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自上回他回邊關以後, 已經很久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平時如無特殊情況,藺紹安很少寄信回來,寄了也是為了報平安。
藺老太太趕緊接來信拆開一瞧, 王媽媽看到她的臉色都變了, 兩個人邊走,王媽媽邊問:“大少爺在那邊可安好?”
藺老太太擰了眉,說道:“他想把定南侯府三小姐的婚事給退了。”
王媽媽也是吓了一跳,定南侯府在朝廷中的地位雖然比不得他們忠順侯府,他們的老祖宗也是跟着開國皇帝打過江山的狠人。藺紹安年前回來一趟不容易, 藺老太太想為他張羅婚事, 也早就把幾個人選給看好了, 選來選去最後還是相中了定南侯府的三小姐。
頭先藺老太太在家裏請過戲班子,也把京中一圈達官顯貴人家的太太還有小姐請過來看戲, 其中就有定南侯府夫人以及三小姐。
正巧譽王妃從江西回來一趟, 也坐在賓客席裏招待那些人,譽王妃偷偷觀察過這位三小姐,論家世、論外貌, 雖然比忠順侯府還有藺紹安差了一點,配藺紹安還是不錯的選擇。再者京中目前沒有更好的良選了。
定南侯與忠順侯之間一直有交情,素日兩家的老太太走得也十分勤,對藺老太太上門提親這回事, 定南侯府那邊熱情招待了一回。
定南侯三小姐雖然未曾見過藺紹安, 但對此次的親事也十分滿意。藺老太太本想用婚事困住藺紹安, 叫他不要再去邊關了,以侯府在聖上心中的地位,可以為藺紹安謀求其他的官職。她哪裏不知道,藺紹安就是故意要走,可定南侯家的三小姐聽說他又回去了,非但不怨,還說要等他到回來的時候,三年也好,五年也好,多久都可以。
如今藺紹安來了書信一封,說要退了這門婚事,讓人家三小姐不要再等他了,藺老太太如何不急。上門提過親了,聘禮也下了,原先只聽藺紹安說回邊關找父親說些事情,很快就能回來,藺老太太才放心他走,原來在她的面前,他也用了緩兵之計。
藺老太太頓時緊張起來,叫王媽媽先把她扶回屋裏再說。她要親自書信一封,好好訓斥一番這個孫兒。
然而那送信的管事又重新折回來,在屋外求見。
藺老太太讓他進來,問他有什麽事。管事恭恭敬敬地回答:“紀大人早在半個時辰前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藺老太太有點奇怪,走到桌前,把信放到了上面,又問:“他有說去哪裏嗎?”
管事搖搖頭:“沒有說。”
藺老太太皺了皺眉,不再問話了,只叫他先下去。
王媽媽面向她,也是臉露困惑。畢竟這位紀大人看着就是不好親近的樣子,走前不打一聲招呼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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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雲瑤一夜沒有合眼,一直守在顧老太太的身邊,握着祖母的手,她總覺得祖母蒼老了許多。
薛媽媽進來過幾次,想叫她先回次間好好休息,老太太已經病垮了,她的身體剛好不久,不能再病了。
顧雲瑤婉拒了薛媽媽,顧老太太這一昏,就是昏了一兩日,她想起原先她病的時候,旁人也是這麽勸老太太,讓她趕緊回屋裏頭先歇息一下,顧老太太卻執拗地守在床邊,寸步不肯離。她和旁人說,說自己是她的孫女,府裏所有的孩子都有爹寵,有娘疼,唯獨雲瑤沒有,她舍不得,也放不下,不能走,萬一走了以後,也只是說萬一,孩子突然說沒就沒了,如何是好……
顧雲瑤想把同樣的話也交代給薛媽媽聽,她忍着不哭,這時候再不堅強的話,祖母肯定擔心。
顧雲瑤嗓音有點嘶啞,盡量平靜地說道:“我不能走,祖母需要我。”
