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顧老太太在傍晚的時候接到了侯府的邀請, 聽到瑤丫頭如今好像是發病了, 她的臉色立即變得煞白。

薛媽媽和趙媽媽也是忙得團團轉,一個在說:“郎中都說姐兒沒有事了,怎麽好端端的又發病了?”一個在說:“不過就是去了一趟侯府, 出了什麽岔子?”

桃枝聽聞自家小姐出了事情, 臉色也是非常的難看,一會兒眼圈發紅,哭哭啼啼上了。

顧老太太也想知道出了什麽岔子,她們始終認為,相較于顧府的地位, 侯府在京中是更加有頭有臉的世族大家, 怎麽也不可能把一個小姑娘伺候不好。她想起白天的時候侯府來接人的樣子, 一個個護衛嚴陣以待,都挎刀而立, 看上去是那麽的鄭重, 顧老太太當時不禁想,侯府原來也是認真地在看待那個孩子,她才會放心把瑤丫頭交給對方。哪裏想到, 哪裏想到……

不過就半日的功夫。顧老太太的頭有些發沉,腳步顫了顫,差點摔到一邊。還好薛媽媽眼疾手快,把她扶了一把, 口裏還說道:“老太太, 您不能再病了, 您若是也病了,該如何是好?”

刺骨的冷風兜頭吹在她的臉上,顧老太太的腳步這才穩了一些,她分明看到撐着紙燈籠的桃枝還紅着一雙眼看她,顧老太太的雙眼也不知不覺有些紅了。

是啊,她不能再病倒了,瑤丫頭已經病倒了,她若是再病倒了,該如何是好!

“我不會生病的,我年紀這麽大了,精神頭還這樣好,我不會生病的……”薛媽媽聽到顧老太太在喃喃自語着什麽,喉頭也是一哽。顧老太太一向以嚴厲示人,不輕易敗露內心真實的情緒,她這般忍痛的樣子,薛媽媽等人還是第一次見。

她用力扶住她。頭一回覺得這個平日威嚴的老太太,原來如此的柔弱不堪。好像風一吹,就能把她吹倒了似的。

趙媽媽已經去取來一件披風給老太太披上,侯府那邊親自派了馬車來接,一到影壁前,同樣有四五個護衛莊嚴肅穆地等在那裏。火光中,他們的臉面都沒有表情。有人舉着火把,走夜路更方便一些。

顧老太太想也沒想地即刻上了馬車,同時帶了薛媽媽一起過去。

走前她吩咐被留下的趙媽媽一聲:“這事情也告訴二爺一聲,他今晚若是不來侯府門口好好等着,就別再認我這個母親了!”

趙媽媽看到她的表情格外認真,知道她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那個孩子确實沒有一點錯,她不能再病了,她還那麽小,那麽可憐……那麽的讓人心疼。

趙媽媽偷偷抹了眼淚,加快腳步上顧德珉的書房去了。

顧德珉下朝回家以後就歇在書房裏了,總有許多公文要處理。春節過去以後,他和大爺兩個人雖然歇了三天的春假,根本遠遠不夠。他一點也不期待之後的日子,特別是元宵節。

記得有一次,他和兄長還有大嫂兩個人一起在老太太的安喜堂商議事情,大嫂覺得他這人油嘴滑舌,明明往年每一年元宵節,皇帝陛下都會将他特別留在宮中,賞一口湯圓吃。問了他一聲,是不是今年也會如此,他卻回答大嫂說,“陛下的意思,不是我等能夠揣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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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皇帝作為太子時期的侍讀,算他好運,做侍讀的不止他一人,皇帝卻十分欣賞他。他不過是一個正四品的官員罷了,何德何能和內閣那些閣老們一樣,能夠留在宮中讨得一份天子賞賜的湯圓?

其實都是皇帝手心裏的玩物罷了,看看那位福建巡撫田大人的下場就該明白。

顧德珉暗暗嘆了一口氣,又翻了翻地方上報來的財務狀況等,這幾天他得快馬加鞭把其中的內容整合出來,元宵節那天要上報被皇帝。屋外忽然有了人聲,是守在門口的小丫鬟來報:“二爺,趙媽媽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與您說。”

顧德珉慢慢開口:“讓她進來吧。”

很快趙媽媽進來了。顧德珉眼睛未擡,盯着手裏的公文在看,明明她來的時候說是有事要說,真的到他的面前了,卻也不開口了。

趙媽媽靜靜站了一會兒,顧德珉終于放下手裏的公文,擡頭之際揉了揉眉心,他閉着眼問:“有什麽事,直接說吧。”

趙媽媽才開口:“瑤姐兒又病了,如今人在侯府那裏,老太太交代了,這事兒一定要與您說。還有,還有……”

趙媽媽的膽子向來小,在顧府裏立足了這麽多年,資歷是夠老了,卻不如薛媽媽那樣能言善辯,顧德珉知道她的性子較為溫吞,他也不急,就慢慢問道:“還有什麽,你說吧。”

趙媽媽才提了膽子說道:“還有就是,老太太也吩咐了,您必須要去,您若不去的話,她就和您斷絕母子關系。”

顧德珉只覺得眉心一跳,頓時站了起來,望着趙媽媽的眼睛,他說道:“老太太當真這樣說的?”

