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可以是哪種得寸進尺?陸歲京想。
他沒有提問, 自己在默默遐想,夢裏的容念确實被自己過分地折騰。
容念不知道他腦子是什麽黃色廢料,很熱情地主動舉例。
“比如報銷你這趟的油費!”容念拿出手機, 給陸歲京微信轉賬了兩百塊。
陸歲京沒有收,看着這種例子,不太有世俗的欲i望。
他涼涼道:“容老板客氣了,再這樣下去,是不是要結一下軍訓來蹭床的過夜錢?”
“實在不知道睡男大學生一晚上該付多少。”
容念略顯苦惱地說完,再微微聳了聳肩膀:“被上門讨債的話, 只好讓睡回來當扯平了。”
發覺陸歲京不吱聲, 他反而是得寸進尺的那一個。
容念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了兩步, 繼而轉了個小圈, 和陸歲京一起靠在大G的車門前, 還用胳膊肘推了推沉默的陸歲京。
他心情不錯,聲音溫軟又雀躍:“你想什麽呢?怕睡得不滿意?”
陸歲京搖頭:“沒什麽。”
聽到對方的撩撥, 本該是一件值得心猿意馬的事情。
陸歲京覺得自己好似被羽毛撓了下, 在酥酥癢癢之餘,卻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
這樣挑弄人心的話語,容念會對其他人說嗎?他不禁去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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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顯然是不會。
容念複雜多面又頑劣愛玩, 但只對自己完全無所顧忌, 舉手投足不加以挂礙。
想說什麽便說了,想做什麽便做了,陸歲京能夠猜到容念會對自己這樣特別的原因。
在容念眼裏,他們從小結伴, 彼此見證對方經歷的跌跌撞撞, 路途中又如何被命運塑造雕琢。
他被自己看到過太多不同模樣, 兩人之間不需要再有任何僞裝。
陸歲京認為容念這麽想沒有錯, 在相依為命過的竹馬面前,随口打趣幹嘛要有約束?
錯的是自己,偷偷萌生愛慕,讓這段關系變質,還想讓玩笑話兌現。
就在陸歲京暗自走神,越來越失落之際,容念歪過腦袋,目光澄澈地打量着他。
“你在發呆诶。”容念道,“好早之前就想說,你有時候讓我看不太懂。”
陸歲京道:“在反思上一句接的話不太對,應該說你愛搶被子,正常人睡你邊上很難滿意。”
一般來講,他們的對話就應該這麽發展。
容念終于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複,道:“我就是不清楚,你剛才幹嘛用一臉有心事的表情,回答我沒什麽?”
面對容念的詢問,陸歲京答:“給青春期小孩留點隐私不好嗎?”
“噢,小孩長大了,嫌我管太多。”容念佯裝沮喪。
陸歲京道:“不是因為這個。”
容念追問:“那是為了什麽呢?”
陸歲京道:“長大以後心事就會比較叛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适合說。”
容念支起耳朵:“我膽子很大,你不用怕吓到我。”
不料慫恿後陸歲京沒買賬,只是嗤笑了一聲。
他蹙起眉頭:“難道解決青春期問題的家庭欄目也講究儀式感,挑個場合才能開口?”
談心開導之類的事情,容念堪稱拿手強項,福利院裏的小孩最愛與他分享秘密。
也就是陸歲京喜歡一個人悶着,自己主動湊過去打聽,還經常被潦草敷衍。
不過和過去比起來,現在陸歲京已經沒再那麽回避。
陸歲京道:“是因為你頭疼過的事。”
容念苦惱地說:“這種事好多啊,就比如你跟我打謎語。”
“高中的時候,有人在福利院的牆上用油漆胡言亂語,我說那個人一定會很後悔。”陸歲京道。
容念神色微微一動,而陸歲京不急不緩地繼續往下說。
他道:“時間再往前一點,有人仗着比我們年紀大個子高,搶走了院長留給你的櫻桃,我答應你,屬于你的東西誰也拿不走。”
那次是福利院裏的争端,容念讀初中的時候,老院長尚且身體硬朗,對他很是照顧。
這招來了一些嫉妒,被欺負後容念沒告狀,獨自悶悶不樂。
他問陸歲京,自己是不是很軟弱,那些人嘲笑他什麽都保護不了。
陸歲京當時認真地和容念說了這句話,然後去找那些人打了一架,搞得渾身傷痕累累。
他其實很少挑起事端,在福利院裏被排擠被冷落,向來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可是那次搞得遍體鱗傷,容念氣得不行,嚴肅地讓他伸手上藥。
而陸歲京乖乖伸出手,緊攥的手掌向上攤開,裏面是幾顆完好無損的小櫻桃。
回憶到這裏,陸歲京笑了笑,似是無奈也似是認了命。
“你看,說出來的這些話,就算是要闖禍,我也忍不住做到底。”他道。
陸歲京以為,按照容念往常為此無奈嘆氣的表現,大概聽到這裏會勸自己就此閉嘴。
然而容念朝他揚起嘴角,似是不懂其中的猶豫和退卻。
“很想做的話,幹嘛不可以闖禍?”容念道。
陸歲京對這個回複感到不知所措,有些驚訝地望向少年。
容念道:“以前我是傷心過,為什麽你不陽光不開朗,和其他同學不一樣?是身邊的我有哪裏做得不對嗎?”
陸歲京解釋:“你沒有做得不對。”
“其實這麽勉強你就是不太對了,這還是最近重新遇到你以後,我才想明白,小歲為什麽不能特別點?”
容念說到這兒,沉思了下,似是在考慮如何措辭。
他沒有糾結太久,說:“你不用和別人一樣……看到你在大學裏和別人相處得不錯,我很開心,但你可以只做你自己。”
陸歲京道:“可能現在有點難。”
容念道:“為什麽?”
