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顧雲瑤看到她來了以後, 卻出聲阻止:“芝兒姐姐, 您怎的到現在才來?祖母病重,你卻還在屋裏歇着,當先不擔憂祖母, 卻先擔憂惠姨娘。”
說着說着, 居然也梨花帶雨似的哭了起來。
幾個人全都轉頭看向顧雲瑤,露出有些心疼的面容,尤其是藺老太太,最近顧雲瑤一直被養在侯府裏,養在她的身邊, 她待這個孩子的感情, 随着日子的漸長, 也是越來越不一般了。就好像是二女兒藺月柔回來了。倘若如今真的有誰敢欺負她的小外孫女,她真的能書信一封, 去告訴雲瑤的舅舅!
把孩子摟進懷裏, 王媽媽說過的話再次出現在藺老太太的心裏,她撫着雲瑤的背,期望抽抽噎噎哭着的她能好受許多。
惠姨娘會哭, 她也能哭呀。比哭,誰不會呢?
顧雲瑤哭得是真的慘,斷斷續續地繼續說道:“平日祖母雖然寵我,也是因為我娘不在身邊了, 每個孩子在祖母的心裏, 其實都是一樣的。過年的時候, 祖母還想過要給雲芝姐姐多備點料子做幾件新衣裳,大房的兩位哥哥們也有,雲芝姐姐卻把這樣的事忘了,祖母病了也不當先過來瞧瞧,是在怨祖母把惠姨娘罰了,将文哥兒養到安喜堂了嗎?”
顧雲芝臉色煞白,她看到顧德珉聽完顧雲瑤的一番言論以後,也偏過頭來靜靜看她,除此以外,大伯父大伯母還有大房的兩位公子也偏頭過來看她。她的身子一時發僵,說不出一點話。
什麽時候她有說過在怨祖母了?顧雲瑤居然狠狠抓住了她們自身的軟肋。
顧雲芝真的無話可說。她的雙手漸漸開始發冷,忘了還抓在顧德珉的衣擺上面。顧德珉一拂衣袖,皺着眉,居然把她給拂開了。
顧雲芝才想起來,她爹是高興了才會對她好,不高興了就會怒言相向的人。這個不高興也取決于他的仕途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顧老太太病重,萬一真的有什麽問題,萬一真的身子不行了,如今是顧德彬和顧德珉的上升期,在朝中,大爺顧德彬暫且可以不論,顧德珉是正四品的官員,還可以往上再升一點。
顧老太太若是有個什麽閃失,對顧德珉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要在家裏守孝三年,意為丁憂。三年的期間,朝廷內部可以發生許多轉變,顧德珉也不想這期間出什麽麻煩,太子大選在即,是個很關鍵的時刻。
顧雲瑤還沒有說完,繼續道:“雲芝姐姐從來都跟在惠姨娘的身邊養着,文哥兒也有惠姨娘照料,惠姨娘卻身在福中不知福。大年三十那日害文哥兒落水,祖母将文哥兒接來養着,也不過是因為想叫惠姨娘好好反省。可惠姨娘非但不反省,還整日怨祖母待文哥兒不好。祖母待文哥兒如何,安喜堂的丫頭婆子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方才聽薛媽媽說,文哥兒整日哭鬧,鬧得祖母不得好好休息,這才引了偏頭痛。太醫也說了,這是祖母新落下的病。”
她目光直直地看向惠姨娘,雖然還在哭,一個字一個字咬詞很清晰地說道:“上元節前日若不是惠姨娘擅自跑來見文哥兒,給他一盞什麽花燈,文哥兒也不至于如此哭鬧。”
這事她是從那次來侯府看望她的大伯母口裏知曉的,也要感謝肖氏給她帶來了這麽一個消息。
惠姨娘聽後,還想狡辯,才出口說了一個字,顧德珉竟然聲音狠狠的與她說道:“夠了!你看看你教的好兒子,整日只知道要纏着你。若是我小時候,文哥兒這般大的時候,已經去進學用功讀書了。再大些的時候,也被分了獨立的院子一個人住。再看看文哥兒,如今成了什麽樣子,除了知道找你以外,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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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用一無是處來形容自己的孩子。惠姨娘低眉笑了一下,口內幾乎快咬出了血。
她之前太得意了,今日的教訓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顧德珉能如何對他的結發妻子,就能如何對她。
她曾經還得意地認為,藺月柔是個有眼無珠的女人,連個男人都保不住。她呢,不也是顧德珉手心裏的玩物?
惠姨娘冷笑了一聲之後,不再開口多言了。也放開了他的衣擺,站起來默默站到一邊。
顧雲芝看到母親如此,也跟着站了起來。地上只有方嬷嬷在跪着。
藺老太太有些發懵,顧府裏竟有這等事!
更關鍵的是,她從顧雲瑤簡短的說話聲中得知了另外一層信息,顧德珉果然不疼愛她的小外孫女,這個狼子野心的家夥,若是逮着了機會,她定饒不了他!
