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所有人被她的聲音給驚了一下, 顧老太太是第一時間趕到她的身邊, 輕輕喚她:“瑤兒,瑤兒……”

顧雲瑤渾身還有點疼,記憶停留在馬背上颠簸的時期, 後面她好像吐了, 然後腦袋疼得厲害,再然後,再然後就記不得了。

視線還有點模糊,但是看到祖母在身邊,那雙年邁的眼裏寫滿了擔憂, 顧雲瑤的小鼻子突然有點發酸, 她希望祖母不要再為了她的事難過。

擡手撫在顧老太太的眉梢上, 她皺着眉,額頭都是深深淺淺的紋路。顧雲瑤放心不下, 再度昏厥前夕和她說道:“祖母, 瑤兒沒有事,很快就能好了。你千萬……不要擔心。”

顧雲瑤這一睡睡得很昏沉,好似能聽到身邊人在說話, 起先是年輕女人和年輕男人的聲音,她判斷出這兩道聲音分別來自于小姨母藺月彤,和她的丈夫譽王本人。

再接着是祖母和外祖母之間的對話。

這回她聽得有點清楚了。

藺老太太在說:“侯府裏的條件宜人,她這幾日在侯府裏養着, 也方便叫我們照料她。親家母請放心, 無論如何, 她都是月柔的孩子,我不會虧待了她。這些年來的紛紛擾擾,并不是你造成的,也有我的錯在裏面,請不要自責了。我就不該在這孩子最需要人疼愛的時候,避而不見。我沒想到,她這麽小,就病得這麽重過。侯府裏人手多,我安排二三十個丫鬟婆子在她身邊輪流守着,也不嫌多。”

顧老太太在說:“老夫人有這樣的心意,我已經感激不盡了。只是這孩子一直養在我的身邊,我舍不得她,她也是舍不得我的。顧府雖然沒有侯府那麽氣派,府內的人手還有名貴的藥材卻也不缺。且她一直生活在顧府之內,早已熟悉了裏面的環境,突然來了侯府裏面,我怕她住不慣。”

兩個人的意思互不相讓,藺月彤從中和解了一番:“母親,老夫人,你們看,顧府和侯府都立足于京城,雲瑤這孩子如今在病重期間,我正巧也留在京中,還有一段時候才走,不如就叫她先留在侯府裏小住幾日,她如今身子病着,不宜亂動,若是再受涼了,豈不亂上加亂?依我所見,不如在侯府裏養好了之後,看這孩子的意思,若是她想回去,侯府随時都能叫人送回去。我之前便聽紹安提起過,他年前回來一次不容易,卻時常去顧府裏登門拜會,也是為了讓兩家人走得更親近些再做努力吧。何況我和母親都有許多話想要與這孩子說呢。”

藺老太太聽到這裏,卻不知道原來藺紹安時常偷偷摸摸溜出去,是為了見他的表妹?

譽王妃的話已說到這個地步,再推辭下去便顯得不好了,且她開始的時候,也想着讓雲瑤和侯府之間的走動勤快些,一旦她身子不好,突然說走就走了,按次子顧德珉的脾性,瑤丫頭在顧府裏頭肯定要吃苦頭,她不忍心看到那樣的日子到來。只要她活着一口氣,就要為雲瑤多争取一些機會!

眼下明明就是個好機會,侯府主動答應要照料雲瑤一段時間,以補償當年對她不聞不問的過失。

顧老太太答應道:“如此也好,我替雲瑤謝謝老夫人了。”

……

如是過了幾天,顧雲瑤終于醒過來。侯府裏面找來了不少的郎中,給她開了許多藥方子,每天藺老太太所住的北園裏面都能聞到一股濃烈的中藥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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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王妃那邊則每天會抽個時辰,過來同她說說話。顧雲瑤雖然醒着,但身體的乏累讓她不能輕易動彈。郎中說她會突然發病,是因為憂思過甚,以後一定要注意少些煩憂的想法,是以譽王妃才會每日都來陪陪她,生怕她困在屋子裏真的會再憋出病來。

藺老太太騰出了主屋叫她先養病,自己則在次間裏暫且歇下了,等到顧雲瑤身子更好些,能夠簡單地下床走動的時候,藺老太太才和她再換過來。

她對外祖母有些陌生,一開始不親,倒也不是在怪藺老太太以前做事太絕,都不去瞧她之類的事,而是每回看到藺老太太,顧雲瑤總能想起那日在靜雅堂外聽到的,她與小姨母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祖墳裏沒有她母親的屍首,那只是一個衣冠冢……