夏天的尾聲裏,他們并肩靠在越野車前,頭頂有沉甸甸的花枝垂落,迎面而來的夜風捎上了秋意。
吹來的風是涼的,可陸歲京卻臉頰發燙。
他心想,為了你開心。
“不分享就算啦,發現你難以啓齒的事情還挺多。”容念擺了擺手,“不過……”
不過什麽?陸歲京垂下眼去瞧他。
容念好像被接下來要說的話給難住了,左思右想半天,都沒能講出口。
其中的糾結還表現在了動作上,他往口袋裏摸了摸,好像打算抽根煙來分散注意力,然後發現沒有打火機。
他朝陸歲京眨了眨眼睛,示意陸歲京去車裏找找打火機。
可是陸歲京道:“不準抽。”
容念:???
怎麽突然就不準抽了?
自己沒管他特立獨行,他來管自己不良習慣?
幸好容念沒有瘾,既然弟弟不孝順,那哥哥就把煙盒塞了回去。
“我是想說,你的底線放在刑法那條線的上面可以嗎?”容念很真誠地問。
這次輪到陸歲京:???
顯然,容念看到陸歲京這麽磨磨蹭蹭,不願意說所思所想,再結合他最近貌似在□□神類藥物的蛛絲馬跡。
自己繼而聯想到對方曾經的種種偏執行徑,這人狀态屬實是在危險邊緣試探。
很難不往法制節目去猜測。
眼見着陸歲京的表情一下子豐富多彩,容念認為他們又鬧烏龍了。
他移了移腳尖準備溜走,沒等順利逃進窦家,就被陸歲京喊住。
陸歲京道:“我的做人底線在你這兒就是這個高度?”
容念:“……沒有沒有,我收回那句話,改成用三好學生的标準要求你。”
陸歲京語氣有點酸:“哦,對标傅琢州是麽?”
他知道在容念心裏,傅琢州應該是為人處世最無可挑剔的那一類。
而自己是無惡不作潛在分子。
容念道:“沒有啊,傅學長顯然是十佳模範了吧。”
見陸歲京逐漸失落,容念似乎覺得他幼稚,爛漫地笑了起來。
“和底線沒關系,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他解釋。
陸歲京被容念突然冒出來的話弄愣了,幾乎是不知所措地紅了耳根。
容念道:“畢竟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能讓我這麽自由自在了。”
他心思玲珑,往往言行細致拿捏有度,該說的點到即止,不該說的永遠懷揣心間。
溫柔如傅琢州,只要容念肯吐露,聊糟心事也好,聊大麻煩也罷,無論是學長還是師兄,大概很願意當傾聽者。
但上輩子加上這輩子,兩人有過無數次能交心的機會,容念也從沒有提起童年,連負面情緒都沒有表現過。
容念的性格就是這樣,越是沉重的東西,往往隐藏得越好。
而陸歲京與他相依為命過,共度過那些曲折起伏,容念什麽也不需要做,從身上的疤痕到靈魂的缺口,什麽都會被理解。
算是機緣巧合陰差陽錯,甚至可以說是命運的欽定,世界上确實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存在。
“你現在是把我看做弟弟?”陸歲京道。
容念道:“咦?可以麽?”
陸歲京道:“大冒險時間還沒過,嚴格意義上我是你男朋友,道德來說不搞骨科。”
看來這人底線還挺高,從刑法直接拔高到了道德,再往上提升真要争當三好學生了。
容念道:“雖然我作為兄長是不算稱職,但沒到讓你這麽不情不願的程度吧?”
陸歲京沒承認:“我哪裏不情願了?”
“滿臉寫着過了時間也不樂意被當弟弟。”容念道,“我有點挫敗,回房間療傷去了。”
陸歲京争分奪秒行使男友權利:“晚安,寶貝。”
容念:“…………”
他暈頭轉向地走回窦家,很難招架陸歲京這種以下欺上的花樣。
看到滿院子生機勃勃的花草,他決定進行一個回擊。
外面,陸歲京剛發動油門,就見容念小跑着出來。
容念道:“禮尚往來。”
陸歲京:??
面對着陸歲京的茫然,容念靠着車窗,姿态紳士地牽起了陸歲京的左手。
緊接着,他拿出自己用花藤編的小環,正當好套進了陸歲京的無名指上,頂端中間還恰當好打了個蝴蝶結。
陸歲京一時間不可思議,沒想到容念會将一件小事記得這麽久。
他們重逢的那一天,在梁雲複的生日會,自己悄悄在容念的手上打了個蝴蝶結。
時間兜兜轉轉,如今出現在了自己這邊。
“你在玩過家家?”陸歲京問。
容念道:“這段時間不是一直都在玩?”
陸歲京道:“那我不該載你回窦家,應該帶你即刻私奔。”
“或許也可以跟我回去,不過這種行為叫偷情,好像沒有私奔來得酷。”
容念說完,再度原路折返,朝陸歲京揮了揮手。
陸歲京看着他回去,此時天色已晚,窦家裝修布置時怎麽好看怎麽來,并未考慮明亮問題,花園裏安放的路燈很少。
纖細單薄的少年漸漸走進陰影裏,陸歲京再轉過頭,看着手上的草編戒指。
我喜歡的人不想失去竹馬弟弟。陸歲京甜蜜又懊惱地想。
可是,陸歲京無法讓容念順意。
他不願意繼續作為無需堤防的存在,不想配合玩笑一時歡快後,将那些逗弄風輕雲淡地掀過。
陸歲京會動情會渴望,會期待兌現與索求。
自己比較适合被看成必須警惕、需要留神的壞人,他心說。
壞人只想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