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二十分鐘後, 室友忍不住交代真相,梁雲複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追着那兩人滿操場打。
容念後知後覺自己鬧了烏龍, 居然以為陸歲京那方面不行,還試圖給人做開導。
越想越無言以對,他一個頭兩個大。
見其他人都在觀賞梁雲複如何報仇雪恨,容念默不作聲,偷偷地溜回寝室。
但陸歲京就好像他的小尾巴,跟在後面甩不掉。
容念心虛地加快了步伐, 道:“你是我的跟班?”
陸歲京道:“說反了吧?有人在我後面撿藥單, 還操心我的身體, 聽上去好像更像跟班。”
容念:“……”
他撇了撇嘴, 解釋:“你的東西正好丢在盒子裏, 我只是在撿可回收垃圾。”
少年說話慢吞吞的,精致的眉眼透着愁意, 貌似有些招架不住場面。
這惹得陸歲京更想趁機欺負他一下。
陸歲京道:“噢, 你仔細研究了下垃圾?”
問完這句話,陸歲京頓了頓,繼而短促地嗤笑了聲。
他調侃:“容同學, 你好關心我啊。”
話音落下, 容念苦惱地偏過腦袋,頗為認真地順着這句話思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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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勾起嘴角,這笑容看着得有些壞,但浮現在清純漂亮的臉上, 和諧得恰到好處。
容念抱歉地說:“感覺我擔不起這麽高的評價, 關心得其實沒有很到位。”
緊接着, 在陸歲京沒來得及反應之際, 容念又嘀咕了幾聲。
“如果夠清楚你的發育情況,也不至于有今天這種誤解,可惜我對你這方面的認知很空缺。”他道。
他語氣輕佻散漫,沒什麽誠意的樣子,可就是讓人沒辦法對他生氣。
陸歲京專注地聽他講述,慢半拍領悟到話外之意,然後容念輕快地笑了起來。
“是哥哥沒有做好。為了配得上小歲的認可,現在能申請補課嗎?”容念說得仿佛自己很好學。
他知道陸歲京是想逗逗自己,但自己轉移重點,巧妙地反将了一軍。
陸歲京被問住,有些手足無措。
暗自聯想了下這要如何補課,又該如何劃重點補充知識面,他的眼神強自挪向地面。
大概是生怕自己再多看容念一會,就會情不自禁臉紅。
容念打量着身邊的男生,将對方的青澀盡收眼底。
他覺得陸歲京這副樣子很新奇,也很有趣。
自己只是貪玩而已,逮着機會便折騰人作樂,根本沒打算落實做些什麽。
對方的反應卻像當了真,即便知道容念百分百是随口胡說,也将話語放在了心上,難得露出慌張的一面。
“吓唬你的,你怎麽在害羞?”容念道。
他見好就收,嘀咕着:“是雲複的話,早拉我去廁所隔間,脫褲子來證明自己配件健全、功能正常了。”
類似的略微越界的話題,兩個人之間不是沒有聊過。
但陸歲京往往會與他有來有往,互打嘴炮不落在劣勢,而不是現在這樣,任由容念獨占上風。
陸歲京道:“你和梁雲複也說過?”
容念不懂陸歲京眼下的關注點怎麽這麽偏門,但沒有太糾結,爽快地搖了搖頭。
“沒有啊,随便舉個例子,他是幹得出這種事的人,我才不會去挑釁他……”他解釋。
陸歲京問:“萬一我也敢做了呢?”
“怎麽可能,數院的女生都說你是男德班班長。”容念微微聳肩。
陸歲京不明白這算誇獎還是貶低:“。”
容念步伐輕快,踩過路過堆起來的落葉,發出清脆的沙沙聲。
腳尖碰到小石頭的時候,好動地将其往前踢了一段距離。
連綿的雨季已經在上周末暫歇,燕大無聲地換了一輪季節。
他們已經走出西邊的小操場,在學校馬路兩側,夏季的花草凋謝,楓葉被染上深深淺淺的紅。
顏色望過去很鮮豔,不過少年站在面前,其他風光都要被襯得黯淡幾分。
“說起來你那張藥單,我是偷偷拿了,但沒有看懂……”容念道。
他醞釀了小半天措辭,決定開門見山地問:“你生什麽病了?”
