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每次回到這個死氣沉沉的鬼地方, 祁封都覺得很無趣。
窦家沒真正地接納過他,他也沒萌生過感情,在這裏長大成人住了十多年, 搬出去時毫無留戀,只感到快意和解脫。
一群人戴着假面扮做兄友弟恭,自己着實厭倦了這種逢場作戲。
不過這次他覺得很有意思。
“你愛玩什麽?”祁封問。
面前的容念很随意地調整了下領帶的松緊,借着這個動作與祁封多拉開了幾步遠。
桃花眼以往目光澄澈,似乎一眼便能望見底,此刻包含的情緒卻耐人尋味。
容念道:“什麽都愛玩, 先來說說你挖窦家牆角的事, 讓我開心開心。”
“賀律師已經松口, 要來為我做事, 方悅秋這麽心急地拉攏我, 肯定是聽到風聲後整夜睡不着。你瞧,她現在什麽手段都敢使, 都開始幫我做媒。”
祁封這麽說着, 嗤笑了聲。
失去一個法律顧問,對于窦家而言,算不上多大的損失, 頂多就是要多花時間去找好用的替代品。
但這股助力轉頭去幫祁封幹活, 窦家的人一個個就坐不住了。
窦家與祁封表面上尚且風平浪靜,背地裏一直暗潮洶湧,誰知道哪天會不會翻臉?
賀律師接觸過太多敏感信息,就算有保密條例, 謹慎如方悅秋, 一定憂慮重重, 顧忌祁封哪天利用這點給窦家捅刀子。
冷眼看方悅秋如此擔驚受怕, 倒是挺過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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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樁事能成,還是得感謝你推波助瀾。”祁封道,“我一直在等你主動要獎勵。”
“獎勵?”容念側過臉問。
他像是聽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情,将這個詞在唇齒間嚼了一遍。
“我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啦。”容念道,“難得見方阿姨這麽不痛快,多虧你表現不錯,這場戲非常精彩。”
賀律師、祁封以及窦家或許有利益糾葛,但容念并不參與其中。
他純粹想給窦家添堵,通過身邊的機會,攪黃了賀律師與他們的續約,期間借力使力,輕巧地四兩撥千斤。
看似可憐弱小的少年穩穩當當操縱局面,祁封自身也不過是一顆棋子。
棋子是拿來解悶的,至于戰利品,容念早已親自品嘗。
“賀律師不愛惹事,跳槽到你這兒來,算是讓前雇主不開心了。”容念道,“真厲害啊小叔叔,花了多少錢下去?”
“用錢砸不動他。”祁封道,“不過就算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師,也要給兒子考慮結婚生小孩後的學區房。”
“他缺這點錢?”
“當然不缺,但最好的房源光靠錢不夠,加上律師的名聲地位也不夠,需要很深的人脈。”
容念聽完豁然開朗,對這份父愛有了更全面的理解,覺得這事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他自己和世界之間羁絆很淺,沒有那麽多俗常的訴求。
別人會考慮擁有安定的歸宿和未來,可他從未擁有也不曾體驗,習慣了漂泊也便自由自在地游蕩。
“原來是這樣。”容念點了點頭。
祁封好奇:“有人顧慮房,有人熱衷車,你喜歡什麽呢?這些你似乎都沒興趣。”
容念道:“是沒什麽物質追求,看眼緣吧。”
他說着忽地記起什麽,神神秘秘地露出微笑。
他挑撥道:“我最愛搞破壞,你要演一出好戲給我看嗎?”
少年不滿于眼前局面,想把一切搞得天翻地覆。
這種想法實在太瘋狂,窦家并非是允許為所欲為的所在。
祁封淡淡地說:“之前就講過,我不介意幫你一把,只要有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為什麽你對她們有敵意?”
“你要求好多啊,這原因很重要?”
“無關緊要,單純好奇我大嫂怎麽招惹了你。”祁封輕描淡寫。
耳邊話音落下,容念抿了抿嘴。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圓滑謹慎的商人,自然時刻都會權衡利弊,要利用不是那麽簡單。
即便自己為此精心編織謊言,本質假的終會有漏洞,在祁封面前肯定會被識破。
與此同時,容念不可能透露重生的事,對別人來講太扯,也開不了口分享那段過往。
被明裏暗裏地逼問真相,如同被一遍遍掀傷疤,他輕微蹙起眉,擺出十分苦惱的樣子。
他幹脆搪塞:“看到方阿姨就頭暈心悶,在這裏待不下去又走不掉,只能到處折騰耍賴皮了。”
觸碰着祁封的接受底線一通胡扯,他好似渾然不知自己的回答有多大膽,望着對方眨了眨眼睛。
“小叔叔,你信我嗎?”容念語氣天真地問。
不似少年眸子清澈又多情,祁封的眼睛黑沉沉的,給人的感覺好似海洋深處的水面。
雙方目光在半空中交錯,感到深陷旋渦的那一方,反而是祁封。
被撒了個很敷衍的謊,自己本該警惕地遠離和戒備。
可他對上那雙蠱惑人心的眼睛,渾身的血液仿佛即刻燃燒起來。
容念在邀請他破例出格,而他居然為偏離正軌感到興奮。
“我該怎麽配合你犯錯呢。”祁封收回視線,平緩地說。
容念搖了搖頭:“你可真乖,連錯誤都不會犯。”
祁封見到容念蹦蹦跳跳走在回廊間,一副什麽也不記挂的樣子,自己不禁頓了半步。
明明是少年遞給了他報複的機會,也誘導他一步步針對窦家。
到了時刻可能對立的臨界點,容念卻收手似的不繼續幹涉,任由祁封随性發揮。
盡管沒被提任何要求,但被操縱的感覺更強烈了,對方連自己大概會做哪些事都清清楚楚。
祁封鮮少被人這麽大膽拿捏,有些不爽,又覺得新鮮。
走到主樓附近,他看着談笑的賓客,突然有個計劃,打算配合少年的謊話送上一個驚喜。
“我會努力的,希望你到時候樂意買賬。”他側過臉,注視容念。
潇潇暮雨裏,容念身形輕盈,無所謂祁封放肆地打量自己。
“不,你應該說,你會享受其中的。”容念道。
他用調笑的語氣一句戳中,看破了祁封扭曲無序的本性。
或者說,他能與這樣的人找到共鳴,可以牢牢吊起對方的興趣,甘願陪自己周旋。
遠處立着穿了一身刺繡旗袍的方悅秋,還有被她挽起胳膊的孟雁菱,看兩人融洽相處,仿佛已經成了一家人。
容念沒再和祁封走一起,假裝不熟地隔開了距離,到會客廳後挑了個角落坐下。
他占着的位子不起眼,視角卻是絕佳,可以将方悅秋那邊的動向盡收眼底。
老太太來的時候,容念默默垂下腦袋,給自己倒了杯酒,繼而仰起修長的脖頸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精霸占了味覺,他在難以壓抑的恨意中尋回了克制與清醒。
幾乎是前腳與後腳,陸歲京問他什麽時候回學校。
容念回複:[打聽這個幹什麽,你等不及了想來接我?]
