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晚上出來溜達的人很多, 其他大部分是相約跑步鍛煉的小情侶,他們說說笑笑,歡愉的話語聲偶爾傳過來。

容念發着蒙, 機械般地穿上陸歲京的外套,卻忘了撫平衣領,迷糊地撬開了一角。

陸歲京見了想給他指出來,還沒有什麽動作,容念察覺到他身形微動,便打了個激靈。

“慌什麽?”陸歲京道。

他嘴上不再提衣領的事, 而是自己擡手, 親自幫容念弄好。

容念沒有往後退, 站得筆挺, 乖乖讓陸歲京幫忙收拾衣領。

整個人顯得有些呆滞, 活像是犯了錯誤被抓包。

關于當初把陸歲京打包塞回家,容念早就顧慮過, 也以為自己能坦然應對, 那樣做等同于給自己埋下了禍根,未來某天可能要因此吃苦頭。

一直以來,他的心态都很豁然, 壞人當就當了, 做出了決定沒必要忸怩。

重逢後陸歲京沒罵他沒揍他,連句狠話都沒說過,容念甚至為此慶幸,還納悶小歲怎麽變得如此心胸開闊?

可事實上不是這樣的, 他已經活蹦亂跳地去往新的生活, 而陸歲京從沒走出過那個雪天。

他所假設過的苦頭, 确實是有的, 卻不挨在自己身上。

被陸歲京詢問着,容念勉強将心事抛到腦後,別扭地說:“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慌。

他也不知道怎麽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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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害怕?”陸歲京問。

男生說完垂下眼睫,瞧着容念不知所措的表情,沮喪地說:“抱歉,我也不想吓到你的。”

容念立即搖頭,安慰道:“不是,你別瞎猜,而且要說對不起的話,那也應該是我……”

陸歲京道:“所以你是在愧疚?”

容念認為自己不能否認,所以只是怔怔地望着對方。

陸歲京笑了聲,語氣卻有些給出命令般的強勢:“阿念,不要愧疚。”

容念已經很久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大概可以追溯到兩個人在福利院分開。

其實最早的時候,是疼愛他的老院長會這麽叫自己。

他快升上高中那會兒,老院長走了,就換成陸歲京這麽喊。

這樣一改口,陸歲京就不怎麽再喊他哥哥。

那時候容念很失落,認為這人變得沒大沒小,不再像以前那般依賴自己。

可是如今再聽到,容念渾身緊繃,幾乎要顫抖起來。

他後知後覺地從中感受到一種,年少時沒有領悟到的的滋味。

失去遮風擋雨的老院長後,自己承擔着兄長的責任,打算照顧其他人,其實與此同時,有人把他當成了要去努力保護的存在。

容念喉結上下滾動,幹澀道:“可我……”

“你再這樣,我會覺得都是我不好。”陸歲京打斷。

他望向容念,輕笑着說:“怎麽能讓你垂頭喪氣地笑不出來?”

容念聽完便把道歉的話咽了回去,勉強扯了扯嘴角。

少年并肩與陸歲京往宿舍走,繞過波光粼粼的湖畔,楓葉已經全部染上了紅色。

等到它們紛紛凋謝,又是一個冬天将要來臨。

容念瞧了一會,開口:“小歲,剛才那種感覺,我覺得用愧疚來概括不太準确。”

陸歲京散漫道:“唔?”

“你走了以後,很多人說我對不起你,可我不這麽認為。”容念道,“大家都應該很清楚,能做決定的不是我,選擇的權利從來不在弱勢方手上。”

陸歲京道:“是啊,對不起我的人很多,你不算其中一個。”

容念揉了揉頭發,茫然地說:“剛才我有點難過,這是遲到的良心發現麽,突然覺得自己欠你一個道歉?”

喃喃般地嘀咕完,他搖了搖頭:“不是這樣,我應該只是很單純地……”

像是一時間找不準措辭,容念悶悶地陷入了猶豫。

在無聲之中,陸歲京心說,那應該是在驚訝自己的扭曲?

