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這間寝室不像某些男寝擁擠而淩亂, 即便不是檢查衛生的日子,依舊保持得幹淨清新,在窗邊的水瓶裏還插了一束鮮嫩欲滴的鮮花。
眼前的桌子上充實又整潔, 兩個收納架上擺滿了書,涉獵類型從法學跳躍到神秘學,還有一本冷門的煉金術。
筆記本電腦正打開着,亮起的鎖屏壁紙來源于一部動漫,近些年陸續上映了重制的電影版,屏幕畫面裏是兩個男孩并肩彈奏鋼琴。
單看環境和擺設, 去猜測書桌的使用者是何種形象, 答案大概偏向于溫柔細致。
不過此刻的容念和這些詞彙沾不上邊。
他明明穿着優雅又乖巧的洋裝, 用一種沒什麽力氣的姿勢靠在電腦椅上, 理應顯得很弱勢才對。
可那雙潋滟的桃花眼眯起來, 氣質卻是十足的頑劣。
踩在陸歲京膝蓋上的腳微微用了點勁,分寸很适當, 拿捏在一種具有不可忽視的存在感, 又不至于産生威脅性的程度。
見陸歲京随之撩起眼簾望向自己,容念大大方方地回以目光。
他單手托住腦袋,天真的眼神裏帶有探究意味, 幅度很小地揚起了下巴。
“不喜歡我這麽叫你?”容念道, “不會吧?你很興奮呀。”
沒有立即得到回應,他一點也不懊惱,只是換了坐姿,抱着胳膊像是要正正經經地把自己擺端正。
“既沒有否認, 也沒有別的表示, 那我就要當你是在害羞了。”
他這麽說完, “唔”了聲, 語氣有些自責:“是我不夠體貼,差點忘了主人還是個容易臉紅的小男生。”
容念一邊後知後覺地內疚着,一邊作勢要把腿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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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能成功,細瘦的腳腕被抓住,然後按到了原處。
陸歲京的手并不柔軟,和許多公子哥不太一樣,這雙手和嬌生慣養沒有任何沾邊。
十指修長,手背上隐隐有不算明顯的青色脈絡,看着骨節分明十分有力,實際上也确實如此。
容念随即怔了怔,試圖用了點力氣與他對着幹,腿卻被完全制着,根本脫離不了桎梏。
陸歲京道:“是的,小男生除了愛臉紅,還比較容易妥協。”
他有意收斂了動作力度,很輕緩地替容念揉捏小腿。
在手摁下去的時候,陸歲京感覺到容念有些緊張。
這次少年不再是裝模作樣,而是跑完長跑後勞累過度,肌肉酸脹之餘,害怕拉伸帶來的疼痛,于是下意識地繃緊身體。
“答應你了會輕點,不讓你疼。”陸歲京安慰道。
容念努力地讓自己放松下來,沒多少威懾力地警告:“要是說到沒做到,我可是會投訴你虐待家裏女仆的。”
陸歲京淡淡道:“沒見過要主人做按摩的女仆。”
容念:“。”
他又有點想收回腿,但被陸歲京捏得很舒服,搞得自己整個人都忍不住懶洋洋地癱軟下來。
對方掌心溫熱,覆着一層薄薄的繭,觸感并不粗糙,但也絕非細膩。
就是這雙手寫過數學模拟考的最高分,當下小心翼翼的,頗有技巧地摁着容念修長的小腿。
容念本來還想端一下架子,抵不住陸歲京有種說不出來的可靠感,讓人情不自禁在他手掌裏放下戒備。
過了會,他甚至滿意地輕輕哼了幾聲。
這個場景應該非常荒謬,相比于單膝跪地的陸歲京,容念更像是“主人”。
不過陸歲京根本沒有關注這方面,就算察覺了也不在意,或者說願意放低自己讨容念開心随性。
他心思飄忽地想着,容念太單薄了,剛才腳腕好像能被自己一手幾乎圈起來。
而且少年的皮膚不光白,還特別輕易就能留下印子。
自己無意捏得重了點,那處肌膚上便多添一道淺淺的紅痕,乍看有些暧昧不清。
“剛才你是哪裏有抽筋?”陸歲京問。
容念暈乎乎的,就差睡着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唔?”
陸歲京道:“幫你按下。”
容念蠻想讓陸歲京幫忙的,轉念一想,有些遺憾地講:“……大腿根,要不就別管了吧。”
陸歲京稍稍愣住,淡淡道:“哦,畢竟我對你居心不良,你是應該要注意一點,堤防我占便宜。”
容念聽進耳朵裏,覺得這話為什麽越聽越委屈?
于是他磕磕絆絆道:“我沒把你想得這麽下流。”
陸歲京終于趁機扳回一城:“嗯嗯,那就當你也是在害羞了。”
容念:?
大意了,這人的關注點真是出其不意。
在這方面容念是有點放不開,嘴上非要逞強。
他辯解道:“我沒有,這是覺得你的技術不行,疼确實不疼,可也沒別的感覺啊,跟無痛針灸一樣。”
陸歲京:“……”
這句話如果抛開語境,單獨拎出片段來發在論壇上,應該可以告發布者散播成人信息。
他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瞥了眼容念,似是在說:你找借口的水平着實不高。
容念繼而強詞奪理道:“就是起到一個安慰作用,真要爽那會叫出來……”
話還沒有說完,他原本想鼓勵陸歲京再接再厲,不料繃緊的小腿肌肉被指腹恰到好處地壓過。
說不出是痛還是爽,在那一瞬間,容念沒忍住悶哼了聲。
意識到自己居然失态之後,他咬了咬牙,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
而陸歲京一副認真讨教的樣子,看上去想在按摩領域不斷進步,幹出一番大事業。
陸歲京故作正經道:“現在聽上去小容是爽了。”
容念掙紮地說:“陸歲京,你這是偷襲!”