她想起前段日子她還拜過母親的靈牌,她一直覺得母親和祖母一樣,都待在她的身邊。

藺老太太本有許多話想要問她,看到小丫頭大病初愈的樣子,郎中都那麽交代了,不能憂思過甚,她怕提起那日的事情,會引起小丫頭的難過。連叫府內的人都不許輕易提起小世子藺紹安的近況。

藺紹安除了傍晚找驿站歇腳外,連續幾日快馬加鞭趕路,已經在離開京城十來天之後就趕到他父親那裏了。

派了一封書信過來,侯府裏養家鴿,比人要快,沒幾天藺老太太就收到了他的那封信。信中所言他一切安好,藺老太太想了想該怎麽回信,最後下筆沒有刻意去提雲瑤的事情。

一連又過了十來日。這日顧雲瑤揉了揉眉心,想要爬起來看看屋外的天色。躺了好多天,骨頭都已經睡散架了。她趁沒人管束的時候,偷偷地從床上下地。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

自從去年臘月過後,她就沒病過了。顧老太太把她管得很嚴,頭一次出府還是争取了好長時候,才得到去寺院燒香的機會。沒想到,侯府的管束比顧府還要嚴格。真是不讓她有一點的磕磕碰碰。

她每天數着日子地過,恍惚都已經二月了。都不記得元宵節有沒有過去了,府裏不夠熱鬧,看情況應該是沒能過去。

身邊有個藺老太太派來的,貼身不離伺候她的丫頭,叫司琴。年紀和桃枝差不多大,手腳比桃枝還要利索,自守在她身邊以後,多少日了不敢輕易合眼。一旦顧雲瑤有動靜,司琴就會過來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還有一個丫頭叫墨畫,平時不愛說話,但是吩咐她什麽,她就會立即照做。屬于行動派的。

司琴話比較多,她是家生子,從小就在侯府裏面長大了,父母兢兢戰戰地伺候了侯府一輩子,也輪到她效力。原先她是配到藺紹安身邊的丫頭,和墨畫一起,不過墨畫是從外面買回來的,說到底又不一樣。司琴很受藺老太太喜歡,手腳麻利,嘴巴又甜。

她被派到顧雲瑤身邊時很高興,老侯爺一生征戰,現任在位的侯爺也時常守在邊關,侯府偌大的家業,其實人丁稀薄。顧雲瑤這幾日在她的伺候下,聽了不少關于舅舅,還有老侯爺戎馬一生的故事。

但是司琴每回要說到小世子時,就會轉了話鋒。那日馬車吱呀呀地把顧雲瑤送過來時,司琴和墨畫她們也在送別小世子的家仆當中。

顧雲瑤立在馬車上,聽到藺紹安已走時的眼神讓司琴注意到了,那個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個孩子才有的眼神,顧雲瑤和藺紹安之間,本來就是表兄妹。自古表兄妹都能結親,且顧雲瑤的那個眼神,分明就很記挂對方……

司琴其實也沒法解釋,按說顧雲瑤才七歲罷了,能害什麽相思病?還是不要多舌的好,免得叫其他人瞧了笑話。

但是顧雲瑤忽然憂思過甚,因此害了重病的事又該怎麽解釋?

司琴趕緊打消了往下想的想法,下去看看墨畫那邊藥有沒有煎好。

墨畫這個人話不多,有話不多的好處,做事也很利索,不拖泥帶水。每日煎藥的爐子由她來看顧。

已是二月裏了,春風劃在人的臉上,疼得面皮發緊。司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墨畫在院子裏搭了個小爐子煎藥,這樣藥味散得更快。她手裏的蒲扇掀呀掀,司琴突然從後面跳出來,拍了她一下。

墨畫被吓了一小跳,看到是她來了,嗔了她一聲,又繼續對着爐子慢悠悠扇風。

她們兩個人正有說有笑,身邊忽然來了一個人,濃郁的雙眉,有些清冷甚至是淡漠的眼眸,小小年紀已生得很高大了,有些瘦,但一身服帖的玄衣,襯得他整個人更加挺拔英俊。

侯府裏鮮少來男客,司琴和墨畫更是很少看到和藺紹安一般大的男子,此刻看到,覺得新鮮,且他長得如此俊俏。司琴不禁多看了兩眼。

随後很快認出來,這人是譽王身邊的義弟,好像姓紀,譽王身邊的下屬都會尊稱他一聲“紀大人”,明明沒有官職,大概是仗着他是譽王義弟的身份?

墨畫卻冷了眸光,站起來,告訴他:“這裏是小姐的閨房,也是老太太的居所,閑雜人等不能輕易入內。”

司琴注意到,他聽了後好像是頓了頓,但沒打算離開,只是身後捏着個什麽東西。

司琴很想瞧清楚那是什麽,紀涼州卻把身後的一樣東西藏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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