能。他捏住美人腮幫,生生咳出一口濃痰,就要吐到那張開的櫻口之中。
那表情既絕望、又羞憤,偏偏還逃脫不得,沈總管就覺着,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楚楚之姿,合該多加摧折。
此時就少不得段刺史英雄救美。
從沈總管手裏輕輕奪過險遭大辱的得意弟子的某人,還不忘回以一個都是男人你懂得的眼神。
沈總管立時亢奮,根本未曾察覺那眼中冷嘲,不自覺咽下濃痰并口水,對接下來的那場活|春|宮表示一萬分的期待。
可憐渾身濕透的小美人被人褪去外衫,只餘薄薄裹胸,藏身于段刺史外袍之下,與同樣袒|胸|露|乳的某人肌膚相貼。
外袍遮掩之下,沈總管将一二豔|色瞧得清晰。無論是裸|露在外的香|汗淋漓,還是細細碎碎的嬌|吟喘息,或是遮不住的陣陣律動,伴以漢白玉上的水聲濺濺,幾可想見那棋逢對手的抵死纏綿。
沈總管沒少摧折美人,不過內心深處,還是喜歡看些激烈的春|意融融,也好代入其中,聊以慰藉。
而身在其中的二人,實是不知其樂。
付小姐得了段師父眼色,窩在他懷裏猛蹬外袍,玉|臂摟過那人脖頸,配合着莺啼嬌|喘,倒也像那麽回事。可惜段師父不大滿意,深覺她于青樓妓館中學到的太過淺顯。
殊不知前世熟讀春|宮圖的付小姐,也是個老司機,就是對男人沒興趣。
他狠狠扯了她耳朵一把,付小姐果然吃痛出聲,旋即以牙還牙咬住那人耳朵不放。段師父沙啞着嗓子威脅她放開,付小姐從善如流轉而猛擊他胸口,換來他毫不留情一頓爆栗。
外人隐約所見那身影交纏,額頭相抵,不時發出懊惱痛呼,大抵只以為是情趣。
沈總管眯眼細品那痛呼裏三分嬌嗔、四分不滿、三分矯情,仿佛真能身臨其境。
上面的粗暴踐踏,下面的奮勇還牙,這一來一往,戰勢膠着,直勾得沈度心跳加速、雙目泛紅啊是氣息不勻,卻不知是羨慕誰更多。
而內裏卻當真打得烏眼兒雞一般了。
付小姐憶及三年的細作生涯,不由怒從心頭起,手腳并用地可勁兒招呼,時而曲膝頂人腰腹,時而以肘擊其胸背,不拘一招一式打哪兒指哪兒;而段刺史被她這流氓打法激怒,只能勉強維持半撐着身子的君子風度,制住她雙手之餘,贈送無數爆栗。
兩人皆是氣喘籲籲、不遺餘力。
一場賭上尊嚴的戰役。
好在付小姐懂得分寸,雖是亂蹬,也沒碰着敏感之處。可段刺史的腰被她踹得生疼,愈想愈不忿,終下了狠心将全身重量壓在她身上,總算是得了片刻消停。
就見她一臉憋屈,不由失笑。
付小姐氣得小胸脯一挺一挺,臉色也因方才一番熱身愈發紅潤,妙目微嗔,櫻唇緊抿,遑論玉|體|橫|陳,別提有多誘人。
正人君子如段刺史,雖不會趁人之危,到底也好笑不已地附耳過去,語聲難得有些不正經。
“可還記得你周歲時,抓着我不放。”
眼角微斜,溫和笑意也帶上明晃晃的調侃。
付小姐表示不接這套路,并附送貨真價實的邪|魅一笑。還不忘趁機捉着他脖頸,把段師父通紅的耳朵當成了下酒菜一頓狠咬,疼得他險些把人丢出去。
卻不知是疼多些,還是癢多些。
交|頸相搏,總是纏綿。
而看戲的沈總管見二人停了動靜,還以為雲消雨歇,嘆幾句段大人年富力不強之餘,也就沒工夫再看接下來的撕逼。
二人渾然不覺,撕得毫無詩意。
當真是史上最烏龍的春|宮。沒有之一。
至于事後兩人淡定穿衣時的結案陳詞,大抵可以用付小姐拍着段刺史肩膀的一臉沉痛。
“太重。”
難道付小姐你不應該哀悼被人吃光了豆腐麽!