陸歲京感覺挺冤枉,解釋:“我只是想提升技術,被說不行還蠻難過的。”
容念:“……”
他又低低地倒吸了口涼氣,盡管之前剎那間有些承受不住,可過幾秒後,經歷三千米長跑的酸脹感緩和了許多。
和原先那種和風細雨式的放松不太相同,感覺效果意外不錯,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容念蹙了蹙眉,道:“你怎麽搞的,要不再來一下?”
陸歲京瞧着有些猶豫,嗤笑:“……啊?你是不是有什麽小衆癖好?”
容念假裝聽不懂,天真道:“我就是喜歡看你努力進步的樣子。”
陸歲京:“。”
“不是說對我居心不良嗎?怎麽沒感覺到你很想和我談戀愛呀。”
容念這麽嘀咕着,架在陸歲京身上的那條腿還晃個不停,連帶着對方一起搖搖擺擺。
他嘗試使用激将法:“噢我知道了,捏小腿不行,你希望把手往上面伸。”
陸歲京聞言不禁好奇:“你真的沒把我想得很下流?”
容念彎起濃長的眼睫,垂下來的那只腳踮起來,很輕地撐着地面劃了下,電腦椅就往上挪去。
借着彼此之間距離的拉近,他傾身上前認真地打量陸歲京。
四目相對的時候,容念燦爛地笑開。
這是很幹淨的笑容,像在無奈陸歲京為什麽會萌生那種困惑。
他繼而斂起笑意,目光澄澈地問:“可欲i望不就是這樣?原始、赤i裸,這種念頭是錯的嗎?你幹嘛這麽回避?”
這個問題要坦誠回答的話,有一些尖銳,陸歲京不清楚該給出什麽答案。
對他來說,在長年累月的壓抑下,隐瞞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已經成了慣性。
一直喜歡着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容念,要藏住。往往因為容念而報複心很重,要藏住。
曾想沉浸在有關于容念的幻覺裏別清醒,也要藏住。
陸歲京無所謂被其他人如何評價,也不屑于迎合外界。
但容念喜歡溫暖、可愛、有安全感的東西,那麽,與陽光格格不入的自己也想變成那種形象。
陸歲京害怕自己的本性讓容念困擾。
這種心态與其稱之為回避,不如說是自卑。
“不是很好回答麽,你怎麽不吱聲呢?”容念道。
他幾乎是命令道:“看着我,小歲。”
陸歲京沒有反抗,仰視着面前的少年。
“那些想法有一部分是錯的。”陸歲京道,“見不了光,不該存在。”
容念道:“有關于我的嗎?”
陸歲京道:“好像全都是關于你的。”
“這樣啊,讓我瞧瞧。”容念慢條斯理地說。
他完全是引誘:“從頭錯到尾也沒關系,你可以肆意妄為,這是我給你的權利。”
陸歲京做過幾次噩夢,在夢裏,自己不受控制地傾訴秘密,向容念全盤托出。
夢的結尾,容念要麽沉默,要麽逃跑。
那些構想是一片荒原,廢棄在陸歲京的心中一角,偶然有天被真實的容念窺見。
容念選擇了縱容,并且點了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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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班長在寝室裏搞慶功宴。
他本來對運動會分數不抱希望,沒想到落幕時,班裏排名竟然在院系中數一數二。
班長覺得這喜事理應張羅下,便湊齊三口宿舍能用的電煮鍋,又和室友們去了趟超市,買了許多火鍋食材和飲料零嘴。
“今天我們聚在這裏,是為了慶祝我們的賀同學,容同學,還有張同學,都為法學院摘下一枚金牌!祝他們未來也能繼續發光、發熱!”
圍坐在這裏的同學們歡呼鼓掌,有人舉手申請發言。
那人道:“三個拿金牌的,兩個都不在這兒,你下回想聚衆吃火鍋能找個不蹩腳的理由麽?”
班長道:“我下午邀請了他倆,容念鬼鬼祟祟,說要去學生會,晚上有別的事,賀疏星一聽要聚餐就說沒空。”
往鍋裏下肥牛的同學問:“容念在幹嘛?”
“誰知道呢,賽場上大出風頭,比得上金榜題名,那現在再湊上洞房花燭……”
“他身體沒被跑廢就不錯了,還洞房花燭?你當他永動機?”
有個嚼着果凍的人說:“我看過隔壁寝,貌似一個人都沒有,他倆可能回家休息去了?”
怕三口鍋一起煮容易跳閘,他們把屋子的頂燈關了,桌上只留一盞小的充電臺燈。
摸着黑窸窸窣窣地聊着,等到第一批食材差不多煮熟,他們聞着香味流口水,準備分一下碗筷開始享用。
班長用筷子戳着牛肉丸,忽地左顧右盼。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古怪的動靜?”班長問。
同學面無表情地提醒:“現在禁止講靈異故事。”
班長道:“沒有跟你們瞎扯,我好像聽到容念在叫喚。”
同學匪夷所思:“你幻聽?”
“诶,他好像在寝室裏,我去看看,最好把他喊來一起吃。”班長重情重義道。
他走去隔壁,不假思索地敲了兩下門。
一開始沒人應聲,他納悶地撓了撓頭,以為自己确實聽錯了。
但就在他要折返的時候,屋子裏又傳出了細微的響動,乍聽是隐忍的抽泣,莫名撓人心肝。
班長一頭霧水,然後屏息凝神,輕手輕腳地把耳朵貼在了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