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沒人會同情廢物

(三十四)沒人會同情廢物

一個高個子外賣員推着摩托車從小巷子裏走出來,衣服破了,還沾有血跡,戴着頭盔的頭低着,走路的樣子有點不自然。下班路過的打工人馮杉好奇多看了兩眼,覺得可能是出了車禍,正猶豫要不要上去幫忙,外賣員敏銳地擡頭看過來,眼光鋒利如刀。馮杉吓得趕緊收回眼神,加快步伐想離開,卻又有點猶豫,好像有點眼熟?

“杉哥——外賣員試探地喊了一聲,那獨特的低沉嗓音證實了馮杉的猜想,他驚喜地轉身,問:“小宇,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你怎麽做這個了?”

梁宇森依舊沒取頭盔,稍微放松了一點:“經濟不景氣,被原來的公司裁員了,我就想試試看。”

穿休閑服、身材魁梧的馮杉心有戚戚然地點頭,二十八歲他在一家寵物醫院當醫生,壓力也很大,加班熬夜都是常事,這不都一個多月沒去玩飛盤了,難得偶遇了隊友。他熱心地說:“你被車撞了?需要去醫院嗎,要不我送你去?”

梁宇森下意識拒絕:“沒事沒事,謝謝杉哥。”

馮杉很熱情,他們原本關系還不錯,看這個年輕的弟弟遇到了難處想幫幫他,非要帶他回家:“我幫你處理下傷口,我家裏有藥,再一起吃個飯吧,杉哥一個人住,沒事的。”

梁宇森拗不過他的熱情,也不敢在案發地久留,只好答應了,騎着他灰撲撲的小摩托帶上他去了馮杉住的小區。馮杉是外地人,房子是租的,八十多平的電梯公寓,他大概是喜歡極簡風,整體灰黑色調,家裏整潔幹淨、簡單明了,沒有多餘的家具,所以面積不大但看上去還比較寬敞。

“坐。”馮杉招呼他在沙發上坐下,立刻去拿了自己的醫療箱出來,還開玩笑地說:“別看哥是給寵物看病的,小病小傷還是沒問題的。”

取下頭盔的梁宇森也笑了,腼腆地說:“那肯定。”他脫下外賣服,撩起衣服背上有大片青紫,是剛才被大圈幫的人用棒球棍和鋼管砸的,馮杉皺着眉,伸手按了按,梁宇森悶哼一聲。

“還好,骨頭應該沒事,你這不是撞的啊?”馮杉利落的給傷口消毒,再拿起雲南白藥密密地噴了幾遍,一股灼燒感從破皮的位置迅速傳開。

梁宇森含糊地回答:“遇到幾個混混,想搶我錢,我沒給被打了。”

馮杉恍然大悟,很氣憤地說:“是不是新一和的?以前就聽說他們愛打劫,真是社會渣滓。”

以前就聽說?太子很無語,只好解釋:“不是,是什麽大圈幫,我也不懂。”知道醫生眼毒,怕他看出自己身上的舊槍傷,也不敢再包紮今天的幾處劃傷,道謝後穿上了黃色的破外套。

馮杉點了火鍋熱情地邀他共進晚餐,梁宇森太久沒有跟人接觸,偶爾見呂青一面也是匆匆,內心是極孤獨的,忍不住留了下來。兩個大直男吃着火鍋,聊着游戲和朋友,隔着火鍋熱氣騰騰的霧氣,電視裏還播着球賽,梁宇森捏緊手裏的一聽啤酒,有點恍惚,這種平淡而煙火氣的生活對他來說,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出現過了。

一瞬間他有點想哭,他不敢想父親、文叔,想身上的血海深仇,也不敢想呂青,他貌似認真地盯着對面說得眉飛色舞的馮杉,但什麽都沒聽進去。說到底他只是個二十三歲的大男孩,又一直生活在父親的羽翼下,陡然跌落谷底,當然也會不知所措,別無選擇之下只能咬着牙承受所有的責任和痛苦。他舉起手裏的啤酒,衷心地說了句:“謝謝你,杉哥。”

馮杉以為是感謝幫他療傷和請吃飯,帶着酒意擺擺手:“這算什麽?杉哥也經歷過你這樣的階段,小宇,你要是沒地方去在我這兒先住一陣也沒事。哥也不要你的房租,你記得保持屋子的幹淨就行了。”