段師父對自家中二徒弟的腦回路已是了如指掌,只淡淡回以四字,分明有為人師的傲嬌。
“恩重如山。”
我竟無言以對。
沈總管免費觀賞了一場春|宮,順帶做服帖了頭上長角的付小姐,十分滿意地打道回府,眼角眉梢皆是百般餍|足。付小姐在踐行宴上頻頻敬酒,殷勤款款,那笑容瞧着,就有幾分秋後算賬的詭秘。
沈總管更放心。
天下有大勇者,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簡而言之,能忍大辱者所圖不小。
無論是段刺史還是付小姐,明面上都是梁帝的棋子,棋子可以相互勾結,卻萬萬不可心懷大志、有所僭越。
故而沈度先前刁難,付小姐已是小有還擊,遑論受了奇恥大辱,更要表現出目光短淺的有仇必報。同理,被認定與女徒弟有暧昧的段刺史,也終于沉不住氣挺身相護,甚至親自上陣驗證那段私情。
困于私情者,不足以為慮。
說白了,人有時候,就得表現得蠢一點。否則上司猜忌,同僚排擠,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沈總管臨走時敬了付小姐一杯毒酒,卻沒忘給她解藥,自然就是那種不吃會疼死、吃了還是會疼死的好東西。
可惜付小姐她是一盞用繩命在費油的燈。
沈度一走,某人就連夜趕到長棋山山腳下,拔下金簪輕敲那漢白玉的棋盤,趴伏其上貼耳細聽回響。
笑容與動作一般猥瑣。
不妨身後閃過一個人影,吓得趕緊一骨碌利索爬起來。她定睛一看,目中就有絲我就知道的懊惱。
“怎麽,見着鬼了。”
語聲悠悠,透着夏夜的森涼,不是段師父是誰。
付小姐雙目放光,猶如夜間覓食的碩鼠,對着可口獵物財迷心竅,腦海中飛速估摸着在這裏幹掉那人的可能性。
呃,着實不大。
我的金子我的愛( ̄^ ̄)ゞ。
只得一臉純良強自鎮定。
段刺史淡定抽出長劍輕擊棋盤,長身玉立,紋絲不動,親自示範了何為高逼格地聞聲識金,付小姐邊聽邊就覺得心在滴血。
天曉得勞資爬了整張棋盤,才确定的位置!心痛到無法呼吸(T_T)。
段師父宛如一個屠夫,親手宰殺了付小姐養的牛羊,雖說也許他本就知情,然而眼見那柄長劍撬開幾塊重量不對的漢白玉時,某人還是沒忍住,掏出短劍也跟着挖金。
夜間段師父的白眼翻得不真切,而付小姐的一臉急|色就不能更分明。
自然到了最後,分贓就成了關鍵問題。
段刺史對于她這種一塊兒都不肯放的流氓行徑,表示嚴厲的譴責,以及師教不嚴的深深挫敗,然而面上仍維持着好言相勸的和藹正色。
仿佛當真是個會把同事贓款上交國家的清官兒。
“您先聽我說。”
“這東西是我先發現的,不過見者有份,我就分您一塊兒。”
段刺史倒也不急,本想同她分析分析這麽多東西她一個人也帶不走的利弊,不妨付小姐已是視死如歸的愛財如命。
“最多三塊,否則同歸于盡。”
(O_o)在下輸了。
而沈總管此刻還不知,他僞裝成漢白玉的盡數黃金,還是落入了這對師徒的口袋。
原本對他所貪贓物的排查,就已經鎖定在延州,之所以逼着這師徒倆在此處上演一出活|春|宮,也是想着有這心理陰影在,大抵任誰也不願故地重游。
孰料無良如這二人,完全不知羞恥為何物。
精明如付小姐,更是于沈度這層心思背後,覺出些不一般的意味來:如此看重名節,可不像大內總管。
有點意思。
回黔州路上,付小姐對着個被人看了腳踝欲上吊守節的船娘笑得驚天動地、顫得停不下來,直把一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紛紛指指點點,段刺史深覺丢臉,眼看她笑得直不起腰,只當不認得這貨。
段刺史與她相處三載,自覺至今還沒摸清這徒兒的路數。
只知道此人多半有病,還病得不輕。
以至于将總兵愛女送還給他時,也沒忘與付邃吐槽幾句。
“付兄,令嫒她……”是不是有病。
付總兵一臉自得地為貴客續茶:“小女再如何聰慧過人、才華橫溢、天縱奇才、天賦異禀,也少不了段兄你這個作師父的多加指點,也好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順便你這個前浪可以在沙灘上死一死。
段刺史終于絕望地發現,這一家子,都特麽有病。付總兵蜜汁自信,付夫人神經犀利,付小姐喜怒無常。
滿門奇形怪狀。
作者有話要說: *注:混沌子的故事是化用最近熱播的《人民的名義》中提到的一本《天局》中的情節。
因為對于深陷權欲之人,相當應景。
所謂“不敢賭的人就沒有機會贏”。
至于段刺史身為天子近臣,為何要順了一個宦官心意。
大抵是因為,內心深處,還是護着付小姐這枚棋子,願意為她解圍。
至于為何能打得起來,更多是表演需要,也順帶出了付小姐做了許多髒活累活的惡氣。
并沒什麽旖旎玩鬧心思,而是真刀真槍地洩憤。
畢竟付小姐這輩子除了舊情人,就只有權錢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