薛媽媽只好作罷了,紅了眼眶,說不出半點話來,唯有跟着她守在顧老太太的身邊。
一晃眼就是日上三竿,除了解手的時候會稍微離開一些,顧雲瑤未曾離開過半步。
可能是誠心感動了上天,顧雲瑤握住的老太太的手忽然微微一動,她略略擡眸,就看到顧老太太睜着一雙眼,也是有些發紅地看向她。
終于沉積了很久的難受傾巢而出,顧雲瑤感覺身體裏有洪水猛獸在侵擾,所有的心酸瞬間就奔襲來了。她再也忍不住,在顧老太太伸手把她往懷裏摟一摟的時候,撲進老太太的懷裏痛哭起來。
顧老太太撫了撫她的背,感覺到她忍耐多時了,她的瑤姐兒做得很好,已經像小大人一樣有獨當一面的能力了。顧老太太很欣慰,聲音沉沉地慢慢說話:“瑤兒乖,瑤兒乖,祖母沒事。”她不能說得太急,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出唇邊,輕輕摟了摟懷裏的孩子。
顧雲瑤哭了一會兒,很快就把力氣都用完了,只要祖母沒事,她就覺得任何事都難不倒她。就算是為了祖母,她都要一路堅強下去。
桃枝進來替姐兒重新梳洗的時候,發現姐兒的目光都變得不一樣了,以前她要更溫順乖巧一些,如今卻是多了份沉澱在裏面。
她把力氣用完了,渾身有點累,險些癱軟在來照料她的桃枝懷裏。
薛媽媽已經下去通知大爺二爺他們,說是老太太醒了。因為老太太的病情告急,大爺和二爺兩人這一日在朝中請了假,早早地就回來了,肖氏覺得主屋裏面人不宜多,就先叫兩位爺回各自的院子裏等着。
一聽說顧老太太醒了,大爺和二爺兄弟兩個人匆匆地趕過來,文哥兒那孩子早就被抱到二房其他姨娘的屋裏了,是顧德珉拿的主意,最後還是選了暫無所出的趙姨娘那裏。
惠姨娘也被先遣了回去,這一夜她是如何過的,沒有人知道。
顧老太太憐惜守了一天一夜的顧雲瑤,是孫女一直握住她的手,她能感覺到,手心裏一片溫軟,她才能醒得這樣早。因為她放心不下。
顧老太太勸雲瑤先回去休息,肖氏也勸她,顧雲瑤看了祖母兩眼以後,才同意她們說的話,被桃枝先牽住手帶下去。
其實也就是在隔壁。她可以把隔扇打開來一點,聽聽祖母這邊的情況。
腳步才踏出主屋,有家仆匆匆地趕過來,走進門前先是對顧雲瑤行了個禮,然後又對室內的衆位主子行了禮。
顧雲瑤才走了兩步,就被喊了回來。
顧德珉讓家仆自己說話,家仆依言,對着顧雲瑤說道:“二小姐,從昨晚開始,顧府門口便來了一位貴客,說是要找您。”
找她?還是貴客?顧雲瑤想不起來她什麽時候認識了這樣一位貴客。
不止顧雲瑤這麽想,顧德珉也覺得很讓人費解。
昨日便開始想不明白雲瑤這孩子是什麽時候得到了侯府的助力,今兒居然又來了一位說要專程找她的貴客。
這孩子……背後究竟還認識多少個人……
大爺顧德彬聽後也是靜靜地看着他們幾個人,同樣十分費解。
家仆又說道:“小的想将他請進門內說話,那位貴客聽聞老太太出了事情,與小的說不用麻煩了。小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今早打開門來一看,這位貴客竟然還在顧府門口。小的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想了想,着重交代了一聲,“這位貴客身上持有王府的腰牌,好像是譽王那邊的人。”
居然是他!
他為什麽來了?
聽家仆的意思,不會真的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吧?
顧雲瑤很詫異,她擡眼看了一下顧德珉,顧德珉也皺了幾分眉頭,才揮手說道:“快去把那位貴客請進來,這種事情還需我多說嗎?若是怠慢了貴客,譽王那邊該如何交代!”
家仆也是被吓得不輕,畢竟是譽王那邊的人,對方再如何婉言謝絕,也應該堅持己見将他迎進門說話才是,萬一真的叫這位貴客在顧府門外等了一天一夜,傳到王爺耳邊可如何是好?