趙媽媽瞧着他的模樣,先前她說了瑤姐兒生病的事,二爺一點反應都沒有,提到老太太要和他斷絕母子關系,二爺立即就急了,難怪老太太要這麽吩咐下來,二爺還真是……半點都不心疼姐兒啊。

府裏也給二爺準備了馬車,顧德珉輕輕吐了口氣,趕緊上去了。

他才上了馬車,那邊顧老太太已經快到侯府的門口。

顧雲瑤躺在榻上,死死地抓住被褥,頭先藺月彤已經派人去靜雅堂請藺老太太過來,也叫人把京城裏能請到的最好的郎中都叫過來了。再不濟,動用譽王在宮中的關系,叫個把值班的太醫過來,也是能做到的。

幾個郎中團團圍在床榻邊,一個把完了脈,換另外一個人上。有人撐開顧雲瑤的眼皮看她的眼珠,還有人扒開她的嘴,捏住她的臉頰看她的舌苔。

藺月彤守在一邊,總是不安的。紀涼州接雲瑤回來的時候,将小丫頭抱進她的懷裏,當時她的心裏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受。這個孩子這麽小,怎麽就能這麽執拗呢?如果沒讓她去追她的表哥,倒也沒這麽多事了。

藺月彤六年之內滑胎兩回,她很喜歡孩子,卻總是求而不得。望着眉毛拱成小山,睡也睡不安穩,被身體的疼痛所折磨的雲瑤,藺月彤甚至在想,若是她的第一胎沒有滑了,也該是這般大的孩子了。

她憐惜她,已經不僅僅是因為雲瑤是她的小甥女,有種母親對孩子的渴望和保護欲使然。

藺月彤也皺起了眉,譽王在旁邊看了,走過來,牽住她的手。

“這小丫頭會沒事的,聽聞她福大命大,年前病得十分重的樣子,也是挺過來了。她若知道有這麽多人守着她,也一定會努力地醒過來。”譽王揉住她的指尖,覺得那裏有點涼,慢慢地又握緊了。

藺老太太一直沉默不語,從早上在馬車上面看到雲瑤的那一刻起,就喚醒了她的思念之魂。為什麽這個孩子會這麽像月柔?簡直就像是她又輪回了一遍……都怪她,是她不好,明明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她卻從來沒想過親自見見這個外孫女。

藺老太太心裏一激動,咳嗽了起來。

藺月彤見了,趕緊扶住母親年老的身體,拍了拍她的背。

屋外忽然有了動靜,王媽媽帶着顧老太太過來。藺老太太吩咐了,只要是顧府來人,一概通行放人,務必要直接領入內。

一進門,顧老太太看到榻上躺着的恰是她的乖乖孫女,她的腳步又開始虛浮了。薛媽媽用盡全力才攙扶住她,顧老太太差點兩眼一花昏過去。揪住胸口的地方,她的手指緊了緊,顧老太太才穩住身子,走到雲瑤的面前。

“瑤丫頭,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是你祖母來了。祖母來接你來了。”和她說了些話,她還是不醒。顧老太太差點跪坐在她的身邊。

薛媽媽趕緊要去扶她,顧老太太卻擡手制止了。

她幽幽地直起了身,藺老太太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她仿佛能吃了人的眼神給瞪了。

顧老太太說道:“我敬您是侯府老夫人,我将瑤兒交給您,必然是放心你們侯府會照料好瑤兒。忠順侯老夫人,您更是這孩子的外祖母,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念在這孩子身世可憐的份上,從不與她說什麽,也不計較您這麽多年來不看她的事情。顧府是欠侯府,我那不成氣候的次子也欠你們家的小姐……”

藺老太太突然聽到她提到女兒的名字,老淚瞬間縱橫。

顧老太太說道:“月柔她是個好兒媳,她也不欠我們顧府什麽,是我們顧府辜負了她啊!”

可是……可是……

顧老太太的聲音都在抖:“瑤兒這孩子,什麽都沒有做錯,她夾在兩家人之間,她最不好受。老夫人,你怎麽不懂,你怎麽就是不懂呢!”

藺老太太聽了以後,因悲傷過度不斷地在哭,幾乎喘不上氣來。甚至是兩眼發黑,昏倒在女兒的懷裏!

幾個人急得抓住她的手,喊“母親”、“老夫人”、“老太太”的聲音都有。

這時候又有下人來通報,禀告譽王:“紀大人還在院子裏跪着,怕是一時半會兒不會起來了……王爺,您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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