梁宇森極為自律,一聽啤酒不到就說有傷不敢再喝了,聞言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感激地說:“杉哥,太感謝你了,房租我還是要給的。送外賣工資不低,我能堅持下來的。”

馮杉對他的印象,是家境不錯的男孩子,陽光爽朗又很大方,還是名牌大學畢業,雖然今晚問起來他不肯說,但從黯然神傷的表情來看,家中應該是出了變故。馮杉自己也有弟妹,不禁動了恻隐之心,真心誠意地勸道:“可以先過度一下,但送外賣不是長久之計,小宇你還是別丢下自己的專業知識,做好職業規劃。”

梁宇森乖巧地應好,若是馮杉知道面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大男孩的專業知識是械鬥,職業規劃是手刃仇人,奪回新一和龍頭之位,肯定會吓一大跳。他又以“愛面子”為理由讓馮杉 不要把見到他的事告訴玩飛盤的朋友:“等我找到好點的工作,我再去打比賽吧,最近沒心情,狀态不好。”

就這樣,狡兔三窟的梁宇森又多了一個藏身之處。他行蹤不定,馮杉并不幹涉,很理解年輕人的生活方式,還教他用聽歌軟件和女孩子聊天,梁宇森和呂青可以随時聯絡,感覺生活有了更多的色彩,呂青也多了些對着手機微笑的時刻。秘書猜想大小姐可能是真戀愛了,難道是傳聞中的黃公子?不敢問,畢竟黃公子有女朋友的。

宋磊是真的惡心,雖然明着不敢亂來,背地裏使壞,先是找人給黃明輝的女朋友傳話,說呂青要破壞他們的婚事,黃明輝的女朋友王蔚然是檢察長的千金,聞訊自然不依。

這天呂青在一個盛大的宴會上遇到了王蔚然,本來想點頭而過的,沒想到這位“美女律師”很霸道地攔下了她。王蔚然一身最新款的奢侈品高定服裝,戴着名貴的珠寶,明明年紀跟呂青差不多,個子也比她嬌小,架子卻端得很足:“呂青,你要不要臉,跟黃明輝怎麽回事兒?”

輕蔑之意溢于言表,旁邊的人耳朵都豎起來了,等着看戲。呂青心裏暗惱,這女人怎麽這麽粗鄙,面上卻淡淡的,語氣冷淡:“什麽怎麽回事兒?你有問題回去問他好了。”

王蔚然嬌蠻慣了,想敲打她一下,沒想到呂青态度強硬,當下柳眉倒豎:“好馬不吃回頭草t,你是找不到男人了嗎?我警告你,離他遠點。”

呂青冷漠地看她一眼,回答道:“沒興趣。”轉身就走。

王蔚然氣得跳腳,又怕讓人看笑話,忍到回去才發火:“好啊黃明輝,你給我說實話,你跟呂青到底是什麽關系?”

黃明輝無奈地喊冤:“什麽關系都沒有,你知道宋磊吧?蛋都廢了還要纏着她,她找我幫忙,我爸跟她爸不是關系還不錯嗎,就這麽回事兒,外面都是瞎傳的。”

王蔚然将信将疑:“少來,我知道你們倆是舊情人。”

黃明輝心想知道你還鬧什麽,嘴上卻堅決不認:“什麽情人,玩笑話罷了,真沒有,寶貝你信我,你看我什麽時候去見過她了,每天不都陪着你嗎?”

他倒是哄好了女朋友,呂青卻吃到了蒼蠅。大太太居然先斬後奏,同意宋磊母子上門提親。也不知道宋磊是中了什麽邪,在呂總面前無比卑微的表示自己深愛呂青,真心可昭日月,還出示了醫院的證明說自己的傷已經治好了,從X功能到生育能力都沒有任何問題。

呂總對着醫院證明有點猶豫了,這時,躲在房裏的呂青沖了出來,衆目睽睽之下跪在了父親面前,毅然決然地說:“爸,我寧願一輩子不嫁也不會嫁給他!如果你還當我是親生的,我求求你別答應宋家!”

呂總被逼得下不來臺,只好說婚姻大事不能勉強,實在不好意思。宋磊的母親氣得起身冷笑:“你們呂家好家教!這樣的媳婦我也要不起,兒子,咱們走!”