或者說對自己的偏執感到厭惡?

說起來這種反應套在容念身上能說得通,原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陸歲京剛想到這裏,被容念扯了扯衣擺。

緊接着,陸歲京壓抑着情緒,難掩有些陰郁地轉過頭來看向對方。

而容念一臉不好意思,用澄澈的眼神回望他。

“平時不太會這樣,所以我想了想,現在可以确定下來……”容念道。

他難為情地說:“我在心疼你。”

大概有半分鐘的時間,陸歲京處在發蒙的狀态裏。

回過神來時,容念低頭在玩手指,耳根紅紅的,貌似對剛才的言語非常害羞。

陸歲京道:“小容哥哥。”

然後容念“嗯”了聲,腦袋朝他這邊偏了偏,做出傾聽的姿勢來。

“那你多心疼我一點。”陸歲京順勢力道溫柔地捏了下容念的耳朵,“我想得寸進尺,要你的補償。”

·

“你最近到底怎麽回事?”賀疏星問。

明明自己感冒已經痊愈,寝室裏每晚非常安靜,也按時熄燈休息,可容念卻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容念失魂落魄,和賀疏星并肩坐在籃球場的觀賽區。

面前是朝氣蓬勃、陽光開朗的男生們,本該值得欣賞一番,可容念此刻毫無心思。

他低頭沉默片刻,無奈地嘀咕:“我可真是欠了好大一筆債。”

賀疏星問:“風流債?”

容念蹙着眉頭:“想不出別的詞來概括,要這麽理解也可以……總之就是招惹了一個人。”

賀疏星看着容念滿臉苦惱,決定幫忙出出主意。

他打聽:“招惹到了什麽程度?”

容念糾結了一番,給出自認貼合的形容:“對方走火入魔。”

說完,少年愈加發愁:“我也沒好到哪裏去,一看到他就想避着走,感覺心髒會跳得不太舒服。”

賀疏星認為這事兒有點超綱了,不過結合自身經歷,可以給出一些建議。

“根據你的描述,我覺得是一種青春期悸動的表現。”他接茬。

“賀哥,看來你對那種事很清楚啊。”容念關注點很偏,打岔道,“在誰身上體驗過?”

賀疏星頓了頓,強行挪開目光,不再與容念對視,而是直直地盯住不遠處的籃球場。

容念順着他的視線,跟着瞥過去:“那人在場上?”

賀疏星反駁:“不是,看到喜歡的人會心跳加速,不應該屬于大衆常識?”

“我的情況不太一樣。”容念感嘆。

他補充:“是我欺負過他,感覺有點過分了,不知道怎麽讓他欺負回來才能算扯平。”

賀疏星:?

容念盡量描述簡潔,然而這樣過于抽象,讓賀疏星覺得這更像是小情侶之間的某種逗趣。

賀疏星沒有專注于出謀劃策,思緒發散地問:“那個人是陸歲京?”

容念詫異地瞪圓了眼睛:“唔?!”

他沒想到對方這麽快就能解碼,可真是位研究透徹的歲學家。

看來賀疏星平時對陸歲京百般戒備,實際上倒是很關心對方?

然而腦海裏浮出這種溫暖猜測不到兩秒鐘,就被賀疏星親自打消。

賀疏星沒說好話:“他比較像是會走火入魔的人。”

容念:“……”

“雖然不太明顯,尤其在你面前,他看起來很正常,和大家相處得都不錯,班長都快把他當做我們班上的自己人了。”賀疏星道。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似是有些猶豫。

賀疏星并不害怕陸歲京,也不畏懼陸家,但在別人背後評頭論足,于自己從小受到的教養而言,做得不太妥當。

可他默默糾結片刻,還是決定提醒容念。

賀疏星道:“但偶爾幾次,我和你走在一起的時候。他望過來的眼神很複雜,我之前從沒接觸過類似的人。”

容念好奇:“很複雜?”