被顧德珉如是說了一番以後,他的兩條腿都開始打抖,趕緊下去請人了。
甚至還立即加快了腳步。
顧雲芝今早服侍完惠姨娘歇下,心裏就悶悶的,堵了一口怨氣不上不下。自從文哥兒被抱走以後,惠姨娘似乎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原本清麗明豔的臉容毫無生氣。應是一夜沒有睡好,錦屏過來送膳食時,她絲毫吃不下。直到顧雲芝前來,才勉強喂了幾口給她。
将輕紗還有簾帳輕輕垂了下來,顧雲芝想叫她的母親先好好歇息一下。正巧丫頭珠翠過來了,帶了一碟糕點進來問她要不要吃。顧雲芝哪有胃口去嘗,她哪裏不知道,祖母頭先只是想把文哥兒接過去,暫且養在身邊,顧德珉遲早經受不起惠姨娘的軟磨硬泡,文哥兒還會被送回她們屋裏。
再者趙姨娘是個什麽身份,不過是顧德珉原先的通房丫頭擡上來的姨娘罷了,論學識與水準,自然是沒有她娘厲害。
結果……文哥兒就是被送到那個女人的身邊去了。
一切原由還都出在顧雲瑤的身上。她忽而想起之前在祠堂裏她罰跪時,顧雲瑤過來替藺氏上香的情景。原以為顧雲瑤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原來她才是那個最狠的人物。
珠翠見大小姐臉色不好,雖然她是庶出,府內沒有幾個人敢得罪。顧德珉偏愛惠姨娘,顧府上下衆所周知,連帶顧雲芝的身份也被擡上來了。以前她們這些跟在主子身邊的小丫頭,也都跟着沾了光,只要自個兒主子争氣,好些時候少不得她們做丫鬟的好處。
母憑子貴,惠姨娘平時在二房這邊能站穩腳跟,有時候靠的也是文哥兒的功勞。
如今文哥兒被搶走了,等于是給了她狠狠的當頭一棒。
趙姨娘那邊也可以憑借文哥兒養在身邊一事,讓二爺多多去她的屋裏坐坐。
二爺再如何對惠姨娘狠心,也不可能不過問自己的兒子。且還是唯一的兒子。
這麽多年在顧家,從來不曾遭到欺負,也算是好運走到頭了。現在文軒閣內的丫頭婆子們,對惠姨娘都不如從前那麽上心了,唯一的兒子都沒了,二爺說翻臉就翻臉,指不定哪天就把惠姨娘打入“冷宮”了。
珠翠問顧雲芝要不要出去走動走動,顧雲芝勉強同意了。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杏色的杭綢襖,配了草綠色繡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頭上還是很簡單的佩飾,只有幾根碧玉的簪子插在發髻裏。如今已臨近開春了,她的身量是幾個孩子當中裏最高的,模樣也十分出挑,承得惠姨娘的九分美貌,一張臉清麗明豔,宛若盛夏池中開得嬌豔的白蓮。
顧雲芝點點頭,正巧她也想去府內的園子裏面逛逛,再待在文軒閣裏,可能會壓抑出病來。
兩個人一起在府內亂逛,珠翠還帶了糕點提在一個小籃子裏跟着她一起出來。準備找一處好風景的涼亭裏歇下。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途經了洗硯池,顧雲芝看到這個地方就會回想起弟弟落水之後的種種,心裏頭又是一梗,叫珠翠跟上,兩個人再換一個地方。
不遠處的地方忽然傳來腳步匆匆的聲音,顧雲芝本在走着,不免犯了好奇心,略略側過頭,就看到隔了一座獨釣臺的水岸對面,一個玄衣男子跟在府內家仆的身後,匆匆路過的情景。
那人長眉入鬓,身材修長,只穿了一件最簡單的玄色衣袍,身上沒有多餘的紋飾,但他氣度非凡,英俊出衆,堪比得上之前她曾見過的侯府小世子藺紹安。只不過兩個人又有很大不同,藺紹安是長得俊秀,像女人那般貌美,皮膚白皙,唇紅齒白,而此人是一副英氣與淡漠并重的模樣,說是沉穩還不足以形容,仿佛什麽對他來說都是過眼雲煙,不會停留在心裏。
他的眼神那麽的冷,冷到不透露感情。顧雲芝看了他這一眼,他似乎也意識到什麽,偏頭轉向這邊的時候,紀涼州也看到了水岸對過的顧雲芝,但只是匆匆一眼,沒有停留,也當真沒有想法地離開了。
顧雲芝還看到他的身上有塊腰牌,形狀很奇特。好像是什麽王孫貴族身邊重要的人才能持有的特免牌。
但她只看了這一眼,就一直注意着他離開的背影。
珠翠輕輕問她:“小姐,您是不是看上那位公子了?”
那人生得是很不一般,像顧雲芝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自然沒有瞧過幾個外男。
顧雲芝瞪了她一眼:“你胡說什麽,我只是好奇他是哪裏來的。”
珠翠笑道:“那小姐,咱們跟上去不就好了嗎?依奴婢看,他們是往前廳的方向去,您去了以後就當不知道有外賓在,若是二爺也在那更好了,您便說是有事找二爺。”
顧雲芝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她,心裏想着,倒也不是不可為。前段日子她盯上藺紹安的事,還沒如何,就被父親以“敗壞家風”為由給扼殺在萌芽裏,此番過去瞧瞧情況,應是像珠翠說的那樣,只不過是碰巧有事找她父親罷了,并不是特意去瞧瞧那人的情況。
顧雲瑤早就到了前廳,聽說是譽王身邊來的人,顧德珉自然也不敢怠慢,和她一道過來。
有丫頭已經布置好茶點,顧德珉顯得很緊張,畢竟是王爺那邊的人,誰知道是不是想要監視他或者要做什麽事?
