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顧雲瑤前腳離開顧老太太所在的安喜堂, 後腳趙媽媽就進去了, 聽說老太太的意思,趙媽媽有點驚訝:“老太太,您想把瑤姐兒直接許給她的表哥?”
顧老太太頭先讓廚房炖了點消暑清熱的綠豆湯來, 裏面撒了一點薏仁米, 她嘗了兩口,抿唇笑說道:“有何不可?他們兩個孩子我見着就挺合适。”
若是以往,她可能還有顧及,怕侯府那邊不能接受,藺老太太當年什麽想法, 她能略知一二, 藺老太太就是恨, 恨他們顧府不能把藺月柔照料好,這份恨本應該是他們這一輩的恩怨, 卻連累了雲瑤。顧老太太如何不自責, 她本來就想着雲瑤這孩子能多有幾個世族大家庇佑,若是有雲瑤的外家——侯府在背後撐門面,那是再好不過。
後來藺紹安來府上做客, 她瞧着這孩子就是有禮有節,文武兼備的人物,年紀輕輕,模樣已經出衆了, 跟随侯爺在外歷練, 相較于京中許多纨绔子弟, 若要做誰家的女婿,簡直無可挑剔。
那會兒雲瑤就比他小,小九歲之多,顧老太太當年藺紹安的話,是希望他能幫幫雲瑤,讓這丫頭寬心且風風光光地出嫁。
也算是明示他,讓他幫襯着雲瑤一點。
事到如今了,侯府那邊一直沒傳來喜訊,藺紹安這一別,就是走了五年。五年期間倒是不曾再回京來過。顧老太太知他尚未娶妻。別人家可以有他做女婿,他們顧府為什麽就不可以?
表兄表妹在一起,也算是親上加親。
顧老太太想定了以後,把這封拜帖寫得極為仔細。她雖年老,雙眼還不昏花,下筆龍飛鳳走,十分有神。等侯府收到拜帖以後,已是下午。
夏日吃不進東西,顧雲瑤喝完粥以後發現,她寫的字帖落在家塾裏面忘了帶走。
今日早晨顧雲梅也來了,因為她很用功,先生誇獎了她。還說了類似“笨鳥可以先飛”的點評。
只是杜名遠沒想到,連着兩日,顧雲瑤也來了。
他現在很怕見到這個二小姐,以前他到處找她,恨鐵不成鋼,想把她擰過來好好進學,甚至說她是自己教過的最不聽話的壞學生。但現在杜名遠壓根不敢見她。
昨天的事情他想了一夜沒有結果。第二天早上勉勉強強教完了兩位小姐的功課,終于可以松一口氣,晌午時分,顧雲瑤又來了。
顧雲瑤看到先生還沒走,也有點意外,讓杜老先生不解的是,她根本沒提昨日的事情。
接着第二日,她還是來了,乖乖地坐在位置上聽課,杜老先生本來有點警惕的心稍微放松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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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顧雲瑤還是來了,杜名遠從沒見過她這麽認真聽課的模樣,開始有點欣慰了。
到第四日,第五日,顧雲瑤也來了,這日還下了雷陣雨,雨後的竹林裏,葉子上挂滿了水露,泥土一陣潮濕氣澆溉出來的芬芳,彌漫在空中,經風一吹,惹得一室清涼。
桃枝給她撐了傘,後頭還有夏柳跟着,通往家塾的小道上,有青石板鋪的路,兩邊還有竹林做隐蔽,曲徑幽深,偶爾能踩到一兩個小石子。
桃枝先為她踢遠了,竹林的葉子上面不停地滴下雨露,她近着顧雲瑤的身,掌着傘,還在郁悶姐兒怎麽好端端地開始求學若渴了。桃枝是個有什麽話就喜歡直說的丫鬟,在顧府的資歷也老,平時顧雲瑤已經習慣了她這樣。
桃枝道:“姐兒,您今天可以告假說不來的,雨下得這樣大,沒準梅姐兒也沒有過來。”她看到先前電閃雷鳴,降下的一道驚雷要把樹枝都折斷的樣子就是後怕。
三個人一起走了許久,顧雲瑤才說道:“既然過來了,就要堅持,省得先生又要被我給氣傷了,說我個不聽話的壞學生。”
透明的,還能倒映着幾重竹影的水滴又降了下來,“啪嗒——”一聲在傘面上綻開。路過一處時,風正好吹了過來,滴滴答答的聲音恰巧掩蓋了身後的一道腳步聲。
等到發現她們被人跟着的時候,已經晚了。
青桐的油紙傘面遮了她們半截身影,顧雲瑤今天穿了一件豆綠色柿蒂紋杭綢褙子,粉白的湘裙,在杜齊修的眼底,正好能看到她走路時,裙擺搖動的身姿,有點翩跹,有點曼妙,那腰身還是伸手便能盈盈一握的感覺,他按捺下身體裏的躁動,恨不能立即走上前掐住她纖細的腰,體會她身上香軟的部分。
是夏柳先發現了這個人,和桃枝不一樣,她未曾見過杜老先生的這個小兒子杜齊修。今日的他還是一件靛藍色的長衣,腰間換了一條寬腰帶,但是仍然挂着貔貅形狀的玉佩,玉佩上面的藍色流蘇穗子以及紅珊瑚做的小珠子惹人注目。
他定了定神,看到夏柳發現了他,趕緊拱手一回。
桃枝已經怒了起來:“杜公子,上次偷聽便也罷了,您怎麽又跟着我們家小姐?這好像不是君子所為吧?”