陸歲京很排斥分享這件事,但如果是容念想知道,他不希望容念失落。
他回複:“能看到幻覺。”
“唔?”
“偶爾眼前會出現不存在的東西,就只是這樣,沒有別的。”陸歲京道,“你覺得我有哪裏不正常麽?”
容念瞧不出來,如果不是別人透露的蛛絲馬跡,他覺得陸歲京沒有任何異樣。
幻覺是很嚴重的病症了,竟沒有影響到陸歲京的日常生活。
至少在容念看來,陸歲京和其他同學一樣在上課考試、一日三餐。
他驚訝着,一頭霧水:“沒有,可為什麽會這樣?”
“沒什麽特殊原因。”陸歲京道,“治了挺久了,也好了很多。”
容念總感覺陸歲京隐瞞了些什麽,但察覺到對方微妙的抵觸後,沒有再追問。
“有哪裏需要我的話,随時告訴我吧。”他道。
陸歲京頓了頓,垂下眼簾看向容念。
說起來容念這句話也是有跡可循,陸歲京從小到大生過兩次嚴重的病,都是對方陪在身邊度過。
童年暫時失聲,再次開口的時候,喊的是小容哥哥。
有次寒冬臘月發高燒,連着三天熱度不退,自己的個子已經比容念還高,卻被容念拽出被窩裹成了球,愣是半架半拖地帶去了醫院。
沒察覺到陸歲京的走神,容念自顧自打破了彼此之間的安靜。
“不過現在我要去照顧另一位病患。”容念道,“和你一樣,就是不愛看病不愛吃藥。”
陸歲京道:“我現在已經不這樣了。”
容念道:“對喔,難道冒出來的假象很可怕?”
“不,那很漂亮。”陸歲京否認,“但畢竟是假的。”
他們住在同一棟宿舍樓,但不在同個樓層,電梯間裏是容念率先出去。
陸歲京聽着容念的告別聲,電梯門緩慢關上,繼而升上了自己的樓層。
他慢條斯理地回到寝室,兩個室友應該晚上才會回來,這時候屋內非常安靜。
“小歲,你好久沒理我了。”少年的聲音忽地響起,“那我也不和你最最好了。”
陸歲京閉了閉眼睛,沒有去理睬。
接着他感覺到少年猶豫片刻,可憐兮兮地湊了過來,抱着自己的胳膊晃了晃。
“你最近在和誰玩呀,他有我好看嗎?”
少年叽叽喳喳完,不甘心地說:“你是屬于我的。”
如果世界上有第二個人能發現這個“少年”,想必會極其不可思議。
“少年”有一張和容念相同的臉,聲音也是毫無差別,甚至舉手投足都非常相似。
——這就是陸歲京的病症。
容念并不知道,陸歲京的幻覺長着自己的模樣,這未免太過瘋狂。
可事實确實如此,在陸歲京與他分開沒多久的時候,“少年”就出現在了眼前。
陸歲京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臆想,但仍然忍不住望向這個假象,繼而不自禁嘗試與他說話。
陸岳很敏銳,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強制性地帶他去做了檢查。
礙于陸歲京的不配合,陸岳除了小兒子的确存在問題以外,沒有得到什麽結果,同時醫生也無從下手。
上輩子陸歲京一直消極應對這件事,與其說是無所謂,更是不願意。
他怕這個“容念”同樣以離開作為收場,是鏡花水月也好,自己大可以半夢半醒地過活。
不過重活一世,陸歲京變了。
随着他态度的轉折,“少年”冒出來的頻率越來越低,從隔三差五變成偶然一次。
以醫生的說法,或許哪天就會徹底消失。
此刻,面對“少年”的撒嬌和委屈,陸歲京病恹恹地單手撐着腦袋。
他先是完全不搭理,繼而無奈又嘲諷地笑了聲。
“比你好看,你是他的假貨。”陸歲京道,“而我是屬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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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疏星今天有些懷疑人生。
容念搬了把椅子,眼巴巴地坐在他面前,手裏捧着沖劑,旁邊擺了一壺熱水。
意圖不言而喻,賀疏星陷入了沉默。