發送過去後,他補充了一句調侃:[怎麽這麽黏人呀?]
陸歲京:[我以為你會想逃。]
剛才看到仇人的一瞬間,容念腦海裏響起了老太太的冷嘲熱諷,身體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卻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種條件反射般的反應太可怕了,他登時選擇用酒精來麻痹。
如果是陸歲京的消息更早一步被接收到,容念或許願意承認自己有過軟弱。
但現實已經發生,沒有這種假設。
容念沒心沒肺地打字:[你幹嘛這麽積極地猜我要跑路,我會好好蹭一頓豪華晚餐。]
陸歲京:[因為今天啓程我們還能算私奔,明天別人就可以說我是霸占法學院優秀單身資源。]
現在是晚上六點半,原來他們的戀愛懲罰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容念讀完這條,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根本沒往心裏去的事情,另外一邊陸歲京真的很在意。
陸歲京看起來肆意妄行、嚣張偏執,這方面卻如此笨拙純粹,對待打着愛情幌子的惡作劇都能這麽認真。
以後這人談了戀愛不會被對象欺負吧?被耍得團團轉怎麽辦?
要不要小容哥哥替他把把關啊?
容念困惑着,由衷開始替陸歲京擔心。
單手撐着腦袋走神了一會,他忽地拉回了思緒。
朝主桌的方向看去,老太太已經入座,旁邊的窦洋在背地裏說祁封說壞話,真到了祁封跟前,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
方悅秋拉着孟雁菱坐過去,特意安排在祁封旁邊。
她撫了下孟雁菱的肩膀,和祁封道:“菱菱第一次來我們這兒做客,人生地不熟的,麻煩你照顧一下。”
祁封道:“她和容念是同齡,要不讓小容過來,兩人還比較有話題。”
被忽視的大學生窦洋:?
方悅秋道沒打算讓容念坐到主桌來,被祁封一提,略顯尴尬地想糊弄過去。
孟雁菱道:“容念是誰?名字真好聽,我想瞧瞧。”
既然孟雁菱出聲附和,方悅秋不好再推拒。
她把容念招呼過來,讓人和祁封、孟雁菱他們待在一起。
容念乖巧地走到這邊,正要拉開祁封另一邊的空椅子,但被老太太喊住。
老太太道:“既然菱菱見過人長什麽樣,我看也就可以了。”
這意思是容念過來一趟露個臉就行,讓孟雁菱看過後就該換地方。
态度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表現得非常自然,搞得容念是窦家使喚的傭人。
“但我覺得不夠。”祁封道,“小容,你坐下。”
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窦洋從手機游戲裏擡起頭,一頭霧水地左右張望。
他給奶奶助陣,斥責道:“容念,你來這兒就是當電燈泡,自己沒點眼力見啊?”
老太太借着這個話頭,開口:“阿祁的人生大事一直沒定下,我這個當母親的也有責任,最近正好遇到了合适的……”
祁封嗤笑:“母親?我媽死了蠻久的,您這麽稱呼自己有點晦氣了吧。”
他擡手拉出那把椅子,再次和容念說:“坐。”
他說得不容別人插嘴質疑,老奶奶和窦洋沒再吭聲。
後者大概被唬住了,前者是被氣得不輕。
容念:“……”
他是想看戲,但沒想參與。
可能自己刺激祁封,做得有點過頭了,事情顯然脫離自己的預期。
容念一邊混亂地想着,一邊指尖搭住椅背,安靜地坐了下來。
察覺到這邊的動靜不太對,方悅秋款款折返。
瞧着一桌沉默,她溫婉地笑道:“你們之前在聊什麽呢,一個個的不說話了?”
老太太道:“你問問祁封是在說什麽混賬話!”
祁封毫無誠意地抱歉:“不好意思,發現你們突然閑心管我的私事,就感動得一時沒了規矩。”
方悅秋道:“你這怎麽能叫私事?都是窦家的人,你的問題我們當然挂心。”
“那我現在就有個問題,希望嫂子可以幫忙。”祁封道。
方悅秋感覺場面不太對,但并未細想,硬着頭皮接茬。
“一家人何必客氣,只要你開口,嫂子肯定盡力。”
“我對容念很有興趣,如果可以,希望能當他的資助人。”
祁封說到這兒挑起眉梢,放肆地攪混水:“你同意我帶走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