她一個小丫頭居然也知道君子所為和君子不能為這樣的事了。杜齊修的眼睛都沒落在桃枝的身上,桃枝被他無視了一把,臉色一憋,還想罵他。
顧雲瑤終于折過身了,目光也随好奇的夏柳一樣,落到杜齊修的身上。
杜齊修在離她們不遠不近的地方,臉容輕佻,唇邊帶笑,總是有股風流的韻味。
顧雲瑤看了他兩眼以後,就別開目光了,讓桃枝和夏柳一起快點趕路。
此刻她們在竹林裏面,恰巧經過了外院暫時安置他的居所附近,有時候顧雲瑤趕小路就會走這裏,沒想到杜齊修每天會在這個地方等她們,甚至有時候會跑到家塾外面去偷聽她和顧雲梅念書。
對付這種人的辦法,顧雲瑤有許多,但是無視就是最好的選擇。她擡了步子,就準備離開。桃枝和夏柳自然是聽她的話。
杜齊修見她一句話沒能說,就要走,他想到那日在涼亭裏面的驚鴻一瞥,他扼住她的手腕,當時的她還拿六菱紗扇遮住臉,但是露出了一雙眼睛,冷冷的,仿佛要吃了他的樣子,那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雖然有點愠怒,卻根本不懼怕他。
起先杜齊修只覺得她人長得很美,有種靈氣,有種揉入骨頭裏的媚态。現在他就是想征服她,想看看顧雲瑤對他笑的樣子。
她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杜齊修想勸住她,又不敢動手腳,只能在後面追了兩步道:“你想找什麽人,說不定我可以幫到你。”
顧雲瑤的腳步頓了一頓。
杜齊修原本緊張的臉,好像晴天初綻,臉上的陰霾都一掃而光了。
顧雲瑤起先以為自己聽錯了,杜齊修很有可能是用緩兵之計在試探他,但随後杜齊修在她的身後又說:“我一定可以幫你的,父親認識的人裏,我也認識。特別是江蘇學政傅大人。”
江蘇學政确實是姓傅沒錯。顧雲瑤動容了一瞬,停下了一陣子。就是這動容的一小會兒功夫裏頭,杜齊修慢慢走近了一些。要不是桃枝用快要能殺死他的眼神瞪着他,他還會走得更近。
見她不再走動了,那就是願意聽他一席話了。杜齊修興奮得手有點抖,慢慢克制住了,輕聲說道:“我與傅大人私下的感情也不錯,他是我父親的同門師弟,更是我的啓蒙導師,我稱呼他一聲‘先生’,也無錯。”
那天和杜老先生的對話被杜齊修偷聽到哪裏,顧雲瑤不得而知,只是她越來越發現了,這位将來的榜眼大人,确實和她“政見”不合,估計也不會和哥哥顧峥成為同道中人,為了達到目的,看來他是一個會不擇手段的男人。
顧雲瑤并不想與他有太多接觸,她不知道這個男人除了偷聽以外,還能做出什麽下三濫的手段出來。
也不用與他多說什麽,只背過身,笑了笑:“還是不勞煩杜公子了吧,我有我的打算。只是杜公子,牆下君子這個行為,還是請你自重一些,不要再做了。”
杜齊修原先笑着的臉都變得凝重了。
匆匆過了十日,顧雲瑤寄出去的信終于送到了宣府鎮,由下屬交到了如今是宣府總兵官的侯爺藺偵仲手裏。
看着信上面如往常寄來的字體一樣,他便知道又是雲瑤這個孩子寄信來了。
藺偵仲正喝了一口茶,前段日子大同鎮險些失守,還好他派了藺紹安前去支援。他把藺紹安帶回來以後,也沒有厚此薄彼,把唯一的這個兒子安排在三千藺家軍裏面作為一員,也慢慢地訓練他。
訓練很有成果,當然也很辛苦。藺紹安不怕辛苦,明明是已被封的侯府世子身份,又是身為宣府将軍的他的兒子,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就對其他人端了架子。
在軍中,他只是三千藺家軍裏的一名普通藺家軍。也更是住鎮宣府的萬千士兵裏普通的一員。
他很喜愛這個兒子,因此他也覺得對不起他。
下屬才把信交到藺偵仲的手裏,他望了兩眼,小丫頭的筆跡是越來越端正清秀,他能從這張信封上面看到她的成長。
但是還不可以……
藺偵仲不忍心自己來燒,便将信返還給這個下屬。
下屬聽到将軍又叫他把信拿下去燒了這事,只表露出了一瞬間的驚訝。還是規矩地把信拿下去了。藺紹安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走到一半,下屬發現半道上有人在等他。他回頭看了看将軍房門的情形,怕是侯爺也不知道這件事。
他又把信規矩地遞交到等他的人手裏,恭敬地抱了抱拳:“紀大人。”