他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家仆領着一個玄衣男子終于到了。顧雲瑤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低頭喝茶,家仆把人領過來以後,就先下去了。她一直覺得茶葉一根根的浮在水面上很好玩,特別是拿熱水沖泡的那一瞬間,從最底層慢慢掙紮着搖身上來。茶蓋掀了幾分,她露出兩只眼睛,正好就看到正廳外跨門而來的那個人。
他眉目英俊,唇形還有下巴的線條有如刀刻,高大且沉穩,表情很淡漠,初看到她的一眼時,無波無瀾的雙眼裏似乎映了她的樣子。旁人總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顧雲瑤也不知道。
紀涼州慢步走了進來,顧德珉上前與他寒暄了幾句,他還是那麽的言簡意赅,濃眉星目,只靜靜看着顧德珉,簡短的三言兩語中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真的是來找顧雲瑤的。
顧德珉從來不知道顧雲瑤什麽時候與譽王身邊的人關系也那麽好,不敢得罪他,紀涼州看起來也不像是好得罪的樣子。身穿的常服很簡單輕便,不是官場中人,顧德珉還是趕緊與他比了個“請”的手勢,讓他入座。
立即有幾個小丫頭上來,奉茶的奉茶,上糕點的上糕點。
紀涼州卻說不用,顧德珉只好作罷。
他看到顧雲瑤正在看他,細致的眉眼已經有了超脫同齡孩子的美豔,有點逼人心魄的那種美,譽王曾與他說笑過,說這孩子長大了,絕非池中物。他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意思,但若這層意思會為她招致禍端的話……
紀涼州淡淡地看了她兩眼,旋即與顧德珉說道:“我能和二小姐單獨說幾句嗎?”
這是要他下去的意思。
顧德珉略顯得尴尬:“不知這位公子要與小女說什麽話?”
紀涼州還是話不多,只四個字交代:“只能她聽。”
顧德珉竟然被年紀尚輕的紀涼州的氣勢攝住,他看起來并不好說話的樣子,只斂了眉眼,靜靜等待顧德珉的答複。
顧德珉只好松了口,這是在顧府前廳,且顧雲瑤還是個孩子,料這位公子也不可能做出什麽龌蹉的事來。一般情況下,深閨中的女子是不可能單獨與外男在一間房中相處,可這人是譽王派來的親信,顧德珉只好無奈地笑着退了下去,還把一幫本該留下來奉茶的小丫鬟帶下去。
顧雲瑤才把茶盞放到旁邊,他确實是沒想過男女有別的事情,只是湊近了她,湊得那麽近。
顧雲瑤放茶盞的手還沒收回來,就看到紀涼州高大的身影已經近在眼前,他的影子幾乎罩住了她!
她被迫仰頭望向他,冬季已經進入蟄伏期,春日的暖陽開始遍灑大地,花木将要逢春了,其實他們顧府裏頭,已經有一些二月開的花俏生生地長了出來。
日頭正高,有一些暖光從槅扇裏面穿入內廳,在地上橫橫豎豎擺布了許多影子。紀涼州在暖光的籠罩下,是襯得更加眉目英挺了。
顧雲瑤知道他是要借一步說話,可貼得也太近了一些。就像是随時都能壓下來,把她扯進懷裏那樣。
好在她如今的年紀還不夠大,紀涼州應該也沒有那種心思,但是還得提醒一番,顧雲瑤态度端然了起來,伸手推了推他。正好按在他的胸膛上面,很硬實,顧雲瑤發現竟然分毫都推不動他。
她只能又仰起頭。
紀涼州的手忽然就罩下來,按在她的腦袋上。他的雙眼很淡,卻盯着她,在問:“你哭過了?”
顧雲瑤出來時沒照鏡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目前看起來什麽樣,用手揉了揉,好像有點疼,有點腫。
先前祖母醒了以後,她看着祖母能好,是哭得太厲害了,若是因為在侯府養病而耽誤了見祖母一面,若是顧老太太有個什麽閃失,顧雲瑤估計能自責一輩子。
畢竟上一世顧老太太的身體很康健,遭受的最大的重創大概就是認祖歸宗後的顧峥,被斬首且剝皮于午門,顧老太太去瞧了以後差點當街昏倒。被人扶回來以後精神就不好了。不過皇帝也沒能給他們顧府任何喘息的機會,立刻遣了人過來斬盡殺絕。
紀涼州的手略有些冰涼,還按在她的頭頂,忽而竟然轉到了她的臉上,眉目一低,臉頰的觸感是一片溫軟,他的指尖不禁收了回去。
顧雲瑤清晰無比地聽到他說:“誰欺負你了?”甚至從他的眼裏看到了一樣不該出現在那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