據他所知,這盒藥是同品類裏味道最苦的那種。
他硬着頭皮道:“我真的很快就好了,現在已經沒什麽感覺……”
話沒能全部說完,賀疏星便小幅度地彎着腰,難忍地咳嗽起來。
這舉動無意是一道催化劑,容念沒收了桌上的冰水,不由推拒地倒了杯熱的,再把沖劑撕開包裝倒了進去。
寝室裏登時飄出股苦味,挑剔的賀疏星皺了皺眉頭。
容念優哉游哉地說:“別逞強了,你好不好,我應該比你清楚一點。”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咖啡攪拌勺,在杯子裏轉了兩圈。
賀疏星覺得這杯子和勺子以後都不能要了:“……”
“你離近點,瞧瞧我的眼睛。”容念道。
賀疏星不懂這是什麽套路,照做後眼神閃爍,不太敢繼續直視。
沒明白為什麽要邀請他瞧這個,桃花眼乍看完全沒有瑕疵……
“怎麽了?”賀疏星沙啞地問。
容念道:“有點黑眼圈呀。”
賀疏星道:“哪裏?”
容念指了指并不存在的黑眼圈,準備打感情牌。
他說:“你是不是怕傳染給我?離得不夠近呀,看得再認真點,最近我都沒有睡好。”
盡管容念表達了不介意,可賀疏星是不敢離得再近了,也不太敢看那雙明亮的眸子。
心細如賀疏星,已經不需要直白攤牌,就理解了容念的言外之意。
因為自己最近感冒嚴重,害得室友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這事情正戳中了賀疏星的軟肋,他雖然性格孤傲清冷,但并非目中無人。
上課時他多咳幾聲,都會暫時離座,以免打擾到同學聽講,更何況寝室裏影響更大。
和容念料想的發展大差不差,賀疏星抿了抿嘴,艱難地擡起手搭上碗沿。
如果換做陸歲京的話,至少十八歲以前的陸歲京,這時候保證乖乖聽話喝藥,絕不給哥哥添半分麻煩。
然而容念漏想了一部分,賀疏星實在嬌生慣養,心一橫也吃不了這種苦。
單是這麽委婉傾訴,力道不太夠。
“我這幾天住到外面去,不感冒了再回來。”賀疏星選擇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所謂氪金出奇跡,你好我也好。
然而容念認為這樣不行,沒辦法對此袖手旁觀。
放任賀疏星一個人跑外面生病,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富家子弟是不缺豪華酒店的過夜錢,可換句話說,病號這樣逃避喝藥,未免有些離譜。
令人頭疼的是,自己繼續軟磨硬泡的話,八成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你家裏知道了會擔心你。”他勸道。
要是賀疏星對容念再熟悉一點,要是陸歲京在這裏,便清楚這句話實際上不是勸告,而有一種最後通牒的意思。
可惜這裏就賀疏星一個,以前見過的容念總是經過僞裝和收斂,讓他現在意識不到暴雨将至。
他輕描淡寫地說:“別讓我爸知道就好了。”
“我也會擔心你的。”容念發愁道,“賀哥,這藥再不喝就涼了。”
賀疏星瞥了眼棕黑色的液體,聞到杯子裏散發出來的刺鼻氣味,決定跑路為妙。
于是接下來的兩分鐘,賀疏星感覺自己對外界的認知被颠覆了。
一直以來溫和軟糯的容念攔住他,輕而易舉地把他摁回了書桌前,身手利落得讓賀疏星驚訝。
感冒時的腦袋昏昏沉沉,他忽地想起來開學時挨揍的幾個體育生,以及容念手背上的擦傷。
他之前以為容念是無辜被牽連,慘兮兮地挨了幾下揍,現在想來也許真相并非如此……
沒能往深處糾結,賀疏星很快便顧不上思考那次紛争了。
容念端起了那碗尚且熱氣騰騰的藥,動作幾乎是帶了些強制,讓自己的室友一口悶完。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小容快知道小歲的幻想長啥樣了(激動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