“對,有種很難講清楚的情緒,像生氣又像難過,其實這些可以理解……重要的是,我能感覺到他有很強的攻擊性。”

賀疏星一向很敏銳,分析到這裏,感覺到有哪裏說不通。

他詢問:“你來燕大以前,和他有過什麽交集麽?”

容念巧妙地反問:“你認為我和他能有什麽交集?”

賀疏星猜不出來,一個陸家的繼承人,一個福利院的孤兒,別說過往糾葛很深了,互相打過照面都很不合常理。

他放棄了這方面的假設,在男生們争搶籃球的呼喊聲中,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賀疏星冷淡地說完,提醒道,“但我覺得你別靠近他比較好,他可能會誤傷你。”

這句話并不抱任何私心,他純粹站在朋友的角度,希望容念能夠警惕一些。

賀疏星為了容念好,但不夠了解對方。

容念并不在意受傷,他酷愛玩火,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吸引人。

在這一點上,祁封倒是能夠感同身受。

最近京市頻頻降溫,運動會舉辦之前,祁封主動給了容念一通電話。

別人對待資助生,頂多是每個月按時打錢,定期詢問學業的情況,就連別有圖謀的方悅秋,也是将容念的瑣事交由傭人協助。

而祁封簡直和養兒子一樣,覺得天氣逐漸冷下來,要親自帶容念買衣服。

挑了最近的周末,他沒有讓助理和司機陪同,獨自來燕大接人。

站在門口等容念出來的工夫裏,有女生時不時朝祁封張望,再與身邊的閨蜜竊竊私語。

她們都覺得這男人眼熟,應該在榮譽校友的照片牆上出現過,繼而主動上前搭讪。

“你在這裏等女朋友?”女生問。

祁封回答得直白:“沒有,我不喜歡異性。”

除了這兩個女生,另外有人也注意到了祁封,倍感震驚地多瞧了好幾眼。

陸岳的秘書确認自己沒看走眼後,待到那兩個女生離開,走上前與祁封打招呼。

“祁先生好久沒見,是來接侄子的?”秘書道。

親侄子咋咋呼呼又平平無奇,哪裏值得自己過來一趟,祁封這麽想着。

他說:“是來接一個小祖宗。”

話音落下,少年掐點似的趕到,穿得清爽又幹淨,還散漫地哼着小調。

秘書好奇地去看這位“小祖宗”是什麽模樣,随即愣在了原地。

“容念?”秘書詫異。

容念發現陸岳的秘書在這裏,道:“诶,好巧。”

早在陸岳要把陸歲京帶回家的時候,秘書與容念有過接觸。

此時此刻,容念無意與人來往,敷衍般說過這聲以後,便想跟着祁封離開。

他剛邁開腿,卻被秘書攔了一攔。

容念好笑道:“這次有什麽貴幹?”

秘書糾結片刻,終是好奇心壓倒了一切。

“我想請問您一件事。”秘書道,“不知道您和陸少爺現在熟不熟……”

容念以為對方在堤防自己,擔心陸歲京與他太親近,本該養尊處優、知曉利弊的陸二公子又要不認親爹只認便宜哥哥。

然而秘書與祁封說了聲“抱歉”後,将容念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詢問。

他道:“陸歲京是不是談戀愛了?”

容念:?

自己怎麽完全不知道這碼事?

“之前他們一起去喝酒,兩個人夜不歸宿,衣服染色弄得一塌糊塗。”秘書描述。

容念記起了一些能對應的回憶:“……”

“少爺非常喜歡那個人,但據說對方不肯讓他公開。”秘書不可思議道,“應該是遇到人渣了。”

發現陸歲京背着自己胡說八道,容念磨了磨後槽牙。

他心說,“人渣”不僅在,還就在你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秘書年終獎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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