宋磊用陰冷的眼光死盯着她,被母親拖走前撂下一句:“好,那你就一輩子不嫁吧!”指責、争吵呂青都沒聽進去,這威脅對她來說也并不可怕,

如果不是自己選的,婚姻有什麽好期待?

淩晨四點多,陳天友在馬仔的簇擁下,左擁右抱、腳步蹒跚的從一家夜總會裏走了出來。滿臉通紅、醉醺醺的他正要上車,突然一輛摩托車疾駛而來,馬仔們警覺地護在他面前,摩托車拐了個彎停下了,戴着頭盔的騎手幹淨利索地掏出一把槍,對着人群開槍。

槍聲一響,馬仔們亂作一團,有拔槍回擊的,有掩護陳天友步步後退的,騎手連開幾槍,看對方早有防範,只能發動車子跑路。剛疾駛數十米,突然一輛汽車橫着殺出來,把摩托車撞翻在地。騎手滾了幾圈才忍痛爬起來,汽車上下來兩個虎背熊腰,兇神惡煞的男人。

摩托車騎手自然是梁宇森,他回頭看了一眼,陳天友帶着馬仔已經朝這邊追了過來。他眼裏掠過殺意,二話不說,取下笨重的頭盔,轉動了一下脖子,一手握着匕首沖了過去。近距離搏鬥,動槍容易走火,再加上這兩個男人十分托大,一個用軍刺,另一個僅憑一雙肉拳迎敵。梁宇森在皖南鮮逢敵手,除了葉心南諷刺他的有身份特殊的原因外,确實是下了苦功夫的,但這兩個男人功夫了得,招式狠辣,拳拳到肉。

梁宇森吃了虧,心裏明白這是陳天友從外面請來的殺手了,若是以從前他不服輸的性格,必定死磕到底,但眼下搞不好這條命就得交代在這裏。他毫不戀戰,擺出要搏命的姿勢,實則連開幾槍,逼得兩個男人閃身回避,大罵他“不講武德”。他則一個漂亮的後滾翻,猿猴一般靈活地攀爬上旁邊高高的圍牆,再連續幾個跳躍,在建築物之間奔跑、攀爬,很快消失在黑暗裏。

兩個殺手傻了眼,陳天友則懊惱不已,這小子從小運動神經發達,身體的靈活性、協調性和反應能力異于常人,滑雪差點滑成專業運動員不說,還熱愛跑酷。這是訓練人體快速移動能力的一種運動,結合了所有人體的自然能力,比如跑、跳、攀爬等,目的就是決不被障礙物所阻礙, 類似武俠小說裏的飛檐走壁。

媽的,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陳天友哪有絲毫醉意,臉色陰沉地咒罵着搶過一把槍,洩憤地連連扣動扳機,直到沒子彈了才把槍扔在地上。

呂青收到消息,急沖沖地趕回棕榈街的地下室,進門就聞到濃郁的血腥味,她心驚肉跳地打開燈,眼前的一切令她驚呼出聲——梁宇森躺在沙發上,手緊緊捂住腹部,指縫裏都在往外滴血,面色蒼白如紙,額頭冷汗涔涔,看到她只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似乎連開口都很艱難。

呂青慌慌張張拿出醫藥箱裏的紗布和藥,撲過去跪在他面前,先小心地移開他的手,下腹部有一道很深的刀傷,皮開肉綻觸目驚心。她一邊熟練地拿起紗布,堵塞在傷口按壓止血,一邊流着淚說:“你就不能從長計議嗎?萬一要是......怎麽辦?”

梁宇森的眼睛有點濕潤地看着她,嘴角含笑:“姐姐,你是在擔心我嗎?我好開心。” 看到她想罵他又不忍心,梨花帶雨的樣子,他愧疚地說:“對不起,姐姐,我......太沒用了。”

呂青急急地搖頭,拉起他的手:“別這麽說,阿森,你已經很棒了,真的!你一直都在幫我和保護我,我知道的。”

梁宇森擡起眼,長長的睫毛微顫,帶着血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臉,聲音輕得仿佛呓語:“謝謝你,姐姐。”

呂青安撫地拍拍他的後背,她能感覺到他的焦慮,想多給他一些安慰和鼓勵,但他很清醒:“再等下去,我怕大家都忘了我爸,陳天友的地位就更難動搖了。江湖沒有對錯只看結果的,我爸輸就輸在忘了這點。我必須強大起來,沒人會同情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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