要不是念在顧德珉還是雲瑤的親生父親,藺老太太差點上去抽他一個耳掴子。
她定定地看了一眼顧德珉。顧德珉被藺老太太能吃人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內宅的事務他鮮少過問,但今日事關顧老太太,事關文哥兒的去向,那就不能不問了。
顧雲瑤只能說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最終決定權還是落在顧德珉的手裏。
所有人都等着他說話,那些丫頭婆子們也都看着他,顧老太太病重了,還是因文哥兒所起,大房這邊也等着他的交代。
本來文哥兒只是暫且接到顧老太太的身邊養一段時間,沒準還能送回惠姨娘的文軒閣,因為老太太的身體今非昔比了,她還得照顧顧雲瑤,以前顧府的大小事由,顧老太太已經很少過問了,怕她勞心過重,兩個兒子都舍不得她。
年後顧德珉一直沒能和顧老太太商定好文哥兒該由誰照料,臨時出了顧雲瑤生病的事,只好先把文哥兒的事情擱置了。
沒想到,事情就壞在這幾天。
顧德珉心裏一沉,只好說道:“文哥兒是不能再待在老太太身邊養着了。”
初聽到這裏的時候,惠姨娘略略擡了眼,看向他,還以為有一線生機。顧德珉接着說道:“當然也不能再送回惠姨娘身邊養着。省得養出個頑劣的性子,卻又不自知。”
方嬷嬷睜圓了眼睛,看向他,還想求他:“二爺,您不能如此啊!都是奴婢的錯,平日都是奴婢不好,太寵着文哥兒了,和惠姨娘沒有關系!您要罰就罰奴婢吧,奴婢願意領受了一切責罰,只要您放過惠姨娘。”
她重重地一叩首。
放過?何來的放過一說?顧德珉眼眸淡淡地看着她,藺老太太的眼睛還總是死死盯着他,顧德珉暗中掐了掐手心,說道:“趙姨娘那邊一直沒有一兒半女,我這幾日去了她那裏,與她說了很多話,也問過她的意思,她性子沉着,喜歡小孩子,養在她的身邊不錯。”
然後他又提到了養了一個女兒的柳姨娘,也就是庶女顧雲梅的母親了:“柳姨娘那裏也是個不錯的地方,正好文哥兒和梅姐兒的年紀相仿,兩個人待在一處做個伴也不錯。”
惠姨娘站着,指尖都有些發顫,每一句顧德珉的話都深深烙印在她的心裏,一直在叫自己要冷靜要克制。
惠姨娘淡淡一笑,最終決定破釜沉舟一回:“老爺您說的沒錯,妾身也認為,若是文哥兒放在趙姨娘或是柳姨娘那裏,才能養得好文哥兒,如此一來也省了老太太的煩心事。還是老爺的決定英明,妾身無話可說,一切都依老爺的意思去辦吧。”
至于究竟是送到趙姨娘身邊養着,還是送到柳姨娘身邊養着,随後再定奪,那都和她的決定沒有任何關系了。
狠狠掐住指尖,手心裏幾乎掐出了一道道細小的痕跡,惠姨娘只笑着站定,與他溫婉說過話以後不再多言了。
顧雲芝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母親,她以為她聽錯了,惠姨娘不是說過,弟弟就是她們母女兩個日後的靠山嗎?
這麽輕易就被人奪走了以後,弟弟一旦養在別人身邊的時日多了,很有可能與她們母女兩人的感情越來越生疏淡漠。她不信惠姨娘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她又違背不了父親的意思,更奈何不了顧雲瑤!
顧雲芝微微顫了顫,也不再多說話了。
事已至此,到了更晚的時候,顧府裏燈火漸亮,顧雲瑤因為心疼祖母,舍不得離開顧老太太的身邊,藺老太太過來問她要不要回侯府的時候,顧雲瑤先拒絕了。
藺老太太也知道眼下是顧老太太度過難關的關鍵時刻,若是當真挺不過去,有可能是顧雲瑤守在她身邊僅剩不多的日子了。
她憐惜外孫女,她小小的一個人坐在圓凳上面,一直握住顧老太太的手心,守在榻邊不肯離開。藺老太太只好領着王媽媽先退出去,走前也沒有和她道別,她是不忍心打攪那個孩子。
顧德彬還有顧德珉親自去送了藺老太太到門口,侯府前來的馬車已經恭候多時,王媽媽扶着她先上去了。
太醫早先因還有其他要事處理,被顧德珉他們派了馬車送走了。
在路上,藺老太太想了片刻,心裏有許多的不舍得,還是與王媽媽說道:“回頭就把瑤姐兒的衣物收拾好了送過來吧,那個孩子還是待在顧府更為合适。”
王媽媽應喏。明白她的意思,畢竟顧雲瑤出自顧府,與那位顧老太太才更加親近。
也不知道此番下來,顧老太太能不能挺過去。聽說是顧府二位爺仕途裏的關鍵期,顧老太太說什麽都不能出事。
馬車穩穩當當地回到侯府的時候,夜已黑,管事恭候多時,和幾個守門的護衛合力把大門打開,馬車緩緩進入。
藺老太太剛下馬車,才到了前廳,就有另外一個管事過來交了一封書信給她:“世子那裏來信了,還請老太太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